阮虞真知道自己很私自,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陪不了他一輩子,即使自己一生都陪在雅亦身邊, 雅亦也愛自己一輩子。
但是, 以後呢?幾十年, 甚至幾百年以後呢?
阮虞真知道, 以雅亦的性格, 他若愛上了別人,一定會爲了那個人而把他忘記。
他不想被他忘記,即使是恨也好, 他要雅亦記得,清清楚楚的記得, 有他怎麼一個人, 一個恨他而死的人。
雅亦答應愛他一輩子,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 那個一輩子只是他阮虞真的,而不是冥王雅亦的。
阮虞真的一輩子的太短,與其讓他在百年之後將自己遺忘,那麼,他願意用短暫的生命在他心中得到永恆。
不要太多, 只要一點點就好, 記得他曾今愛過一個人, 那人叫阮虞真。
那個愛他, 卻口口聲聲說恨他的男子。
雅亦在忘川邊等了百年, 每一天都不停的尋找着和阮虞真魂魄有契機的軀殼,卻始終沒有一個。
以前活了怎麼多年, 他從來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漫長,而今不過短短百年,沒有他在身邊居然漫長的讓他難以撐下去。
終於明白爲何會定下不和人界人類續有婚約的規矩是爲何,但是,愛情來的時候,又有誰能理智的控制住,鎮定的先要分析一下他是什麼種族。
雅亦愛阮虞真,這是什麼規則都磨滅不了的事實,即使時間可以倒退,他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一切還是不會變。但是,他會每一天都守在他身邊,如果他真的介意,他願意捨棄冥王隻身爲他浴火爲人,即使做個最最普通的人,他相信憑自己的能力,還是能給他幸福。
忘川水滾滾而過,沒有一絲的聲響,雅亦每次站在這個地方,就會看到他那年的決絕,尤其是刀起刀落的瞬間,他會覺得心口很疼,好像那一刀本就是刺在他心裡的。
腳底一個踉蹌,雅亦並沒有站穩身子的意思,任由整個人栽向忘川,掉到這條看似平靜,其實可以毀去一個神者法力,生靈魂魄的忘川。
那一天,若不是桑看着他的不對勁,偷偷跟來,只怕所有的一切都會在這裡停止。
也是那一天,桑清楚的明白,那個任性的人界小世子對雅亦的重要性。
他不願意看到他再次摧毀性的放逐自己,冥王沒有輪迴,活着只有這一次機會。那一天他說,我幫你找適合他的魂魄,你答應我,爲了冥界不能輕言離開。
雅亦應了。
以後的幾百年,桑一直忙碌的出入在六界之間,弄的其他幾界高度緊張,不知道冥界要做什麼,第一侍衛每日來來去去,莫不是來刺探機密?
直到幾十年前,桑完成了自己的諾言。
找到了適合阮虞真魂魄的軀殼,其實,說是軀殼也不太對,因爲那只是一個蛋,是修羅界的胎兒,連身體,魂魄都還沒有孵化出來。
冥王把阮虞真的魂魄放入蛋中的時候,那種虔誠的表情,讓桑突然覺得很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是,一切都已經完成,由不得他再次反悔。
紅樓。
君十七笑容凝固在臉上,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兩個人。不止是他,幾乎是在樓裡認識他們的人表情都是這樣的。
“小星星!”立夏驚喜的看着和夙夭結伴而來的男子,開心的撲了過去。居然是好久沒有見的星,他爲什麼穿黑色的衣服呢?看起來好不舒服。
雅亦身子微側,躲過了撲來的立夏,溫潤的眉眼間盡是陌生的冷淡。
“你是誰。”
立夏撲出去的身子都沒有站穩,若不是草燈眼明手快及時接住,只怕會直接摔出欄杆,掉到心月樓廳中。
“小星星,你怎麼這樣!”立夏氣呼呼的轉身,一把抓住雅亦的袖子,金色的瞳孔閃爍着怒焰。
“這樣?”雅亦淡淡一笑,“耀金之瞳,你是神界的司花神使?”
“小星星發什麼神經,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離開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給我快點復原。”立夏使勁拉扯着雅亦的衣袖。
雅亦皺眉,“我不知道你說的小星星是什麼東西,不過……”他低頭看着立夏,柔聲道:“你可以記住,我叫雅亦。”
立夏身子猛的一震,那雙眼睛是墨綠色的和小星星的不一樣,這個名字,這個名字不應該是冥王的嗎?
難道他就是那個一直戴着面具的雅?不可能的,雅亦明明認識自己的,他不可能是,不可能!
“說,你把小星星藏到哪裡了?說,你說,你快給我說!”立夏又打又抓,像只潑貓,若不是此刻是人型,只怕是連毛都豎起來了。
雅亦綠眸閃過不悅,草燈早看出了不對,機靈的把立夏扯到身後,警惕的看着雅亦,生怕一個不小心他就出手傷人。
雅亦扭臉問夙夭,“夭,你帶我過來,就是爲了參觀這隻野獸?”
立夏聽了話,差點沒和他拼了老命!
“有見過我怎麼可愛的貓咪嗎?居然說我是野獸!”
草燈無言,不是野獸是貓妖,也不需要那麼值得自豪吧!
夙夭不置可否的挑眉,“過來坐,不要和這些陌生人玩了,有失身份。”
“陌生人?陌生人!”立夏幾乎是跳起來,指着夙夭的鼻子,“我們什麼時候成了陌生人! 我們和小星星在一起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那呢!我們……草燈你別拉我!”
草燈實在看不下去了,將立夏扛肩上往屋裡走,但,還是能聽到立夏的吼聲:“小星星,我和你沒完——!”
夙夭並不生氣,反而還笑的很歡暢。
你們和小星星在一起的時候,我確實不在,但是,我和雅亦認識的時候,你們還都沒有出世。想和本王比時間,你們還差得遠呢。
雅亦彈彈衣袖,向夙夭和君十七那邊走去,隨意坐在他們身邊,卻不開口說話。
君十七面露驚疑之色,“這個不就是……”
夙夭揮揮手,讓他打住話。“什麼都不是,給你介紹一下,我家娘子,雅亦。”
“什麼?!”君十七黑着臉盯着雅亦。
“不要亂說。”雅亦淺淺抿一口茶,雲淡風輕。
“沒有亂說。”夙夭在他臉上親暱的捏捏,“都是我的人了,害羞也沒有用了。”
雅亦微微一笑,綠眸沒有一絲漣漪。“隨便。”
夙夭銀眸微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我想去走走,你要不?”雅亦站起來,歪頭問道,乾淨的表情極其的可愛。
夙夭看了眼面色不善的君十七,在雅亦額角吻了一下。
“你去吧,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嗯。”雅亦淡淡應了聲,轉身下樓。
雅亦下樓時習慣的半低着頭看着樓梯,與上樓的白衣公子擦身而過,白衣公子猛然回身,拉住了雅亦的衣袖,“星兒!”
雅亦眉頭一皺,反手將人揮了出去,人倒退兩步若不是身後有人抱住了他,他險些從樓梯上滾下。
“真兒,你沒事吧!”落抱着真珠,暗暗鬆了一口氣,若不是他出手及時,只怕真珠要摔傷了。
真珠不語擡起頭看向樓梯上依然不悅的皺着眉的人,那人的眼中黑如深潭之水,沒有人,沒有他,在那人沒開口之前,他開口了:“你是誰?”
“你當我是誰?”雅亦冷淡的反問。
真珠搖了搖頭,“我當你是他,可惜你不是。”
“你怎知我不是?”雅亦眉一挑,輕蔑的看着他。
真珠笑了,笑的猶如盛夏殘敗的牡丹,“你的眼中沒有人,沒有我,什麼都沒有,他的眼中,至少,”他眼眸暗淡下來,很輕很飄的說:“有我。”
他的笑狠狠如同鋼針狠狠的刺了雅亦一下,恍惚間他記得有人曾經對他這樣笑過。
“我是雅亦。”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雅亦說完自己先愣了一下,他很少這樣對一個陌生人說起自己的名,不知道爲何,他希望這個人記住他。
真珠聽到這個名字,心頭一震。
雅亦!
原來星兒……竟是他……
不,他不是星兒,他的星兒永遠都是淺笑如茶,從來不曾這樣睥睨他人。
“借過,冥王大人。”真珠面無表情的站在他面前,他側身讓開,看着真珠的背影,冷淡的收回目光。
然而他沒看到,一行清淚從真珠的眼中滑落。
落看着雅亦一肚子的問題,卻怎麼也問不出,只是抱拳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相思閣,兩相思,相思扣,結髮緣。
相思閣中掛滿了情人髮結的相思扣,每枚扣下都繫着只鈴鐺,被風一吹叮鈴作響,剎是好聽,這裡的相思扣,很多都是離開紅樓找到歸宿的公子留下,真珠走到最裡面,低下頭看着一枚掉落在地上的相思扣,果然斷了。
當初他從星兒長髮上割下了一柳頭髮,與自己的結在了一起,綁在閣中,如今相思扣已經斷了,說明那個人已經對他毫無戀意。
真珠慘淡的一笑,蹲下身拾起相思扣,半點留戀也沒有將它丟到了火盆中燒了,看着它化爲烏有。
火盆並不是一般的火盆,它叫負相思。
斷掉的相思扣都被它吞沒,一朝相思終成灰。
灰飛煙滅,瞭然成空之時,你我之間再無糾葛。
雅亦突然覺得頭皮一緊,就好像是有人揪着他的頭髮,割走了一柳發,他回頭身後卻沒有任何人,他伸手往後腦摸去,人一怔,他當真少了一柳發。
雅亦茫然思索時,沒有看到自己周身一道道虛無糾纏的紅線,慢慢的化作白煙,消失不見。
那些線曾是一個人的相思,因太過執着而傾心而出,化作執念日夜追隨。而今,那人不再與他結髮,相思便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