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處在極度危險與惶恐的時候,總是要想着自救的,蘇承歡前世是曾經無數次自危險境地過來的人,又怎能不明白這道理。
這是金壁王朝的皇宮,不是雲鶴的江湖,這裡的遊戲規則,是這個高高在上的皇上來制定。而云鶴,說穿了也不過是他的棋子罷了,只不過,他比較珍愛這枚棋子。也因此,他會更加牢牢的將雲鶴的言行控制在他許可的範圍之內。
蘇承歡心中苦笑了一聲,或許這便是許多穿越女子寧願獨身一輩子,也不願嫁給那個或許在世人看來光鮮貴氣無比的男子的緣故吧。實在是越處在高位,便越是身不由己。如今的雲鶴,更是如此。
她剛纔的話,一方面是說給皇上與衆位臣子說,另一方面,卻也是說給雲鶴聽的。
她不怪他,也請他務必不要自責。這件事情,原本就是人家早就布好的局,雲鶴再替自己求情,只怕惹怒了皇上,會連他也一起遷怒。
殿內衆人,原本各自發表高論,甚至都沒有仔細留意跪在地上的女子。女人嘛,縱然再有本事,也不過爾爾。
畢竟,雖金壁王朝女子多英武,但與男子相比,卻終究還是弱了些。不是隨便哪個女子,都有先前文貴妃的魄力,帶領千軍萬馬,廝殺於戰場之上。那樣的奇女子,本朝,也只出了那一位而已。
是以,對於蘇承歡,大夥兒的看法不外乎是個因小失大的禍水罷了。女子目光多短淺,這蘇承歡,雖爲蘇大將軍的長女,卻也做出這般蠢事,着實不明智。
加之後來四王爺的刻意挑唆,衆人更將蘇承歡看做禍水一枚了,當下若不是顧及蘇大將軍在場,只怕都要鄙夷之,唾棄之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衆人都沒有料到,這女子竟然膽大如廝,仰着清秀的小臉,侃侃而談,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觀她的神色,並無惶恐緊張,反倒像是陳述事實一般,將她的看法與建議一一說了出來。
說完後,便又俯下身子,不再言語,似乎該說的話已經說完,皇上要如何處置,她認命接受就是。
這般的鎮定,這般的淡然,這般的臨危而不懼,倒是讓衆人吃了一驚。
莫說衆人,便是平日極疼女兒的蘇將軍,也是一愣,望向女兒的目光,多了幾分慈愛與讚許,同時,還有淡淡的驚訝。
他自己的女兒,他自然是清楚的。這孩子自小體弱,膽子極小,母親又去的早,打小兒便比一般孩子安靜許多。
自己常年在外征戰,難免會對她照顧不周,以至於她一日日長大,性子卻越發的安靜,甚至有些懦弱。儘管他不想承認,但長女懦弱膽小,卻是不爭的事實。
曾經也不是沒有想過讓她受些磨練,性子變得強一些,可到了練武場,這孩子竟然連兵器都提不起來,生生砸了自己的腳。自己心疼之餘,卻也知道,這個女兒,這輩子恐怕也只能是這樣了。
後來,即便她嫁給七王爺做了王妃,卻也並沒有讓她更像個主母,反倒才滿三年之約,便被休回了將軍府。
蘇將軍怎能不心疼,又怎能不難受。
女兒回到將軍府後,性子卻是開朗了許多,這讓他倒有了幾分欣慰。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女兒不過被召進宮一些日子,竟然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雖然明知道以自己女兒,無論是身手還是心計,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可苦於沒有這證據,蘇將軍也頗覺得有心無力。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女兒竟然毫不畏懼,在大殿之上侃侃而談,說出這麼一番話,着實令他驚訝。
再觀皇上,似乎看蘇承歡的目光也多了些深意。
“朕不曾聽聞,蘇家長女,竟是個如此伶牙俐齒的,哼!”
皇上發話,卻看不出喜怒。是以衆人都小心翼翼,沒有接話。
果然,皇上凌厲的目光在蘇承歡頭頂巡視一番話,沉沉的開口:“蘇家長女,擡起頭來!”
呃?擡頭?
蘇承歡一愣,知道這時候還是乖乖照他說的做就好。於是,也便聽話的擡頭,迎上了皇上的目光。
不怕不怕,怕個鳥兒啊。不就是擡頭看皇上嘛,就當是看電視上的國家主席一樣,有啥子緊張的。
於是,迎上皇上的眸子,更顯得平靜而清澈,倒讓皇上又對她多看了兩眼。
“你不怕朕?”
一開口就是這句話,孃的,你又不是洪水猛獸非典口蹄疫神馬的,我幹嘛要怕你。
話雖這麼說,這種時候,借她十個膽子她也是不敢當真這麼說的。於是只斂去了鋒芒,微微垂下眼簾,說道:
“皇上乃明君,是非曲直心中有數,忠奸好惡自有明辨,我在這樣的君王跟前,爲何要做出唯唯諾諾之舉,沒的讓人小瞧了去。”
蘇承歡的聲音雖輕,卻字正腔圓,吐字清晰,大殿中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七王爺的眉頭微微皺了皺,這女人,倒真是往日小瞧她了,非但跟自己在一起時絲毫不做語言上的讓步,如今到了這大殿之上,竟然連皇上也不懼,倒真真難得。
只是,她這般,或許能讓皇上對她的看法又些許改觀,但卻不會影響到皇上對她的處決的。
七王爺冷眼旁觀自己的父皇多年,對於這個在天下人眼中的所謂明君的行事風格,他是瞭解的。
到底還是個婦人,想憑一己之力爲自己洗脫罪名,只怕沒那麼容易。
放眼望去,皇上聽完蘇承歡不卑不亢的回答,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好一個狡黠的女子,做了這般的事情,竟然沒有半分悔意,反而處處爲自己脫罪,你可知這是欺君?”
說到最後的欺君二字,皇上的語氣瞬間嚴厲起來,那氣勢,那眼神,直直能看進人心裡頭去。
若此刻蘇承歡當真是那個將福儀公主推進水裡的兇手,只怕早就嚇得腿哆嗦了,大呼饒命了。畢竟,帝王一怒,不是哪個人都承受的起的,何況,還是一個女子。
但可惜,蘇承歡並不是真的兇手,甚至,蘇承歡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的骨子裡,還是個現代人,也因此她的思維,並不與金壁王朝的女子一般。
她既然先前敢那樣說,自然是想賭上一賭的。既然父親救不了自己,雲鶴沒法兒救自己,那她便只有想辦法自救。
當下嫣然一笑,迎上皇上那嚴厲的注視,朗聲道:“欺君之事,承歡萬萬不敢做。承歡不怕皇上,只是因爲承歡知道,皇上一代明君,必不會因爲旁人的幾句不實之言,便將王朝大將之女,隨隨便便送與鄰國任人凌虐。
那不僅是對蘇家一門的侮辱,更是對我金壁王朝的大大折辱。我金壁王朝的人,無論怎樣,還輪不到一個時時覬覦我朝疆土,有着狼子野心的鄰國來處置。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北冥國先侵犯我國土在先,又逼我朝和親在後,如今更用這把手段陷害於我朝大將之女,實在是用心險惡。他們這般精心計劃,不外乎讓我朝陷入被動,以便他們藉此獲取更大利益!”
“皇上,您在位多年,經的事想必比我們這些小輩吃過的鹽還要多。鄰國的野心,皇上定然也心中清楚明白。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承歡自認行的端走的正,卻平白被人扣上一項這樣的罪名,心中着實不平。承歡斗膽,向皇上請戰,願在戰場上,與將士一起血灑疆場,以血奸人害我辱我之恥!皇上英明,還請明斷!”
此刻的蘇承歡,慷慨陳詞,頭頭是道,一條一條分析的極有調理,便是一直跟在皇上身邊出謀劃策的近臣,也不由對蘇承歡刮目相看。
甚至,有人將目光投向了蘇將軍,以爲這些話,是他教給女兒的。可看着蘇將軍此刻目瞪口呆,一副驚到了的樣子,顯然他竟然也不知道他的女兒竟然膽大至此,非但不俯首認罪,竟然還敢提出以女兒之身奔赴疆場,目的卻是一血恥辱。
蘇承歡這一番話既出,便是先前對她有些質疑的人,也不由開始動搖。這女子,目光清澈,相貌清秀,又是最爲耿直忠義的蘇達蘇將軍之女。這樣的女子,適才說出那樣一番話,想也是被逼急了吧。
不管怎樣,這女子看着都像是個烈女,甚至血性不輸於男兒。而她之前的話,也讓許多主戰的臣子面露悅色,想不到一屆女子,卻也有這番見,實在是難能可貴。
一時間,大殿之內又一次響起了私語之聲。只是,這一次,卻明顯分成了兩派,主張放過她的同主張更加嚴厲的處罰她的。
“皇上,莫聽這女子妖言惑衆。這女子巧言令色,甚是狡猾,竟然想以花言巧語騙取皇上的信任,讓我皇改變主意,真真該殺。”
終於,有人不怕死的開口,雖然他說完後甚至不敢看蘇將軍,但卻還是大着膽子說了。
而他才一說完,便被對面的一員武將啐了一口:
“我呸!大殿之上,你口口聲聲要打殺一個女子,你有何證據證明人家有該死之罪。皇上尚且還沒開口,你卻已經將這女子定罪,安的倒是什麼心。我觀這女子秀外慧中,言語間絲毫不見妖媚之氣,反倒處處顯出大義與血性。這般剛烈的女子,豈容你這般小人折辱。你莫忘記,你這三品的官兒可是如何來的,你當人人都跟你家一樣麼,哼!”
“你……”
那人被這般一番搶白,登時臉色變得青白,卻是半天沒有憋出一句話來。
哼,仗着伶牙俐齒,竟然在我皇面前賣弄。
他不屑的瞥了蘇承歡一眼,眼底盡是鄙視。
蘇承歡卻不理會他,這樣的人,不過跳樑小醜而已,他背後,只怕還有主子呢。否則以他連那位武將都怕,又怎敢當着自己爹爹的面這般說自己。
那武將卻是個漢子,這大殿之上,他是唯一一個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卻願意爲自己說話的人。蘇承歡心想,以後若有機會,要好好報答於人家。
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心底苦笑了一聲。
皇上任由下面議論,他一直一言不發,只是沉默着。
直到過了許久,久到蘇承歡幾乎以爲自己的腿都快跟地面長到一起了,才聽到上方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身爲婦人,卻當庭議論國事,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