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從寶曠院回到前廳,在半路上,三夫人母女就嚷着困,徑直回去了自己的院子。想來是認爲已經沒什麼熱鬧可以看了,這對生性涼薄又自私的母女,也就沒什麼可關心的了。
前廳裡頭依舊燈火通明,在看到坐在裡面的人時,百里秋水又是微微一怔。
在搖曳的昏黃燭光之下,皇甫翌辰的側臉看起來要比白天的時候柔和了幾分,一雙斜斜上挑的狹長狐目,在這暖光之下竟有着幾分說不出的魅惑。此刻的他正以一副吊兒郎當的架勢歪坐在椅子上,這略帶幾分痞氣的姿勢在他做來,竟有了幾分出塵唯美的味道。
在他的手邊擺着一壺酒,那垂在一旁的纖長手指之間,還握着一隻小巧的白玉酒杯,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已經有了幾分微醺之感,見到他們進來,也只是懶洋洋地伸了伸身子,挑了挑脣角,權當打過了招呼。
這很是沒有禮數可言的行爲,在此刻的百里於道眼中也不算什麼了,當下他最想做的,就是將那個令他惱火到了極限的下毒之人給揪出來。百里於道的一張臉上陰雲密佈,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跟在他的身後,進到房間,或站或坐的等着他的人搜查出的結果。
百里秋水也按照順序站了,等立穩之後,一絲淡淡的清香酒氣便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扭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皇甫翌辰的身邊。
皇甫翌辰有些醉眼惺忪似的懶懶仰頭,拍了拍身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來。百里秋水只當是沒有聽到,可剛一收回視線,又傳來了比剛纔聲音還大的啪啪幾聲,再轉過頭,笑眯眯的皇甫翌辰正用一手拍着椅子,大有她不肯坐下來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再看看其餘幾人,除了百里可青還鬥雞一樣的站着,其餘人都已經坐下,或者正在尋找合適的位置坐,百里秋水乾脆也坐了下來,只是卻始終不去看向身旁那張俊美到妖孽的臉。
皇甫翌辰不是一個坐得住的人,更不是一個耐得住無聊的人,但今晚他卻自始至終一直守在這裡不曾挪動過半步,至於原因……難道說?!
百里秋水斜過視線,不動聲色地打量着皇甫翌辰,他這有些反常的舉動,難道是因爲,他發現了什麼異常麼?
她的視線還來不及收回,皇甫翌辰就已經斜斜挑起了自己的目光,那一抹溫潤正同她的視線撞在了一處,隨即,她的眼前就多了一隻酒杯,酒杯後面則是皇甫翌辰那張俊美卻處處透着一絲玩世不恭的臉,“對飲一杯?”
看她有些錯愕的神情,皇甫翌辰笑了笑,又將那杯子拎了回來,“大伯父的人這是在找什麼?”
問的是百里於道的人,可他的聲音卻壓得有些低沉,能夠聽到的就只有百里秋水一人。
百里秋水輕聲回道:“毒藥可能還在藏在這裡,父親正在派人搜查。”
百里秋水的話音剛落,就聽到皇甫翌辰很明顯地嗤笑了一聲,
這一聲嗤笑立即引來了百里於道的側目,但他當下卻沒什麼心思來斥責他,因爲他的人已經將這前廳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所有的菜色也都用銀針試探了一遍——
除了百里秋水的那碗荷葉湯,其他的菜餚裡面都沒有發現任何的毒性,至於雷公藤,也並沒有在這房間當中找到。
聽着下人的稟報,百里於道眉心之間的摺痕越來越深。
就在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和百里於道一樣集中下人的稟報時,一絲有些溫柔的氣息忽然自百里秋水的耳後柔柔吹來,那呼吸之間除了一絲淡淡的酒氣,還有着一抹令人形容不出的格外好聞的香氣。
是皇甫翌辰?!
百里秋水脖子一僵,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靠近了過來,正貼在她的耳後,她幾乎都可以察覺到來自於他臉頰的溫度。
那一絲柔軟的呼吸,混雜着淡淡的酒氣,捲成了一縷難以言明的溫柔氣息,繾綣在她的臉旁。百里秋水的臉頰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一紅,當即心底便憑空增添了三分薄薄的氣惱。
就算是身爲兄妹,當下這一姿勢,實在也有些過於曖昧了吧……就在百里秋水正要挪開身子的時候,卻察覺到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極快地在自己耳邊吐出了幾個字,“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人調包了你的東西?”
不等最後一個字音落地,皇甫翌辰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仍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姿勢,手裡依舊舉着那隻白玉酒杯,神色照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漠然。誰都沒有注意到,這位二世祖一樣的皇甫翌辰剛纔正對着百里秋水作出了那有些怪異的舉動。
百里秋水微微眯了眯眼睛,臉上的紅暈已經迅速散去,腦中卻無比清晰地閃爍着皇甫翌辰剛纔說出的那句話。
那是他給自己的提示麼,他果真是發現什麼了嗎?可是……百里秋水頓時陷入了一絲疑惑當中。
照這樣看來,他是想要幫自己的,也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既然是這樣的話,自己眼看着就要被污衊毒殺老夫人的罪名,已經有所發現的他,爲什麼不站出來替自己拿出證據辯白,又或是簡潔明瞭地告訴她,究竟是哪裡存在着陷阱?
他只是給了自己一個模棱兩可,看起來像是提示一樣的一句話,可這句話又代表着什麼呢?百里秋水有些想不通,但跟讓她有些想不通的,卻是皇甫翌辰這麼做的原因。
這時,那下人已經盡數稟告完畢,就在百里於道正要命令他們退下去的時候,卻見那人猶豫了一下,又開口說道:“老爺,還有一件事,小人應當稟報出來。小人在搜的時候,從一名婢女的身上搜出了一把勺子,想必是她手腳不乾淨,偷到手的贓物。”
“一把勺子?”百里於道擰緊了眉,一把勺子有什麼可值得提的?!
就在他正要不耐煩時,那下人又急急的補充了一句,“是主子們專用的包金象牙勺
。”
聽到這一句,百里於道額角的青筋立即凸了凸,今天晚上還真是亂!什麼事情都趕在今晚出來了!
“是哪個混賬奴婢?!我百里府治家嚴謹,最容不得這種雞鳴狗盜之事!是誰如此膽大包天!?”
“老爺,消消氣。這是內宅的事情,我來處理,你不要動氣。”大夫人連忙攙扶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來消消氣,又轉向百里伊人,“伊人,快給你父親端茶來。”
聞言,百里伊人乖巧地端了杯熱茶來,又分外體貼地開口勸道:“父親,此事就交由母親來處理,您不要氣壞了身子,這丫頭想必也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不值得父親您生這麼大的氣。”
百里於道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掌上明珠的勸說看來還是極有用的,他端了茶,之後雖說臉色還仍舊陰沉,卻不再大動肝火了。
大夫人側過身,目光威嚴地凝視着那丫鬟,“還不把東西交出來!”
那丫鬟年紀不大,看來應該是新進府不久的,聽到這一聲冷喝,身子立即一抖,哆哆嗦嗦地跪下了,從袖子裡抽出了一柄勺子,磕磕絆絆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大夫人,奴婢,奴婢……”
“你這丫頭的眼睛還真毒,偏偏偷了老夫人最愛的一套!”大夫人叱責道,“手腳如此不乾淨,是得好好教教才成,來人,把她給我拉出去,用板子狠狠打手三十!”
“不,不要啊大夫人!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沒有偷,奴婢……”那丫鬟立即哭成了一團,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只是還不等那丫鬟喊完冤,就有一聲尖利的嗓音,在瞬間把她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下賤胚子,還不快把東西還回來!”一直站着的百里可青,一把就從那丫鬟的手裡搶過了勺子,迅速地握在了掌心。
儘管那柄勺子只是從她的眼前一閃而過,可百里秋水依然清楚他們說的究竟是什麼。老夫人與去世的老太爺,有兩套一模一樣的餐具,是二人專用的,材質都是包了銀邊的象牙製成,平日吃飯用的也都是這套餐具。
後來,在老太爺去世之後,老夫人就將自己的那套餐具,和老太爺留下來的收在了一起,只有在重要的日子纔會取一套出來用,比如壽辰,年節之類。
但這都不是百里秋水注意的重點,她剛纔看的很是清楚,不管是百里可青那突然高起來的嗓音,還是她一把奪過勺子,之後又刻意將它握在掌心的動作,都好像是在隱瞞着什麼……
百里秋水眉心微擰,視線在荷葉湯上飄過,突然想到皇甫翌辰的提醒,一道清亮的眸光便出現在了她的眼中,她站起身,微微擡高了聲調:“慢着!”
那兩個正將偷勺丫鬟拖下去的人,動作立即頓住了,莫名其妙地看向三小姐,不懂她這是要做什麼。
“秋水,你又要做什麼?”百里於道沉着臉,語氣隱隱有幾分煩躁不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