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幼幼這次沒有坐在鳳靳羽身邊,靠着北辰染而坐,小筷子夾了一塊糖醋肉丸放進他碗中:“染染,吃這個。”
“小雪還記得染染最愛吃糖醋肉丸?”北辰染喜出望外,一件小事卻像天大恩賜般感動。
“我怎麼會不記得?咱倆是多好的哥們。你忘了小時候我偷偷……”往事歷歷在目,她格外珍惜這第一個朋友。艾幼幼興奮地侃侃而談,卻被鳳靳羽冷言打斷。
“吃飯不要說話!”
“哦。”她失落地撅嘴,看來爹爹還是不喜歡染染,雪陌舞、甚至風烈邪都說染染是壞人。
“蠢!”雪陌舞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咒了句,蠢死了,笨死了!那個人是天底下最壞的人,你怎麼還對他念念不忘當朋友?
一桌譴責的眼光激射過來,艾幼幼委屈極了,眼眶迅速翻紅,哽咽着喘氣,緊緊咬住下垂,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
爲什麼都要教訓她?她做錯了什麼?
染染不壞,染染和她一樣,是個需要人關心疼愛的孩子。他們是最要好的朋友!
爲什麼人人都不喜歡他?爲什麼人人都要看表面?
陌舞和爹爹從前都沒這麼嚴厲教訓過她的!
越想越難過,艾幼幼哇地一聲哭出來,用袖子抹着眼淚。
北辰染將筷子一摔,嘭地一聲:“你們,不要太過分!”
“這裡沒你說話的份!”風烈邪咆哮一聲,頭髮都要立起來,她哭還不是因爲你!
拳頭暗暗攥緊,北辰染絕美的面頰染上濃重的煞氣,慵懶的聲音帶着一份令人心顫的暗啞:“不要仗着你們人多,仗着你們身份尊貴,就欺負她!”這一幕我牢牢記住了,總有一天我要你們每個人都不得好死!
“是誰要欺負她呢?”雪陌舞嘲笑道,你是什麼人,你心裡很清楚,你接近她的目的,你對她做過的壞事,她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在這裝什麼啊!
“我只看到你們一羣大男人,冷嘲熱諷把小雪氣哭了。她那麼純潔,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爲何要傷害她?幹嘛要逼她?你們這樣可曾想過她的感受?有什麼氣朝我發,有什麼仗找我算!”她一聲聲輕輕抽泣,都震動扯痛他的心,北辰染說話的聲音都帶着哽咽和顫抖。
還真是大言不慚!真會演戲!鳳靳羽狠狠瞪着北辰染,這個男人,很明顯是來搶他愛人的。
“哎喲,何必動怒,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南宮絕的臉皮厚比豬皮。”風烈邪譏諷大笑。
“你還是趕快滾蛋吧!”雪陌舞補了一句,三個男人爲了保護同一個女人,頭一次站在統一戰線上。
“我可以走。四年前,小雪說過,她回來接我。我一直等她。雖然她沒有來,但我依然會履行承諾。”北辰染的聲音顫抖不安,卻帶着不容動搖的堅決。
北辰染側眸對艾幼幼說:“小雪,我說過,你若不來接我。我就來接你。”
艾幼幼擡眸,哭紅的眼睛像是兩顆可愛的小桃子,面頰還掛着亮閃閃的淚珠,惹得在座的六顆心砰然一動。
北辰染將她一根根手指溫柔包裹在掌心,收緊,黑水銀般飽滿的黑瞳一亮,像是有股天地都不能逆轉的力量,直直投射到她心裡:“小雪,我要娶你爲妻。”
不是“嫁給我”的詢問,而是不容反抗,打定主意的,我要娶你!
轟地一聲,艾幼幼腦海一片空白,只聽在座除了北辰染之外的五個男人異口同聲吐出兩個字:
“不可!”
“咕咚”一聲,艾幼幼手中的湯勺掉入青花瓷碗,熱湯濺出來打在她手背,瞬間起了一片紅痕。
面頰還掛着幾顆淚珠,在紅紗燈的光線下剔透晶瑩,被燙紅的小手微微顫抖,沒有喊痛,沒有言語,只是呆呆地望着一碗湯,那就像一個滾燙的漩渦將她捲入,她拼命向上爬,卻怎麼也動不了,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一隻清秀修長的手,靜靜地搭在她手背的燙傷,握住。
是北辰染,他絕美的臉龐看不出情緒,只是將她顫抖的小手裹在手心,輕輕的,暖暖的,卻是不容逃脫的堅持。
這輕輕一握的小動作,所有人都看到了。
望着桌子下北辰染握住艾幼幼的手,一直沉默的鳳徹忽然昂起頭,一向儒雅軟弱的他,胸臆間升起一股強勁的力量,他直視風烈邪,大聲說:“父皇,徹兒也喜歡亦雪,請父皇做主爲徹兒提親。”
“不可。”風烈邪想也不想便回答。
“爲何?父皇,徹兒真的很喜歡亦雪。”鳳徹不解。
“你將來是要做太子的,太子妃的人選必須斟酌。”只要能打消鳳徹的念頭,風烈邪都會拿來用。
“太子?”父皇從未提及太子人選啊,鳳徹一愣,做太子就不能娶鳳亦雪爲王妃了嗎?“那父皇,孩兒不願做太子。”
“……”風烈邪感覺脣角抽搐不受控制,臉瞬間黑了下來。
“這麼熱鬧,那我也不必客氣了。我爹爹不在,請景皇叔和聖上做主,將亦雪許配給碩兒。”鳳碩脣角翹起一個傾斜,頗具深意地注視着鳳靳羽和風烈邪的反應。
“…………”兔崽子添什麼亂。
鳳靳羽眯眸,緩緩晃動手中的酒杯,冰雪般的聲音淡淡飄出:“不可。”
鳳碩輕笑一聲:“怎麼?景皇叔捨不得?該不會是景皇叔對自己的女兒產生有違倫常的感情了吧?”
鳳靳羽睫毛微微一動,一滴血紅的液體從酒杯濺出來,在蒼白的手臂開出妖冶花朵,目光想要去捕捉她的反應,桌對面的小人兒卻已不知去向。
胸口好似一下子就空了一大塊,像是掉了塊血肉,讓他整個身體都更加冰冷,血流的速度也跟隨這種缺失,變得緩慢,慢得不能再慢,就要凍結。
“不得無禮!景王爺前日還與朕商量納妃一事。選妃大典已在籌備,兩個月後舉行。”風烈邪面無表情地說。
“……”我何時說過要選妃?風烈邪你個老狐狸,賜婚到說成我主動請求。
鳳碩忽然笑了一聲,刻意加大了音量:“聖旨啊。”
風烈邪不置可否地勾起肉色脣瓣,手指一下下敲擊着墨玉酒杯。
“雙喜臨門,雪隱王府可熱鬧了啊。”北辰染眉眼一飄,“那我得考慮等景王爺納妃後再帶小雪離開。”
熱鬧?安安靜靜的雪隱王府現在簡直就是狼窩,各個都心懷鬼胎。
“父皇,您快替孩兒提親吶。”鳳徹焦灼催促。
“徹兒你還是省省吧。鳳亦雪是我的王妃。”鳳碩冷笑,風烈邪能替你提親?他想爲自己提親還差不多。
轟隆隆,夜裡的雨來得及,園子裡的紗燈被風吹的搖搖晃晃,雨點噼噼啪啪地打下,幾盞紅紗燈倏地滅了下去。
鳳靳羽眉梢一蹙,吩咐道:“無痕,那邊幾盞燈熄了,點上。”
無痕點頭退下去的時候,鳳靳羽緩緩起身,平靜的聲音在雨中格外清冷:“承蒙各位擡愛,小女已許配他人。”
“許給誰了?”風烈邪騰地起身,手中的酒杯碰翻,琥珀色的酒液沾到紫金衣袍,浸出一灘冰涼。
“是啊,景皇叔將亦雪許配給誰了?我們怎麼不知道?”鳳徹急得臉通紅,郡主出嫁非同小可,怎麼悄無聲息呢。
“郡主身份尊貴,她的夫君應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叱吒天地的大人物。”鳳靳羽平靜無波的聲音,帶了罕見的暗啞。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景皇叔,可否告知侄兒,這位大人物是何許人也?”鳳徹想不到天底下會有誰有如此尊貴的身份、強大的魅力能配的上鳳亦雪。
“選妃大殿之後他自會出現。”
*
浴室內,飛獸大鼎尿尿升煙,一室的水汽氤氳迷濛,雪白的冰蠶紗帳垂落,微微浮動的朦朧中,女子靜靜坐浴,銀色的捲髮垂散桶邊。
聽見門輕輕推開又關上,安靜的腳步靠近,艾幼幼拈起浴桶中浸溼的梅花瓣,對着身後的人輕聲吩咐:“雪舞,水有些冷了。換點溫水。”
她的聲音冰甜糯糯,像掛了冰霜的糯米糖糕,在暗紅的光線裡也浸潤了薄薄的水汽,男人沒有出聲,默默提起水桶,在一旁的火爐上打了半桶熱水,混了半桶溫水。
可以聽到他用手掌不斷嘩嘩撥水,試着水溫。還有那低沉又愈加急促的呼吸。
他今天似乎有些笨拙,提水的時候,水潑到地面濺起不小的水花聲,還碰歪了一旁的盛放花瓣的花架。
“怎麼了雪舞,心情不好嗎?”許是煩亂的心思繞的她昏昏然,也沒有多想,艾幼幼只是閉着眼,聲音顯得虛弱飄忽,“給我擦擦背。”
男人撩起她的秀髮小心翼翼地綰了個髻,白皙如冰晶般剔透的肩和美背引入眼眸,男人微微一怔。
清秀修長的手指拈起桶邊滴水的布巾,輕輕擦拭着起來。
她很瘦,背部兩塊突起的蝴蝶谷,卻美到極致。
他的手指,情不自禁緩緩伸了過去,像是帶着膜拜和敬重的意味,輕輕觸到那凝脂般雪白細滑的肌膚,如電擊般顫了一下。
艾幼幼隱約覺得不對,迅速回頭,銀白的瞳孔驟然一縮,“染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