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喝點水吧。”速雲遞過來一個水袋。
“謝謝。”夏楚悅接住水袋,對她露出淺笑。
速雲抿了抿脣,算是迴應。
唐默和龍希寧同時觀察着她,見她方纔一直拿着一隻銀簪子發呆,眼眸暗沉,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歇息片刻,衆人收拾好東西,開始翻山越嶺。
在這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中,馬車是走不了的,他們已把馬車棄了,只牽着馬走,若是地面平坦,還可騎着馬,可若是道太窄,便只能徒步而行。
夜裡,他們在山中找到了一個山洞,幾個男人把山洞讓給了夏楚悅,夏楚悅沒和他們客氣,他們的內力比她深厚,身體更爲耐寒,這種時候就不需要客氣了。
山洞不大,要不然她不介意大家都睡在裡面。
沙沙沙……
有人向山洞走來,當看到來者時,夏楚悅微微一愣。
“有事?”衛嚴一路跟隨着他們,幾乎沒說過話,遇到山賊流寇時,就守在她身邊保護她,儼然把她當成了保護的對象,這就是他的報恩吧。除此之外,他一直都安靜得彷彿不存在一樣,自那天晚上他介紹他自己以外,他未再說過話,夏楚悅都快把他給忘了。
“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他瞟了眼坐在夏楚悅旁邊的速雲。
速雲渾身繃緊,冷然盯着他。
“速雲,你在山洞外守着,別讓人進來。”
“小姐!”速雲不贊成地皺眉,且不說這個人來歷不明,便是男女獨處一室,便於禮不合。
“沒事,他不會傷害我的。”夏楚悅看得出衛嚴對自己沒有惡意,而且自己救過他的命,他也沒有理由要傷害自己。
衛嚴聽到她這句話,眼裡閃過一絲異色。
“你要敢傷害小姐,我速雲定會殺了你!”速雲盯着衛嚴的眼睛,放下狠話,才退到了山洞外。
……
“王爺,衛嚴進了山洞。”展翼在龍希寧的帳篷外稟告。
龍希寧正靠在帳篷中的榻上閉目養神,聞言驀然睜開雙眼,“什麼?”
“被錦繡郡主所救的那個男人獨自潛入山洞中。”展翼詳細地又說了一遍。
“他進山洞做什麼?”龍希寧掀起簾子,望向山洞的方向。
只見速雲從山洞內走出,守在山洞外徘徊。
速雲出來,山洞中便只剩夏楚悅與衛嚴兩個,一想到此,龍希寧臉色立刻沉了下去。
不待展翼請纓前去一探究竟,龍希寧便自掀開帳篷的簾子,大步流星地走向山洞。
到了山洞外,被速雲攔截住。
“讓開。”龍希寧冷聲喝斥。
速雲可不是寧王府那些下人,面對龍希寧的威勢,毫不退讓,更無膽怯,“小姐說,任何人都不許進入。”
龍希寧聞言猛的眯起雙眼,這話確實像她會說的,但……
“你放心讓夏楚悅與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單獨在裡面?”
速雲臉上快速閃過一道暗色,語氣冰冷:“小姐的命令,速雲必須聽從,寧王請回吧。”
龍希寧不想傷了速雲引起夏楚悅的不快,但又不能夠安心呆在自己的馬車內,只好跟速雲在山洞外等着,一旦裡面有任何異動,他會第一時間趕進去。
山洞這邊的動靜也引起了唐燁兩兄弟的注意,唐燁見龍希寧竟然奈何不了夏楚悅的一個丫鬟,嘴角浮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忽的轉頭問唐默:“七弟,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唐默眼睛都沒睜開一下,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道陰影,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連那個叫衛嚴的小子都懂得先下手爲強,七弟,你再不主動一點,別說追不到七弟媳,就是排個隊,你也得排到最後一位。”唐燁看不慣他狀似無動於衷,實則心事從從的模樣,加把火道,“你猜衛嚴進山洞找夏姑娘幹什麼?會不會是‘以身相許’?畢竟是夏姑娘救了衛嚴一命,衛嚴長得不賴,以身相報倒無不可。而且,這段時間遇到山賊時,衛嚴都會守在夏姑娘身邊,日久生情,實屬平常。”
唐燁多說一句,唐默的眸色就深沉一分,唐燁開始還說得津津有味,到後來,越說越小聲,越說越沒有底氣。
哎呀,七弟不會惱羞成怒,把氣撒到自己身上吧?
三十六計,走爲上策。
唐燁趁唐默發作之前,趕緊挑開簾子閃了出去。
唐默冷冷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眼底涼薄一片。
“呼——”唐燁離開帳篷以後,劫後餘生般喘了口氣,下一刻卻僵住了,他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唐燁的臉色瞬間大變,七弟居然給自己下毒,而自己竟毫無所知!
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如同彩色盤一樣,精彩得很。
幾度變色後,唐燁露出一副欲哭無淚的諂媚笑容,掀開簾子,兩眼淚汪汪地望着唐默,眼裡透露出強烈的感情:七弟,我錯了!我不多嘴了,你快把我的毒解了吧!
唐默輕飄飄瞟了他一眼,然後無動於衷地瞥開。
唐燁見狀,想死的心都有了。
七弟,你不能冷眼旁觀啊!我可是你兄長!
唐燁雙眼無聲地透露出這個意思。
唐默已然合上雙眼,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
唐燁扁扁嘴,鑽進帳篷裡,坐到自己的牀上,自己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是個什麼性子他再清楚不過,看來只能等了,希望明天醒來以後不會再是啞巴。
委屈無奈地嘆了口氣,唐燁鑽進被子裡,閉眼睡覺。
與此同時,夏楚悅也聽完了衛嚴想要說的話。
衛嚴告訴她,他是暗閣的第一殺手,頗受暗閣閣倚重。然而三個月前,閣主忽然走火入魔,昏迷不醒,暗閣的勢力落入閣主女婿,也就是方雄手中,而閣主之女也順利嫁給了方雄。
衛嚴作爲暗閣第一殺手,秦閣主對他有知遇之恩與養育之恩,他覺得閣主的走火入魔甚是蹊蹺,而經過一番暗訪調查,確實發現了一些端倪,閣主的確是走火入魔,但卻不是普通的走火入魔,而是在練功之時被人干擾,只不過還沒等他找到真兇,暗閣閣主忽然被人殺死,新任閣主向暗閣所有殺手下達追殺令,作爲暗閣的第一殺手,又是秦閣主的義子,暗閣的人不可能會無緣無故追殺他。
然而方雄卻對暗閣的人說他是害得秦閣主走火入魔,並且殺害秦閣主。
理由很簡單,因爲秦閣主的女兒要嫁給方雄,暗閣未來的主人就不會是他衛嚴,他因此懷恨,想害死秦閣主後取而代之。
於是,暗閣的人都相信了方雄的話。
原本聽從衛嚴命令的殺手,變成追殺他的殺手。
衛嚴對夏楚悅說這些,並不是想要她的同情,而是想要取得她的信任。
他還告訴夏楚悅,當日是他與暗閣殺手在野外刺殺她的。僱主叫蕭芳菲,與方雄關係密切。
方雄讓他聽從蕭芳菲的吩咐,不惜一切代價殺掉她。
夏楚悅聽完衛嚴的話,沉默許久,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自己救的人居然是曾經刺殺自己的殺手?
“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就不我怕我現在殺了你?”靜靜聽完衛嚴的話,夏楚悅沉默過後,目光幽幽審視着他。
衛嚴冷顏未鬆,目光毫不躲閃與她對視:“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你想拿去,隨時都可以。”
聞言,夏楚悅微微怔住。
“我明白了。”夏楚悅悠閒地坐回火堆邊。
衛嚴跟着她轉身,站在她旁邊看着她。
“你要殺我,是因爲暗閣的命令,如今,你與暗閣勢同水火,也就沒有殺我的必要。不過,你還欠了我一條命,上次你要殺我也是事實,如此算來,你便欠了我兩條命。”
衛嚴眉頭微蹙,聽着好像是那麼回事。
夏楚悅歪着頭,仰起臉看向他:“你覺得呢?”
“兩條便兩條,我會呆在你身邊,救你兩次。”
夏楚悅失笑,“你是指對付山賊嗎?如果是那種級別的打鬥,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
衛嚴臉部線條緊繃,“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只要你記着欠我的就是了,我需要你賣命的時候,希望你到時候別臨陣脫逃。”
“絕對不會!”衛嚴像是被人看扁了一樣,眼裡冒着冷光,殺氣騰騰。
夏楚悅擺擺手,“你現在不是殺手,身上的殺氣收斂些,現在身邊都不是簡單人物,要是進了城,你這身殺氣得嚇壞多少人?”
殺氣是每個殺手血刃無數條命後形成的氣場,只有頂級殺手,才能夠自由地控制身上的殺氣,而能夠很好隱藏殺手的殺手,在行刺之時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作爲暗閣第一殺手,收斂殺氣對衛嚴來說再簡單不過。
夏楚悅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不由多看了衛嚴幾眼。
要不是知道他是殺手,她單看他現在的樣子,根本想象不到。
衛嚴站在離她半丈遠的地方,挺拔的身姿,看着頗有氣勢,然而如果不仔細的話,會覺得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如果走在大街上,絕對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一道光芒從夏楚悅眼底劃過。
她勾脣輕笑:“不錯。”
“看在你告訴我實情的份上,賞你今晚睡個好覺,不用半夜睜着眼保護我。”
既然要當她的“保鏢”,就要時刻守護着她,要不然她有個三長兩短,他想要救也來不及了。
衛嚴微愣了下,像木頭一樣的臉上出現一絲龜裂,似是沒想到夏楚悅居然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
很快,他反應過來,轉身向外走去。
夏楚悅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心裡嘆了口氣,其實她早料到要殺自己的人是蕭芳菲,衛嚴的坦白不過是讓她確定而已,待她找到解藥,救醒爹爹,就是收拾蕭芳菲的時候。
“小姐,他沒對你怎麼樣吧?”速雲看到衛嚴出現在山洞口,立即衝了進來。
龍希寧冷冰冰睇了衛嚴一眼,跟着速雲進山洞。
“他能對我怎麼樣?”夏楚悅失笑,用木枝撥了撥火堆,讓埋在灰炭下的木柴能夠接觸到火。
速雲見她沒事便不再多話。
夏楚悅聽到速雲後面還有腳步聲,擡頭一看,見是龍希寧,不由挑眉,“寧王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怎麼三更半夜的一個個不睡覺,都往她這兒跑?
龍希寧目光在山洞各個角落掃過,見沒有什麼異樣,聲音不溫不火地道:“本王看看你住在這兒可還習慣。”
夏楚悅聞言差點兒笑出來,不過是睡一個晚上,怎麼習慣?就算習慣又如何?不習慣又如何?
考慮到龍希寧易怒的性子,夏楚悅沒將心裡的反問提出來,只點了點頭:“還行。”
龍希寧想問衛嚴進山洞找她幹什麼,但是那樣頗有八卦的嫌疑,而且以他對夏楚悅的瞭解,她是不會告訴他的,於是只好忍住,“既然如此,本王先回去了。”
“寧王好走。”
夏楚悅覺得莫名其妙,現在龍希寧的行爲她是越來越不懂了。
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夏楚悅在山洞石頭後鋪了棉被,她坐在上面,背靠着石壁,閉上眼睛想着。
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一股冷香隨着冷風從山洞飄入,夏楚悅下意識地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以抵禦嚴寒,下一秒,忽的驚醒過來。
眼前一道高大的黑影,擋住洞口照進來的月光,身影被拉長,洞內的火不知何時被熄滅。
夏楚悅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面孔,鼻間聞到一股藥香,她腦袋不由一暈,心中大驚,掙扎着想要清醒過來,然而眼皮卻不由她控制地沉重合上。
緊接着,她被來人夾住腰,悄然離開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