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的手怎麼了?”
龍希寧站在門口,擰眉望着夏楚悅裹着白紗布,用木板固定,吊在胸前的左臂。
夏楚悅坐在屋裡的圓凳上,臉色蒼白,“不小心傷到了。”
速雲打開房門後,回到夏楚悅身邊。
“不小心傷到?”龍希寧眼裡充斥着怒火,他大步跨入屋中,三步並作兩步行至夏楚悅跟前,大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擡臉望向自己,“你昨晚是不是出去了?”
如果在客棧裡安安分分地睡覺,哪裡會傷成這樣!
他瞧着她的模樣可不像是受了點輕傷。
“放手!”速雲守在夏楚悅旁邊,見到龍希寧捏着夏楚悅的下巴,左手持劍柄,右手拔劍,冷聲斥道。
“滾!”龍希寧拂袖一揮,內力與掌風混合,擊向速雲。
速雲昨夜受了重傷,被龍希寧掌風一掃,不由自主向後退去,同時氣血激盪,嘴角溢出一條血絲。
夏楚悅心中一緊,急喚道:“速雲!”
隨即冷眼掃向龍希寧,“寧王,她是我的人,動手之前,先問我一聲。”
龍希寧有些錯愕地看向速雲,他觀她身手不弱,怎麼會被自己的掌風打得吐血,很快想明白了緣由,雙眼頓時眯成兩條銳利的狹縫,側眸睨向夏楚悅,“你們昨晚到底去哪裡了?一個個都受重傷。”
夏楚悅撇開臉不願意多說。
龍希寧被她的動作氣得火冒三丈,“夏楚悅,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寧王,如果你沒有要事,我們接着趕路吧。”夏楚悅自顧自地說道。
“趕路?你這樣子怎麼趕路?想死在半道上嗎?”龍希寧怒聲咆哮,一張俊臉氣得通紅。
“死不了。”夏楚悅淡漠回道。
“你……”
龍希寧被氣得說不出話了,他早就知道她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對別人狠,對她自己也狠,他的關心在她眼裡也許就是笑話而已。
他堂堂王爺,何必如此屈尊降貴,求她留下來養傷,眼中掠過幾許寒意,“好,你想死,本王就送你一程!”
話落,肅然轉身,大步而去。
夏楚悅在屋裡聽到龍希寧在外面對下屬喊話,“都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小姐,東西都打理好了。”剛纔她們正在收拾東西,如果龍希寧沒過來,她們說不定直接走了。
不是不想留下來養傷,只是他們擔心血煞堡堡主追查到這裡,以他們幾人的本事,斷然不是對手,所以只能趕緊逃離此地。
而這些擔憂,她並不想讓龍希寧知道,恐怕她一說出來,龍希寧會氣到想一劍抹了她的脖子。
在江桃鎮買了一輛馬車,夏楚悅與速雲坐在車廂中,衛嚴則坐在車伕旁邊。
龍希寧騎着馬走在前面,一張臉又黑又臭,看到的人無不退避三舍,生怕惹了這閻王煞星,畏懼甚於看俊男的心思,所以即便龍希寧俊美如濤,也無人敢靠近半分。
一行人安然離開江桃鎮,行了數十里,夏楚悅懸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清風樓送來消息,昨夜行動的人折損了一半,另外一半也受了不輕的傷,幸虧昨日血煞堡堡主被蝙蝠纏得太久,到最後許是忘了滿地暈死過去的人,否則她帶去的人都要葬送在那裡。
馬車晃晃悠悠地趕着路,一夜未睡的夏楚悅倦容難掩,終於忍不住靠着車廂壁沉沉睡去。
速雲看了一眼她安靜的睡顏,拿出一件絲綢薄軟被罩在她身上,許是累極,夏楚悅只是皺了下眉頭,並未醒來。
速雲靠在另一邊,不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
“想不到南唐境內居然有兵匪流寇。”夏楚悅用衣袖拭去額上的冷汗。
一直都聽說南唐繁華似錦,百姓安居樂業,看來傳言不盡屬實。
“小姐,休息一會兒吧,我已經發出信號,只要清風樓的人看到,就會趕過來。”速雲身上有幾處傷,氣質始終如雪蓮般清冷。
夏楚悅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這一回多是速雲替她擋住流寇的攻擊,確實是該休息一段時間。
二人尋了一處地面較乾燥的地方坐下,背靠着樹幹。
他們進入南唐境內後,行事比在龍蘭時低調了很多,以爲只要不被官兵發現他們的身世,基本不會遇到什麼麻煩,誰知行至野外山林中,竟然遇到了埋伏此地的流寇。
這些流寇行事果斷,出手狠辣,並非普通匪徒集結成起,看他們從布陷阱到攻擊時的進退有度、各司其職,倒像是從軍隊裡練出來的。
由於人數衆多,有百多人,龍希寧那十幾個精衛都抵擋不住,奮力抵抗時,夏楚悅與速雲和大部隊失去聯繫,此刻已經是失散後的第二天了。
和龍希寧失去聯繫,夏楚悅也沒想着去尋找他,而是一路往南走,如果能碰上就碰上,如果不能碰上,對她來說更好。
只是她擔心在接下來的路程中不會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
她的左臂還沒完全好,儘管有速雲給的黑玉斷續膏,想要恢復以前的靈活,起碼得幾個月。
又過了兩天,她們倆終於和清風樓的人取得了聯繫,上次折損了數十名高手,這次清風樓只出現了三十幾個,而且武功遠不如上次的。
也對,那些人都是鳳斐從清風樓中特意挑出來護她周全的,誰能想到一個血煞堡堡主就滅掉了一半,重傷了另一半。
取得聯繫後,清風樓的人暗中跟隨,夏楚悅二人則女扮男裝,避免一些麻煩。
後面的半個月倒是一路順暢,別說悍匪,連個毛賊都沒遇到,夏楚悅不得不懷疑那些無妄之災都是龍希寧吸引來的,要不然怎麼和龍希寧分開以後,啥刺殺搶劫都沒出現。
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到了南唐南部的一個小鎮,穿過這座小鎮,就算是南唐以外的地界了,也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在前往溼地前,他們在小鎮的大街小巷裡尋找龍槐等物,然而即便是靠近溼地的地方,也沒有人有龍槐等藥,夏楚悅失望之餘只能儘快入溼地中尋找。
出發前,她特意詢問了當地人有關溼地的事,那些人聽說他們要出城到溼地中去,臉色都是一變,接着就勸他們別去。
因爲溼地裡毒物太多,不熟悉那裡的的人很容易中毒,死在那裡,就連住在小鎮上的居民,也甚少往裡走的,只有那些個熟識草藥毒物的大夫敢到外圍走走,採點草藥。
不過大多數人都不會進去,而是等着居住在溼地中的人出現,然後互換東西。
夏楚悅聽他們的意思是溼地中住着一些原住民,由於生產力低下,常常會採些溼地中才有的特產出來與小鎮百姓換些布料糧食。
“姑娘,不如你們等等吧,再過兩天就到了下個月初一,每月第一天,南嶺的村民都會出來和我們交換東西的,到時你看看,或許他們手裡有你想要的東西。”
客棧的小二勸道。
“嗯,謝謝小哥的提醒。”夏楚悅朝速雲使了個眼色,速雲從身上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丟給小二。
小二手忙腳亂的接住,喜得臉樂開花:“謝謝客官,謝謝兩位客官!您二位要有什麼吩咐或想打聽什麼,儘管找小的,小的要是知道,一定知無不言。”
夏楚悅示意他退下,小二應了聲‘誒’便退了出去,夏楚悅注意到他在轉過身去後,將銀錠子放到嘴邊用牙齒咬了咬。
“我們就在這裡呆兩天,不能再拿大家的生命去冒險了。”她收回視線,對速雲說。
速雲無異議,頷首同意。
她心裡則在想,他們所有人的命都是爺的,只要是爲了爺而死,無人會有怨言。
夏楚悅不知速雲心中所想,但她不想再因爲個人原因而連累那麼多無辜。
是,他們作爲鳳斐的下屬,隨時準備着犧牲,但如果可以避免,爲何不盡量減少傷亡呢?
如果能夠從溼地中村民的手裡拿到龍槐等藥物,便是多等一兩日又何妨?
她相信,如果江夏王面臨這個問題的時候,必然也會同她一樣做出這個選擇。
“鳳斐有消息了嗎?”忽然,她擡起頭問道。
算算時間,她們離開龍城也有兩個多月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鳳斐應該已經到了天山。
速雲睫毛微垂,蓋住微閃的眸子:“爺已經到達天山。”
夏楚悅聞言鬆了口氣,還好,爹爹和鳳斐他們順利到了天山。
只要爹爹在天山,她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找解藥。
她一定會找到解藥的!
聽說鳳斐他們順利到天山,夏楚悅精神一鬆,未注意到速雲那一閃而過的異樣。
……
天山峰頂,有一座恢宏的殿宇,依山而建,大殿以大塊漢白玉砌成,日夜受自然洗禮,不減莊嚴,而是多了幾分滄桑與歲月沉澱下來的氣勢。
山頂寒風呼嘯,如同犀利的刀刃,割得人臉蛋生疼;溫度很低,低到站在殿外吹半個小時的風,人就會凍得跟冰棍似的。
常年覆蓋着皚皚白雪,除了耐寒青松、傲骨梅花以及珍貴無比的雪蓮以外,幾乎看不到其他植物,就連山上的石頭也被風雪磨得尖銳如刺。
而在殿宇中,則是另一番景象。
綠樹成蔭,鮮花怒放,泉水汩汩,溪流潺潺,彷彿江南春景,美不勝收。
此時,殿外正下着雪,鵝毛大雪紛發揚揚從天上飄落下來,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連用漢白玉砌成的宮殿彷彿也成了這個白色世界的一部分,分不清哪裡是哪裡。
反觀天色,被白色的雪壓得陰沉,寒風起,迷了人眼。
模糊的雪風中,地面上印着一枚一枚腳印,很快便被雪覆蓋,腳印延伸,是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身罩紫色的毛皮大氅,白色的雪狐毛滾邊,兜帽罩着頭,半張臉都藏在白色絨毛裡。
露在空氣中的臉被凍得微紅,只露出一雙瀲灩美眸與高挺鼻樑,其姿足以勾魂奪魄。
他一步一步地向大殿走去,踩下一個又一個深深的腳印。
“爺,您怎麼又獨自一人去後山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匆匆撐着傘從大殿後門出來。
“爺沒缺胳膊缺腿,莫不是還得叫你揹着過去?”揶揄的笑聲悅耳如天籟,在漫天風雪中,顯得更加動人。
黑衣男人繫着件披風,迅速走到了紫氅男子的身邊,用傘替他擋住落下的雪花,“爺好歹帶把傘。”
“行了,你是爺還是我是爺?快回去吧,凍死我了。”低聲咕噥抱怨着,紫氅男子加緊腳步向溫暖的宮殿走去。
黑衣男人寸步不離,一直撐着傘,自己則露在外面,頭頂肩上積了不少白雪。
剩下的路不多,兩人很快進了門,紫氅男子扯掉帽子,一張妖孽無匹的俊美臉蛋露了出來,正是送江夏王到天山的鳳斐!
他順手解開脖頸下的結,把落滿雪的毛皮大氅解了下來,呼出一口氣,這天山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難得他以前能夠一住就是幾年。
“不是讓你們不用去接我嗎?是不是山下有消息傳來?”
黑衣男人接過他手裡的大氅,恭敬地回答道:“正是,雪鷹送來了小姐的消息。”
鳳斐前行的腳步一頓,“在哪裡?”
黑衣男人從懷裡掏出一張字條。
鳳斐迫不及待地接過來,打開一看,本來正常的臉色陡然一變,瞬間陰沉得能滴出墨來。
黑衣男人並沒打開看過,不知裡面寫了什麼,見鳳斐神色不對,忙低下頭去,爺生起氣來,小鬼都得遭殃,他還是裝不存在的好。
“膽大包天的女人!”鳳斐磨着牙嚼出幾個字,字字透着惱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