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被雷劈了

心頭陣陣緊縮,鳳斐捏着頭髮的手越來越緊,垂眸看向雲霧繚繞的山川,聲音沉得不像他的:“下崖,搜查。”

他不相信她會掉下去,一根頭髮算不得什麼。

影衛動作十分迅速,手臂上的暗槽裝天蠶絲繩索,將一頭扎入崖壁內,幾個影衛放出天蠶絲,攀着山崖下去,沒過多久,消失在霧靄中。

唐默雙脣緊抿,面色發白,“她不會有事的。”

“她當然不會有事。”鳳斐堅定地道。

“速雲,把你的繩索給我。”他忽然伸出手,說道。

速雲皺眉:“爺在這裡等着吧,有影七他們夠了。”

“拿來。”鳳斐聲音冷沉幾分。

速雲呼吸微窒,不得不解下左臂上的暗槽,遞給他。

鳳斐接過,迅速往自己手腕上一套,熟練地將鐵爪扣入山壁,腳踩着山壁,落下,踩壁,再落,身體靈活輕巧,速度快如攀壁長猿。

唐默沉沉看着鳳斐消失,忽然延着崖邊走。

速雲只是看了他一眼,不予理會,等了一會兒,她再擡眼看去,已經看不到唐默的身影,不禁眉頭一皺。

半個時辰之後,影衛陸續攀着繩索上來,鳳斐是最後一個上來的。

白色錦袍被蹭了不少泥土青苔,卻及不上他沉如墨水的臉。

“繼續找,進林子找。”鳳斐不知道該高興或者失落,崖底沒人,也沒有活人走過的痕跡,她會去哪裡?

“是。”

影衛齊齊應道,有些人臉上掛彩,衣服蹭破,傷口流血,卻無一人喊累喊苦,作爲清風樓最優秀的一批護衛,他們心甘情願執行主子的命令,而在南嶺十多天的並肩作戰、生死與其,讓他們對夏楚悅心生敬意,即便沒有鳳斐的命令,他們也會擔心她的安危。

“爺,唐默不見了。”速雲將鳳斐拉上來後,退至旁邊,說道。

鳳斐漫不經心地道:“嗯,他也下去了。”

速雲眼裡閃過詫異,也下去了?

鳳斐斜睨一眼:“愣着作甚?還不找人?”

速雲心神一凜,“是。”

正要去尋人,一道閃電橫空劈下,似一柄擎天巨劍,要將整片天空刺穿,又像一隻大手,把灰暗天幕撕裂。

剎那間眩目白光照得天地一白,光芒未散之時,震耳欲聾的雷聲滾滾而來,似要將未滅的天炸燬。

“糟糕,要下雨了!”速雲仰頭望天,驚呼。

鳳斐抿緊脣,面容冷峻,驟起的狂風將他的袍角吹得高高的,烏黑長髮狂肆飛舞,將他的身姿襯得愈發挺拔,彷彿撕裂了時空穿越而來的天魔。

“找,速度!”

冷沉的聲音比冬天的冰河更冰更硬。

“爺,雷雨天,山中危險。”

“我說,去找!”他一馬當先,向林中急射而去。

速雲握緊武器,連忙跟上,衝入林中,卻被鳳斐勒令走另一條路。

鳳斐穿入林中,視線陡然一暗。

比豆還大的雨滴也像盤碎珠落一樣,滴落下來。

一顆顆滴在地面上,砸出一個小洞。

枝葉茂密,卻撐不住雨水的重量,林中,雨水以傾盆之勢,從樹葉上倒下來。

夏楚悅連同她肩膀上的那隻白毛獸瞬間被澆成落湯雞。

她雙手護頭,走得更加快,箭步如飛。

幸虧之前只走了一柱香便遇到白毛獸,要不然肯定走得更深更遠。

天空黑雲積壓,雨水如珠落下,林子裡暗得跟天黑了一樣。

夏楚悅腳下絆到一根突起的樹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肩頭的白毛獸吱叫一聲,四爪緊騍抓住她的肩膀,鋒利的爪子掐入衣服,陷入她的肉裡。

夏楚悅疼得差點甩開它,她抓起它,低喝:“鬆爪!”

白毛獸以爲她要把它扔掉,不但不鬆,反而抓得更緊。

“鬆爪!”夏楚悅聲音裡含着幾絲慍怒。

白毛獸顫了顫身體,終於鬆了小爪子。

夏楚悅呼出一口氣,手將它從肩頭抓下來,揣入懷內,眯着眼睛向前狂奔。

白毛獸感覺四周溫暖,柔軟包裹着自己,它眯了眯眼,輕輕抓住夏楚悅的衣服,埋在她懷中。

雨水打溼夏楚悅的頭髮,打溼她的臉。

水從她眼睫毛上垂落,浸入她眼裡。

她不舒服地眨了眨,腳步卻不停。

頭頂雷聲轟鳴,一道接着一道,就像是有誰惹怒了天神,降下雷霆,懲罰不敬天神者。

夏楚悅只能奮力全奔,早點離開這片林子。

嘭!

忽然,她身後不遠處一棵大樹倒塌,轟隆巨響,連大地都跟着震顫。

夏楚悅呼吸一緊,不敢回頭,腳步如飛,跑得更快。

原本不遠的距離,她竟是覺得有千萬裡遠。

雨水傾盆而下,砸得她睜不開眼。

砰!

又是一聲巨響。

卻不是樹木倒塌,而是她撞上了東西!

她吃痛,倒退。

她懷裡的白毛獸,吱聲尖叫。

眼見着就要跌倒在地,手腕忽然一緊,她扯向相反的方向。

冰冷與溫暖,兩種相對的溫度一齊將她包圍。

起伏的、富有彈性的,貼在她耳邊。

是胸膛!

是誰的胸膛?

來不及思考,來不及擡起頭看清來者的臉,耳邊忽然又是一聲轟隆巨響。

近得彷彿就在耳旁。

大地劇烈震顫,好像地母生氣,又像是八級地震一樣,震得她雙腿不穩,身體的重量全壓在面前的胸膛上,接着又被對方向後壓去。

她懷裡的白毛獸被擠得變形,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她似乎聞到一股燒焦味,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她和擁着她的人就地滾了幾圈,也打亂了她心中那一絲疑惑。

“咳!”

抱着她的人噴出一口熱血。

“走!”低沉的聲音,是那樣熟悉。

夏楚悅身體一僵,“鳳斐!”

話音未落,她被人拉起,朝着外面狂奔。

一隻被打溼了的白色毛球掉落在地,原地吱吱叫了兩聲,便跳躍奔跑着追在兩人身後跑。

手被一隻有力結實的大手握緊,夏楚悅突然有了無窮的力氣,任面前狂風大作,雨水如刃,她也無懼。

她緊抿着脣,眼睛只眯成一條細線,依稀能辨別前方的路。

旁邊,又是一棵樹倒。

不知是雨太大,或者被雷劈倒。

不知奔跑了多久,前面,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

夏楚悅心裡一喜,手心卻忽然一沉。

她扭頭看去,卻見雨霧朦朧中,一道白影向前栽去。

她手臂運力,將對方拉扯回來。

收勢不及,兩人跌作一團。

白毛獸剎車,跳上她的肩頭。

夏楚悅沒功夫去管白毛獸,鳳斐壓在她身上卻不起來了,她想到他忽然栽倒,心陡然跌入谷底。

伸手去推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手摸上去,溼溼的,不是雨水,雨水不會是熱的,也不會是黏稠的。

夏楚悅心底一涼,“鳳斐?鳳斐?”

她叫他的名字,沒有人回答。

她不再浪費力氣,努力將身上的男人推開,然後快速坐起。

鳳斐被她推開翻倒在地,一動不動,如同一具屍體。

面色蒼白得甚過白紙,雨水滴在臉上,冰肌玉骨,卻沒有半點生氣。

脣色亦慘白得令人害怕。

雨水溼噠噠落下,聽不到他的呼吸,感覺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夏楚悅心頭大駭,胸口疼得喘不上氣來。

她努力冷靜下來。

不,不會有事的。

她沉住氣,將手貼在他的脖頸的動脈上,溫熱的觸感與輕微的搏動,令她揪緊的心稍稍放鬆。

“怎麼會忽然暈倒了?”

她急急地打量着他。

腦海中快速回放兩人林中相遇後發生的每一幕。

忽然,身體僵住,血夜倒流。

她不願相信,不敢相信,希冀着自己的猜測不是對的。

但是,她的目光已經看到地上積聚的一攤深顏色的水,即便視線昏暗,依然辨得出,那是……血水!

她心尖顫慄,指尖抑制不住地顫抖,視線移到他身上,胸口的白衣被血染紅,又被雨水沖刷,只餘淡淡的淺粉色。

她顫抖着一手伸到他後腦,一手扶住他的肩,用力將他扶坐起。

夏楚悅腿軟地從地面站起,踉蹌着站到鳳斐身後。

當看到漆黑的背影,她再也壓抑不住,震驚地狠狠地吸了一口涼氣!

雪白的衣袍,被泥白沾染,被雨水打溼,最多不過是髒亂。

而此刻,鳳斐的後背,是黑色的焦灼,一大片雪袍被燒焦,邊緣捲起,可以看到明顯的火燒痕跡,後背的衣袍盡毀,如玉似冰的雪肌同樣避免傷害,被燒得烏黑一片,血色滲出,被火燒得凝結,被雨水沖洗,結痂的傷口,再次裂開,血液流出,與雨水融合。

“吱吱吱!”

幾聲獸叫,將夏楚悅從震驚中拉回來。

她低呼一聲“鳳斐”,忙將人扶起。

男人平時看着長身玉立,一身重量卻是不輕。

夏楚悅幾經奔波,疲累交加,身上的力氣幾近被抽空。

鳳斐的身體壓在她身上,她腿腳一軟,差點兒又跌回地上。

夏楚悅咬緊牙關,扶着鳳斐,腳步艱難挪到他前面,手小心地不去碰到他後背的傷口,一步,兩步,終於走到他身前,讓他全身重量壓在自己的背上,她腳盤吸住地面,以免向前栽倒。

深吸一口氣,她屈膝,雙臂勾住鳳斐的膝彎,用力,將他背離地面。

男人與女人天生力量懸殊,如果換作平常,以她之能,要背個男人也不是難事,只是她現在,力氣用盡,更因他的受傷,而手腳發軟。

但,她不能倒下,她等不及,他更等不及。

夏楚悅不知道鳳斐的傷勢重到什麼程度,當前最重要的是把他弄出去,讓大夫給他治傷。

被燒傷的後背,又被雨水與泥土侵襲,傷口感染,傷上加傷。

這樣重的傷勢,他是怎麼撐住然後拉着她向林外奔逃的?

夏楚悅揹着他,快步向林外走,心裡翻江倒海,像是一條巨龍在海中興風作浪,叫她無法平靜。

鳳斐暈倒的時候,離林子外只剩下幾十米,夏楚悅一口作氣,揹着他到了外面。

迎面一道黑影掠來,衝破層層雨幕,出現在夏楚悅眼前。

夏楚悅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地道:“沈默!”

那道黑影似有一瞬間在空中頓住,然後以更快的速度奔來。

眨眼功夫,黑影已掠至眼前。

雙方都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夏楚悅卻是沒有心思去看唐默的樣子,她急道:“快!鳳斐被雷劈了,快救他!”

唐默隔着雨幕迅速將她從頭到尾掃了一眼,聽到她的話,目光這才落到她背上的人,目光一頓,身體比思想更快,速度上前,抓住鳳斐一條胳膊,一拉一甩,丟到自己背上。

“輕點!”夏楚悅低呼。

唐默脣角極用力地抿着,不發一言,向聖殿飛去。

夏楚悅的力氣彷彿用盡了一般,跌坐在地上。

望着唐默揹着鳳斐離開,她舒了口氣,鳳斐沒事的,沈默這一世醫術了得,一定會救醒他的。

她雙腳聚積了一點力氣,便撐地起身,延着唐默走過路踉蹌行去。

……

月瀾殿,正寢殿。

侍女出出入入,腳步匆忙凌亂,一盆盆血水被端出,一盆盆清水被端入,炭火,白布,藥膏,剪刀,紛紛送入。

夏楚悅被攔在門外,焦急萬分。

唐默和速雲在裡面搶救,她不知道鳳斐的傷有多重,可看着那不停端出來的血水,她的心懸得高高,輕輕一碰,就會跌下懸崖。

唐燁匆匆趕來,看着緊閉的房門,再看看守在門口的夏楚悅,滿腔怒火發不出來:“我七弟在裡面?”

夏楚悅像雕塑一樣靜立不動,似沒聽到他的問話。

唐燁吸了一口氣,上前欲推開房門。

夏楚悅伸手阻攔:“不許進去。”

幾盆血水端出後,侍女被屏退,同時也傳來唐默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闖入。

否則,她又怎會站在門口。

唐燁眉頭緊皺,問她:“我聽說風飛受了重傷,現在在裡面救他的是我七弟?”

“是。”

聞言,唐燁憤怒瞪她:“你知不知道七弟傷得多重?他內力反噬,內腑受損,昨晚才度過危險期醒來,今日一早爲了尋你,不惜用上輕功,一找就是幾個時辰,身體早受不了了,你現在還讓他救人?你是想逼死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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