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意外的是外面並沒有雲族團團包圍的場面,或許他們忌憚唐默的身份,不敢明目張膽包圍住簫默閣。
然而一路上她依舊沒有看到圍追自己的人,她不由大感驚奇,難道雲族人都不追究她的“罪”了?
一直走到沁園殿,夏楚悅仍有些難以置信。
“你聽說了嗎?風公子,就是之前兩次突然從夏姑娘房裡出來的那個,他現在喜歡的是聖女耶!”
“嗤,這都是謠言,你還當真了?我們在沁園殿裡侍候,還不清楚風公子喜歡的是誰?”
“那是之前,我剛剛從膳房裡過來,途中聽到了幾個從議審殿裡出來的村長在議論,說是風公子和聖女好上了,你忘了嗎?今天夏姑娘被英護法帶人抓去議審殿了,據說在那裡受了傷呢。可是風公子看都不看她一眼,滿心滿眼都是聖女脖子上的劍傷,這不正說明風公子移情別戀了麼?”
“聖女受傷了?”
“對啊,不過只是擦破皮,沒有大礙,眼下風公子正熨帖照顧着呢,要是我,我也願意呢,想想風公子那比女子更精緻的容顏,還有那嫩如青蔥,瀅潤如玉的手指輕輕從自己傷口處撫過,什麼疼啊痛啊的哪裡能感覺得到?”
“哎,可憐了夏姑娘……”
“聖女那麼優秀,風公子喜歡也是情有可原的,郎貌女才,天造地設,夏姑娘雖然性格不錯,但是長相一般,說起來確實配不上風公子。”
“是啊,我打扮一下,都比她漂亮,風公子說不定也會看上我呢!”
“你個小騷蹄子,春天都過去了,還來春心蕩漾!”
“春桃姐,你還說我呢,不知方纔說若能讓風公子上藥,受傷也甘願嗎?”
春桃和夏荷鬧作一團,秋菊瞧見從殿外進來的夏楚悅,嚇得低聲提醒倆:“你們別說了!”
“怎麼,秋菊,你也心動了是不是?”
兩人互看一眼,一齊撲向秋菊,撓她癢癢。
秋菊尖叫着躲開,高聲喊道:“夏姑娘好!”
春桃夏荷兩人身形一頓,笑臉僵住,脖子像是生鏽了一般,緩慢地扭頭看向殿門口。
見到夏楚悅表情冷淡地走進來,忙跪到地上:“夏姑娘萬福!”
誰也不知道夏楚悅剛纔聽去了多少,只希望她沒有聽到前面的“風公子”“夏姑娘”,要不然她們就慘了。
夏楚悅冷冷瞟了她們一眼,徑直往屋裡去了。
春桃幾人戰戰兢兢地匍匐在地,直到瞥見夏楚悅的裙角消失在身後,這才偷偷往後瞄了一眼,然後長吁口氣,癱軟在地。
夏姑娘平時看着冷冷淡淡,脾氣卻不太壞,但是,她們才聽說她大鬧議審殿,把聖女都傷了,這樣的女人,她們幾個小侍女,哪裡招惹得起,幸得她沒跟她們計較,要不然小命難保。
夏楚悅進了房間,坐在窗邊的短榻上,心裡回想着幾個侍婢說的話。
鳳斐去給雲依包紮傷口?
呵!
夏楚悅嘴角勾起一彎諷刺的弧度,那個裝逼女人難道打算移情別戀,看上鳳斐嗎?
原本只是她叫影九去散佈的謠言,今天有那麼多見證者,怕是謠言要變成事實了。
心裡很不舒服,像是自己的東西被人搶了去。
只是叫她去搶回來……呵……鳳斐會跟她走嗎?那個男人,真真叫人生氣,以前那麼狡猾的一個人,怎麼就被人控制住了?就算不再喜歡自己,也不該看上那個多作怪的醜人啊。
越想越心煩意外,夏楚悅索性不去想,躺在短榻睡覺,在陣法裡呆上片刻,就跟熬了幾年似的,精神和身體雙重疲勞,很快便睡了過去。
夏風從窗口吹來,帶進一絲涼意,她睡着卻依然皺着的眉,這才稍稍展開。
……
“風公子,你回去吧,你後背的傷還沒好呢。”
鳳斐親自給雲依敷藥、包紮傷口,動作輕柔,眼神溫柔,在他的溫柔攻勢下,雲依的態度不再像之前那麼冷淡,語氣也變得柔和,說話時帶着幾分親切的笑。
她是聖女,自小便高人一等,從來都是站在受人瞻仰的位置,因此,不屑小女兒那般嬌態,從容優雅,是她的一慣作風,只不過今天破了幾次功,情緒一穩,又迴歸了她聖潔高雅的一面。
鳳斐笑着點點頭:“有依依的關心,再重的傷,也不疼了。”
男人的甜言蜜語對女人而言,是最厲害的武器,尤其是鳳斐這樣的美男子說出來,殺傷力簡直無敵。
雲依是女人,而且是個高傲的女人,但是從未遇到過如此美男同她說這樣的話,容貌上能夠與鳳斐一比的唐默連話都懶得同她講,自然不可能對她說情話,此時聽到鳳斐這般說,她的虛榮心得到大大滿足,對鳳斐的態度更軟柔幾分。
“去吧,傷還是躺着養比較好。”
鳳斐同雲依依依惜別後,出了聖女殿,表情溫柔慕戀,就像是陷入熱戀的男子,附近偷偷看他的侍女,自然而然將他眼中的那抹溫柔看在了眼裡,很快,這個消息會傳得人盡皆知。
一直到了月瀾殿,確定沒有外人後,鳳斐臉上的笑驟然消失。
“爺!”
速雲的臉冷若冰霜,聲音沒有起伏。
鳳斐邁步向裡走,“我要沐浴。”
“爺,您背上的傷口不能浸到水。”速雲不贊成地道,雖然不喜主子的作爲,但是她仍然替他着想。
“去燒水。”鳳斐一邊走,一邊解開腰帶。
速雲瞧着他這寬衣解帶的動作,只能退下,叫人準備木桶。
影衛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將房內的超大木桶灌滿水,水面上冒着熱氣,鳳斐叫他們退下,然後脫掉身上最後一層衣服,跨入水中。
速雲候在屋外,秀眉緊蹙,爺如今的性子,越發讓人捉摸不透了。
幾個時辰前,明明默許影九他們去救人,過了一會兒,他自己也要去。她以爲主子恢復正常,要去救小姐了,結果去了議審殿,不但不救,反而阻撓默公子救小姐,到後來,還當着小姐的面對那個聖女百般關心……若她是小姐,心裡肯定又氣又委屈。
“爺,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夏姑娘?”如今,連小姐二字都不能在爺跟前提了,說什麼夏姑娘不是他們的小姐。
“去看那女人死了沒,爺還沒玩夠,那麼早死,就沒意思了。”鳳斐的聲音過了半晌才懶洋洋地傳了出來。
速雲聞言,撇撇嘴,也不知誰之前爲了小姐要死要活的,現在“死”字掛口邊,等以後爺恢復正常了,看他怎麼後悔吧。
房內,隔着屏風,放着一個大木桶,鳳斐坐在裡面,靠着桶壁,眼裡閃過一片複雜之色,隱有心疼與猶豫,然而也只是一閃即逝,轉而化爲堅定的神色。
速雲回來的時候,鳳斐已經穿好了衣服。
“爺,水沒碰到傷口吧?”速雲關心地問。
鳳斐不答反問:“那個女人怎麼樣了?”
速雲答:“不好。”
鳳斐正往牀邊走的腳一頓,然後才若無其事的問:“怎麼個不好?說來讓爺樂樂。”
速雲心想,這話要是叫小姐聽了,不知是會氣炸肺還是從此不理爺,嘴上不忘回答:“好像一回去就睡下了,到這個點兒也沒醒,也許是今天在議審殿受了傷……”
“行了,下去吧,我困了。”
鳳斐揮手讓她退下,聲音裡透着幾分煩躁。
速雲低頭應道:“是。”
出了屋子,影九從暗處閃了出來。
速雲想着事,沒理他。
影九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速雲大人,你猜爺剛剛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速雲不怎麼感興趣地隨口一問。
“嘿嘿,爺剛剛叫我把衣服扔了。”影九笑,眼裡閃過幾許精明之色。
“扔了便扔罷,爺丟掉的衣服不知凡幾。”速雲不關心地回道。
兩人一路往外走,離鳳斐的房間越來越遠。
影九翻了個白眼,“你怎麼還不明白啊!”
“明白什麼?”速雲側眸瞟他一眼。
影九嘿嘿一笑:“你幾時見過爺跟小姐在一起時穿的衣服扔掉過?”
速雲眼眸一轉,“你是說……”
“沒錯!”影九點頭。
速雲心中一喜,隨即凝眉:“可爺爲什麼要那麼做?”
“爺的心思我們哪裡猜得到。”影九揮舞幾下手中大刀,“反正知道爺沒事,我心裡就放心了。孃的,這幾天真是憋死我了,等到收拾那個醜女人的時候,我一定要在她臉上劃幾刀。”
“這事兒你別到處亂說。”速雲警告他。
影九將刀往鞘裡一插,挺胸擡頭:“速雲大人放心,我影九是那麼不知分寸的嗎?不過——”
他歪着頭問道:“要告訴小姐嗎?”
速雲想了一想,搖頭:“算了,主子們的事,我們不要插手。”
既然爺還是原來的爺,便不會叫小姐真正受了委屈,讓人欺負了去,他們何必去添亂,到時候打亂了爺的計劃,就不妙了。至於爺這幾日得罪了小姐,等真相大白時會不會被小姐冷待,她可管不了那麼多。
……
月上柳梢頭,賊潛佳人樓。
一道黑影如風一般極快又極輕地閃入沁園殿。
主臥的兩扇窗被一陣風推開,然後又自動關上。
房內,已多了一道修長人影。
人掠至牀前,目光落在牀頭,卻不見牀上的人。被子整齊擺在牀內,牀鋪沒有半點皺褶。
來者一驚,驀然轉身。
正對上窗邊一雙漆黑卻明亮的大眼。
黑影瞳孔微縮,便要撞門而逃。
“鳳斐。”
急促卻清晰的兩個字從窗邊女子口中吐出,嗓音微啞,透着剛剛甦醒時的慵懶。
背對着她黑影身形震住,隨後壓低嗓音笑道:“鳳斐?名字不錯,不過你認錯人了。”
彷彿未覺他的否認,夏楚悅盯着他的背影,蹙眉問:“鳳斐,你三更半夜溜進我屋子裡做什麼?”
做什麼?
他以前不是沒半夜裡偷溜進來過,偷潛入她房裡,還要點了她的睡穴,然後睡到她的牀上,等到第二日一睜眼,自己便能看到他一手支着頭,側身曖昧地看着自己。
今日,若不是自己睡在窗角下的榻上,他是不是又要點了她的穴道?
他,恢復正常了嗎?
可若他已經好了,爲何要急急逃離,不願意承認他的身份?
“你喜歡叫鳳斐就叫鳳斐吧,至於我爲何進來……”男人立在牀邊的暗影裡,轉過身來,笑看着她,“當然是做個偷香竊玉的採花賊!可惜了……”
不知他在可惜沒采到花還是在可惜這朵花不夠美。
夏楚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說話。
他是不是鳳斐,她豈會辨別不出來。
他一進來,便帶進一縷說不出名字的香,那是他身上獨有的味道,叫不出是哪種花或哪種草,初聞醉人,聞久了,卻叫人心安,這種味道,早已潛移默化,深深印在她的記憶裡,只要一點點味道,她便能即刻辨認出來。
她不說話,男人倒有些不自在了。
夏楚悅逆光而坐,周身鍍着一層銀白光華,臉亦隱在黑暗中,只有輪廓被月光勾勒出淺淺光輝。
看着她似乎變細的輪廓,男人眼裡晃過一抹暗色,隨即勾勾脣,“你這麼直勾勾瞧着我,是在勾引我嗎?”
“你被勾引住了嗎?”夏楚悅反問。
男人一噎,險些被嗆到。
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說話變得葷素不禁了?
“鳳斐,別裝了,你騙不了我的。”夏楚悅盤腿坐在榻上,一手支着下巴,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不管你承不承認,我知道,你就是鳳斐。玩了這麼久,也該結束了。再玩下去,小心我跟別的男人跑了。”
“哎,你這個女人……”對方無奈嘆了口氣,忽然走出暗影,浮現在從窗邊射進來的月光下,露出他的真容。
邪魅的桃花眼映着月光,比星辰更璀璨;薄而性感的脣微翹着,長眉則微向中聚攏,與他的嘆息遙相呼應。
夏楚悅看着熟悉的臉,看着熟悉的神情出現在這張完美的臉上,看着熟悉的他從暗影裡走出來,靠近她,好似在無邊的黑夜裡,看到尋求已久的唯一光源,慢慢向自己靠近,再靠近。
她伸手,眼裡恍惚,卻在下一秒,狠狠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扯彎腰,和自己臉對臉,“你什麼時候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