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斐纔不管龍希寧如何想,發揮着他的如簧巧舌,捧道:“皇上,微臣甚是欽佩江夏王,遊歷各城時,百姓們對江夏王也是讚不絕口,而重用江夏王的皇上您,則被百姓們敬若神明,都道若無皇上,便無戰功赫赫的江夏王,也就沒有龍蘭的繁榮昌盛。”
“哦?”皇帝眉角一揚,“他們真的這麼說?”
鳳斐雙手微拱於前,低頭道:“微臣不敢欺君。”
“哈哈哈,好!好!”皇帝撫掌大笑,“龍蘭子民感恩圖報,看來朕的操持沒有白費,你一路上還看到了什麼,一併與朕說說。”
鳳斐笑道:“看到的可多了……咳咳……微臣,咳……”
皇帝凝神看他:“風國舅,你這病可不輕啊,故事等你身體好了再講不遲。”
鳳斐趕緊退後幾步,“謝皇上體恤,微臣身體已大好,不過未免將病氣傳染給皇上,容臣先退。”
“去吧。”
“皇上,江夏王……”
“等你病好了再去看,江夏王身體不好,病氣更容易傳染到他。”
這話便是同意讓鳳斐去探望江夏王了,龍希寧眼神一凜,上前想要說什麼。
鳳斐已經先一步開了口:“微臣謝主隆恩。”
待鳳斐離開,龍希寧立刻說道:“父皇,爲何讓他去見江夏王?”
“風飛是自己人。”
龍希寧聽得出皇帝對風飛的信任,心裡像是積着一口血,難受得很。
他上前一步,“父皇,兒臣有些秘報要告訴您。”
“什麼?”皇帝腳步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裡射出兩道精光。
龍希寧心神一凜,低下頭道:“兒臣原是不想在背後說人壞話的,只是兒臣見父皇對風國舅信任有加,不願看着父皇被蒙在鼓子裡。”
“到底是什麼秘密?”皇帝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眼神犀利地盯着龍希寧。
“是風飛,兒臣懷疑他的身份有假……”
二人站在御花園裡說話,擡着龍攆和隨侍的太監宮女站在遠處守候着。
他們聽不到皇上和寧王說話,安公公遠遠瞧見皇上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暗道,不知寧王爺說了什麼,竟然讓陛下如此生氣。
當日,據附近的宮人傳,皇帝與寧王在御花園秘談,后皇帝憤而離去,但卻無人遭殃,只以爲是寧王說了什麼話惹皇帝不高興。
龍希寧向皇帝打小報告,鳳斐自然不知。
向皇帝告退後,鳳斐便出了宮,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夏楚悅沒能見到江夏王的面,心裡難免失落,不過她剛纔雖站得遠,卻也看得出在提到江夏王時,皇帝臉色頗爲古怪,如果不是鳳斐裝病,有龍希寧阻撓,估計皇帝不會答應讓鳳斐去探望江夏王。
如今有了皇帝的口喻,只等鳳斐“病好”,便可進宮一趟。
他們剛剛回到風府,宮裡的太醫便來了。
好在鳳斐本來就懂醫,沒病也能裝出病來,好給太醫回宮覆命。
鳳斐的病自然不可能馬上好,多少也得等上一兩日,兩天後就能看到江夏王,夏楚悅的心也就沒那麼急了。
既然皇帝能夠答應讓鳳斐見江夏王,想來也不會虐待江夏王,要不然被臣子看到,傳出去影響不好。
進了風府,夏楚悅依然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避免被人瞧出破綻,她以鳳斐貼身婢女的身份呆在鳳斐的院子裡,除了速雲等可信之人外,風府其他下人亦不得進入鳳斐的院子。
假扮成婢女,只要沒外人,自不必端茶倒水伺候人,而且,身爲主子的鳳斐這兩日並不能整日裡與她廝混。
爲了她,他的書房裡已積壓了許多文書,他不單單是一個閒散國舅爺,他有他的使命,他有很多事務要處理,裝病的兩天,他都要躲在書房中去處理積壓着的事。
這樣煩惱的時候,他還能想到她,特意找來兩個人替她解悶。
夏楚悅原是不在意的,只是當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時,她也不得不感動鳳斐的有心。
無論何時,他總能替她想得那麼周到,世上也只有他,事事做到了她心坎裡。
兩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寧王府侍候自己的紫竹與冬青。
許久不見,主僕三人俱是歡喜,就連天性涼薄的夏楚悅也露出了笑臉。
幾人好似回到了在寧王府相依爲命的日子,悶在小小的院子裡,她坐在房裡看書,紫竹端茶送水的侍候,而冬青則充當護衛的角色,不讓宵小進入。
隨着時間的推移,夏楚悅的心變得熱切,想到再過不久,她便能看到江夏王,她就興奮得睡不着覺。
忙到深夜的鳳斐偷溜進她的房間看她,卻見她睜大眼睛,嚇了一跳,得知她的心情後,笑着調侃她,“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明天要嫁人呢!”
夏楚悅輕笑抿脣,不回答,一直到了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她早早醒來,中途不過睡了一兩個時辰,醒來後,便催着鳳斐洗漱。
鳳斐忍不住又調侃她,她心情好,不與他計較,今天還得靠他才能進皇宮。
然而,所有的喜悅到了宮內,如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
宮門是進了,但是,卻不能去江夏王住的靜悅宮,中途被宮人攔住了。
一個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似乎早就在等鳳斐,看到鳳斐來了,掐着尖細的嗓子道:“風國舅,皇上有請。”
能夠派太監守在離宮門不遠的地方等着,顯然皇帝有備而來,鳳斐可不會傻得以爲皇帝是爲了聽他說遊歷途中的故事,側眸與身後的夏楚悅對視了一眼,然後笑着問道:“燕公公可知皇上找我什麼事兒?”
燕公公不是平時那些趨炎附勢的閹人,他的品階雖然不如安公公,卻十分得皇帝的信任,心狠手辣,武功高強,一般替皇帝處理鐵血事件。
臣子間有句傳言,安公公到喜事臨門,燕公公來小鬼哭啼。
雖然有些誇張,但大臣們確實都不太願意和燕公公接見,尤其當燕公公受命而來的時候。
此刻,燕公公候在這裡等鳳斐,難道鳳斐要大禍臨頭了?
夏楚悅對燕公公不瞭解,只是想到半路被截,恐事生變,心裡生出些許不安。
而鳳斐,心頭一跳,表面卻不動聲色。
“咱家不敢揣度聖意,風國舅見到皇上自然就知道了。”燕公公面無表情地道,一般太監的聲音如公鴨一片尖啞難聽,而燕公公的比他們的更加難聽百倍,他說話語調幾乎沒有起伏,聲音很冷,隱約透着幾分譏誚與嘲弄,讓聽到的人雞皮疙瘩連寒毛一同豎起。
果然是人人聞風喪膽的燕公公,單看一張死人臉,就叫人不舒服。
鳳斐笑着道:“那燕公公帶路吧。”
“她就不必去了,皇上召見的是風國舅。”燕公公冷冷瞥夏楚悅一眼,淡淡道。
鳳斐挑了挑眉,連這都管,看樣子真是來者不善啊。
“只是一個婢女而已,反正已經進了宮,就讓她跟在我身後,也不會出什麼幺蛾子。”
“她就在這裡等着吧。”燕公公面無表情地道,半點情面也不留。
鳳斐無奈,只好偷偷朝夏楚悅使了個眼色,道:“小夏,那你就在這附近的亭子裡等我吧。”
燕公公聞言掃了眼鳳斐,動了動脣,最後沒說什麼。
“現在可以走了吧?”鳳斐望向他,含笑的眸子裡似有冷光閃過。
燕公公一甩拂塵,轉身在前面領路,鳳斐跟在後面,而打扮成丫鬟的夏楚悅則按‘風國舅’的意思向旁邊的亭子走去。
皇宮中的建築很多,風景更多,亭子自然也多。
看着夏楚悅走到一處亭子便坐着欣賞風景,其他宮人也不好上前說什麼,畢竟是正得聖寵的風國舅的丫鬟,比之一般宮人,也要有地位。
夏楚悅假裝看風景,心裡卻是着急。
看方纔鳳斐的神色,似乎不太對勁,剛剛燕公公在場,鳳斐不能和自己解釋太多,但是看那個太監的棺材臉,想必皇帝這次找鳳斐,不是什麼好事。
她不想在這裡坐以待斃,又想到方纔鳳斐朝她使的眼色,眼裡閃過一抹寒光,忽的站起身來,立刻感覺到身後有什麼異動。
她嘴角微扯,也不躲閃,左右看看,然後向右邊的走廊的走去,立即感覺到背後有什麼東西在動。
她只作不知,朝前走了一小段,穿過一座白石橋,遇到兩名宮女,裝出驚喜的模樣,小跑着過去問:“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們可知道這附近哪裡有解手的地方?”
兩個宮女看看她,朝右手邊指了指,夏楚悅向她們道謝後,便急急忙忙走去,隱在暗處的人自是把的問話聽在了耳裡,遲疑了一下,還是偷偷跟了去。
夏楚悅往東邊走了很久,一路左顧右盼,嘴裡小聲嘀咕着:“哎呀,到底在哪裡啊,怎麼看到。”
找到了大半天,她終於找到了,不過卻不是宮女指的那個,她一路往東行,早跑過了好幾個茅房,眼睛一亮,趕緊衝了進去。
跟蹤的人自然不可能跟進去,心裡仍納悶着,皇上爲何派他們跟蹤一個丫鬟。
夏楚悅進了茅房,眼睛在附近溜了一圈,這個茅房建在樹下,頭頂上蓋着瓦片,爲了通風,瓦片下一面牆上挖了一個大洞,也可以叫作窗,那窗在大樹的另一面,想來是怕人爬到樹上偷窺。
她剛剛是從有樹的那一面進來的,現在嘛,自然只能從這邊的窗戶溜走。
好在窗戶開得不高,窗沿她用手就能碰到,雙手抓住窗沿,雙腿點地一彈,身體拔地而起,她迅速跳到窗上,身體靈活地穿過去,瞥了眼外面,高度比在裡面要高上一尺,對她來說卻沒有什麼問題,輕鬆一躍,穩穩落地。
夏楚悅回頭看了一眼,捏着鼻子叫道:“唔,好舒服!”
對面,藏在數丈外的人,聽到這句話,險些從樹上栽下來,穩住身形後,心裡的狐疑也打消了。
而夏楚悅則趕緊拍拍手,身形一閃,離開了。
鳳斐之前畫了張皇宮的地圖給她,不是皇宮佈局全圖,只有一個大概,宮中主要人物住所的位置,當然,最清楚的是江夏王暫居的靜悅宮,路線非常清楚,從御書房到靜悅宮的路線,從宮門到靜悅宮的路線……上面滿滿的路線,基本上都是某個重要位置到靜悅宮的線路。
夏楚悅憑着這張鳳斐手繪地圖,躲閃着巡邏和站崗的侍衛,終於找到了靜悅宮的所在。
殿門口有四個侍衛把守。
要怎麼進去?
二人原是打算由鳳斐帶頭,直接從正門進去的。
鳳斐有皇帝的口喻,侍衛自然要放行。
但現在只有她一人……
夏楚悅皺了皺眉,犯難之時,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宮女提着個食盒走來,她眼睛一亮,身體一閃,躲到了柱子後面。
宮女走近之時,她從柱子後面探出手化作刀砍在宮女的後頸上,另外一手抓住被宮女鬆開的食盒,她左右看了看,提着食盒,拖住宮女,往走廊旁的樹叢裡躲。
不一會兒,一名宮女理着衣服上的草屑,提着食盒從樹叢後出來,低着頭疾步向靜悅宮走去。
到了宮門口,被人攔下。
“你是誰?”
其中一個侍衛問。
“我來給江夏王送飯的。”
“送餐的宮女一直是小梨,今天怎麼是你?”
夏楚悅心裡微微一驚,很快壓下驚訝,低聲道:“小梨今天拉肚子,就讓我來了。”
“是嗎?”守衛明顯不信,“擡起臉來。”
夏楚悅擡起臉,衝他怯怯看了一眼,便又立刻垂下眼。
“你叫什麼?在哪裡當差?”守衛看到陌生的面孔,心裡的警惕不退。
夏楚悅沒想到只是個送飯的宮女,竟然都要盤查得如此仔細,難怪鳳斐的人不能進去。
眼下,得好好回答,只是要說自己在哪當差呢?
她眸子轉了轉,低着頭道:“奴婢叫小夏,是新分配到御膳房的宮女。”
“新來的?行了,把食盒給我,你在這裡等着吧。”一聽說是新來的,那守衛的臉色更加不好,直接要了她手裡的食盒,讓她在外面等。
夏楚悅心中焦急,自己怎麼能在外面等着,她來這裡就是爲了要見到江夏王,沒見到不是前功盡棄?
“侍衛大哥,我聽說裡面住着江夏王,我能不能進去見見?江夏王英明神武,是我們龍蘭的第一戰神,入宮前就聽了好多關於他故事,要是能見她一面就好了。”她裝出一副崇拜敬仰渴切的神色,睜大一雙黑眸望着搶走她食盒的侍衛。
那侍衛瞧了她一眼,輕蔑嗤笑:“不行,江夏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去下面等着,再糾纏,我就讓人把你抓起來。”
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見到江夏王。
夏楚悅瞟了眼那個提着食盒進去的侍衛,又看看另外三個重新站好的侍衛,忽然朝他們一笑:“幾位大哥,這裡日頭有些曬,我能不能去那邊樹蔭下等?”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她剛剛躲藏的那片樹叢。
此時正是夏季,天氣炎熱,日頭升高,氣溫也漸高。
守門的侍衛哪裡管她這些,揮了揮手,示意她去。
看着她離開,幾個侍衛不屑地說:“瞧這丫頭,說話不知收斂,又怕吃苦,不曉得怎麼混進御膳房的。”
說着說着,便看到那個剛躲到樹蔭乘涼的宮女回來了,心想,還好有分寸,知道要自己回來。
突然,幾人頸上一痛,口不能言,身不能動。
三人眼睛瞪圓,想要呼救已來不及。
夏楚悅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們,以免他們摔倒,引起路過宮人的注意。
然後低着頭快步走了進去。
靜悅宮不大,進了宮門,一覽無餘。
正前方的屋子掛着一塊匾額,寫着靜安殿幾個字,左右各一間房,上面掛着小一點的匾額,分別寫着靜思堂和靜夜軒。
一般中間的是用來待客的,靜思堂也不像是睡覺的地方,夏楚悅邊朝着靜夜軒匾額的房間走去。
她剛走幾步,便有一道黑影閃出,攔住她的去路。
“站住。”
換成其他宮女,猛的看到面前閃出一道黑影,必然會驚訝過度。
夏楚悅早料到靜悅宮中防衛森嚴,不會只有外面幾個侍衛,但也沒想到只是看到一個宮女,竟然也如此謹慎地對待,難道,靜悅宮裡連個宮女都沒有?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黑衣人面無表情地問。
夏楚悅從袖子裡拿出一雙筷子:“剛纔侍衛大哥把筷子落在外面了,我給他送進來。”
“給我吧。”黑衣人也不多問。
夏楚悅暗自皺眉,怎麼這些人一個個都如臨大敵,不就送頓飯,送雙筷子嗎?爲什麼要防得那麼嚴?
“這……不好麻煩大人,我送去就行了。”
“給我,你出去。”黑衣人冷聲道,一點兒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
夏楚悅無奈地在心中嘆了口氣,把筷子遞給對方。
她知道附近必然有很多暗樁,以她如今的實力,多多少少也能感應到,憑她一個人,絕對無法對付那麼多人,然後全身而退。
看來只能等鳳斐來開路了。
她有些不甘地望着靜夜軒的方向。
爹就在裡面嗎?
靜悅宮,果然靜,靜得幾乎沒有人氣。
這時,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出來的是那個送飯的侍衛,瞧見站在不遠處的夏楚悅,眉頭一擰,怒斥道:“你怎麼在這裡?”
夏楚悅隱約聞到從屋內飄出來的藥味,有心看看裡面的情形,被侍衛一喝,忙道:“剛纔掉了一雙筷子,我是來送筷子的。”
“不必了,屋子裡有。”侍衛接過黑衣人遞來的筷子,臉色稍緩,但依然很冷。
“哦,江夏王吃了嗎?他覺得今天的飯菜如何?要是不合胃口,我讓御膳房的師傅換一換。”
“行了,這裡沒你的事,食盒留着,讓小梨晚上來一併帶走。”侍衛不想聽夏楚悅在那邊嘮叨,揮手示意她滾蛋。
夏楚悅咬了咬脣,不甘心地往屋裡瞧。
“還不快滾!”侍衛眼裡除了不耐煩,還有一絲懷疑,這個新來的宮女,怎麼膽子如此大,幾次讓她離開,她卻固執地呆在這裡,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小宮女,難道是探子?
察覺到對方狐疑的目光,夏楚悅不想打草驚蛇,只得轉身離開。
卻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道熟悉的冰冷聲音。
“怎麼少了一個人?”
聽到這道熟悉的男聲,夏楚悅身體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隨即全身肌肉繃緊,眼睛大睜,真正如臨大敵。
他怎麼來了?
她想要找地方躲,但她就站在院中,無路可藏,旁邊還有侍衛和黑衣人盯着,而這時,外面的人已經跨入門檻,大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