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直哭了快一個時辰,纔算是停下來。墨曜此時敲門進來,給她們上了一壺茶和一些素點心,也不知是不是她威脅那道姑得來的。
邀雨望着謝氏開心道,“孃的樣貌一點兒都沒變,同雨兒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謝氏撫摸着邀雨的臉,似是看不夠一般,“娘老了。因爲你長大了。親眼見你平平安安的,沒有什麼比這更讓娘高興的事兒了。”
邀雨獻寶似的掏出自己貼身帶的玉佩,“娘送我的玉佩,我一直都有好好帶着。”
謝氏已經哭得眼睛都腫了,她疼惜道,“娘沒用,保護不了你。只好讓這玉佩替你擋擋災。”
邀雨賴在謝氏懷裡,就想自己小時候一樣,讓謝氏摸着她的頭髮,爲自己扎辮子,或是插小花,邀雨覺得這世上沒有比孃親的懷裡更舒服的地方了。
謝氏摟着邀雨,又心疼道,“可憐了我的孩兒,你從地宮出來兩年了,怎麼還是這麼瘦,是不是吃得不好?”
邀雨笑着道,“娘,我吃得很好,不然怎麼長得這麼高?”
謝氏只是嘆氣,“在外面顛沛流離,能吃到什麼好的?當初我若是能再堅定一些,不讓你學武就好了……”
邀雨忙坐起身,正色道,“娘,您別這麼說。我見到師父了。師父當初之所以強行灌注內力給我,是爲了救我性命。有些事情,涉及師門,我不能多說。但若不是師傅,女兒如今怕是早就死了。娘,你千萬不要再怪師父了,也不要再自責了。”
邀雨站起身轉了圈,“您看看我,我如今過得很好。仇池的百姓都很擁護我。娘,您同我一起回仇池吧。”
謝氏拉着邀雨的手,“先不說這些,你好久沒嘗過娘做的菜了。今日娘下廚,爲你做些好吃的補補!”
邀雨知道,謝氏大約不想談這個,於是便笑着應道,“好。我給您幫手,多做點兒,讓子墨他們也嚐嚐我孃的手藝。”
謝氏道,“子墨他一直跟着你嗎?”
邀雨點頭,“是。他始終都沒離開。”
謝氏欣慰地笑道,“他是個好孩子。由他照顧你,娘也放心了。走,娘給你們做好吃的去!”
謝氏和邀雨一同出屋,
邀雨又將墨曜,祝融和雲道生介紹給謝氏。
旁人也就罷了,謝氏見到祝融時,竟然一點害怕的神情都沒露出。
她聽說祝融只吃有毒的東西,就立刻發了愁,說這道觀怕傷到香客,附近經常驅趕蟲蟻,連有毒的草都被清理乾淨了,上哪兒去給祝融弄吃的?總不能讓祝融餓肚子吧。
邀雨笑着推着謝氏,讓她不用操心了。
謝氏寵溺地看着邀雨笑,任由她拉着往竈房走,墨曜也笑着跟上去幫忙。一時間竈房內盡是三人的笑聲。
子墨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着,他很久沒聽過邀雨這樣的笑聲了。
雲道生此時也走過來道,“此時我是真的有些羨慕師姐。”
用午膳時,由於人太多,謝氏的小屋子裡坐不下,所以只能在院子裡席地而坐,倒別有一番趣味。
子墨見邀雨吃了平時兩倍的飯量,擔心她要積食,不過見她對着謝氏撒嬌的模樣,子墨又把勸說的話嚥了回去。
當天晚上,邀雨便賴在謝氏的牀上,非要跟謝氏一起睡。母女倆頭抵頭,一直悄悄說話直到睡去。
等到了第二日,邀雨就拉着謝氏去逛巴陵城。
第三日,邀雨又打聽到了巴陵城裡,有一戶專門用洞庭湖裡的魚肉做面的攤子,於是就拉着謝氏去吃。
回來之後仍不閒着,又跑去謝氏的菜園子,非要看看有什麼菜可以偷。
邀雨似乎想把以前失去的時光都補回來,捨不得跟謝氏分開片刻。
直到雲道生來找她,將邀雨拉到一邊告誡她,“師姐,你的命格開始變了……我對卜算並不擅長,只能看出師姐的命盤與我們出發之日不同了。師姐,你不宜再做停留了。”
邀雨沉默着不說話。這三天,她明裡暗裡不知提過多少次,希望母親同她一起離開,去仇池生活。可母親卻總是岔開話題。
邀雨實在不想再跟母親分開,她正糾結,就聽見謝氏喚她,“雨兒,陪娘去湖邊走走吧。”
邀雨立刻露出了一個笑臉,“來了娘。去湖邊的話,我可以捉幾條魚,晚上烤着吃,可香了!”
謝氏笑着任邀雨挽住她的胳膊,點點她的額頭假意嗔怪道,“孃親現在相信,你是真的吃得不錯。簡直是一隻小饞貓……”
兩人這次誰也沒帶,手挽手就去了洞庭湖邊。
湖邊蘆葦叢中,沙鷗翔集,浮游掠影,一碧萬頃,讓人看着便心曠神怡。
兩人沿着湖邊一路走過去,邀雨跟謝氏學着,邊走邊摘野花,編成花冠。
謝氏將自己編的戴在邀雨的頭上。邀雨貪心,編了太多太長,只好給謝氏帶在脖子上,倒像是串野花做的念珠。
謝氏帶着邀雨,一路登上巴陵城樓。春和景明,登樓遠望,看着湖水靜如沉璧,聽着遠近不一的漁歌號子,彷彿時間都在此被洗刷乾淨。
謝氏道, “此處下臨洞庭,前望君山,北通巫峽,南極瀟湘。娘年輕時便聽過這樓。相傳它乃三國時期東吳大將魯肅的‘閱軍樓’。想象當時魯肅站在此處,看着自己的整齊劃一的水軍,心情該是何等豪邁。”
謝氏苦笑,“我剛嫁給你爹時,就曾跟他提起此處。他當時還曾答應我,有機會定會與我攜手登樓,一飽湖光山色。”
邀雨心中暗暗訝異,她從不知道父母竟還有這般過往。
謝氏似乎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笑道,“我當年執意出家,你爹爹就將我送來此處。我起初還怨他,覺得他是故意往我傷口上撒鹽。可慢慢的,我竟全都放下了……”
“最初兩年,我幾乎每日都來這樓上,看這洞庭湖時而濁浪排空,時而水天一色,周而復始,從無停歇。”
謝氏嘆息,“其實我早就猜到,你師父並不是爲了要害你。我也理解,你父親處事的艱難。只是當我把這些都想通時,突然發現這些對我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