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到冬至。山腳下的學堂已經建造得初現規模。這還要感謝檀道濟在其中斡旋。無論是邀雨想要買地,造屋,還是申請開辦學堂,官府都一律放行,絲毫不敢爲難。
那可是檀大將軍特意關照過的,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在這兒撈油水。只是再細問這學堂究竟是何人所開,又沒人能說得清楚了。
冬至這天,下了一場瑞雪,百姓們都高興得很。皇帝祭天,百姓祭祖,雖然雪路難行,可想到瑞雪兆豐年,沒人臉上不帶喜色的。
檀道濟原打算留在青州,陪邀雨一同過冬至。可怎奈宮中忽然旨意,讓他回京面聖,生生又錯過了跟女兒團聚的機會。
不過說起來,檀邀雨倒是也沒有時間同檀道濟共享天倫。作爲行者樓的樓主,她從早忙到晚,由蒼梧尊者陪着,攜衆人上到行者樓的第九層,在老君和姜公像前拜了又拜。又去摩雲崮上拜天,山門潭水前拜地。一路下來,被香燭煙火薰得眼睛直流淚。
與此同時,仇池國和北涼馬蹄寺也立起了仙姬像。檀邀雨請行者樓裡一位極善造像的行者幫忙,雕了兩尊自己的木像。
一尊送到仇池。
仙姬像一到仇池,就被請入宗廟供奉。冬至這天木像才允許百姓近身朝拜。不少仇池國子民都帶着各式祭品擺放在木像四周。口中喃喃不斷,祈求仙姬保佑。
今年邀雨不在,依舊只能由樑翁攜百官祭天。百姓原本多有微詞,可這木像卻起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每有客商問起爲何檀邀雨身爲國主卻不在國中,仇池百姓便會頗爲得意地解釋說仙姬下凡,自然是爲了普度衆生。怎麼可能只在一處駐足不前?
客商往往覺得奇怪,國中無主,豈非要亂象叢生。可再看仇池國內,被管理得井井有條,又不由地欽佩這位仙姬治下之能。
北涼馬蹄山上的翊聖仙姑觀才建成不久。檀邀雨送來的木像直接被請入觀內。天師道的祭酒聞可爲得到了北涼王的許可,在仙姑觀內傳道。
雖說北涼人依舊信仰佛教,仙姑觀也鮮有人踏足。可不知爲何,馬蹄寺的小和尚們卻常來觀中打坐,對聞祭酒他們也是多有照拂。
北涼王聽聞冬至這天觀中會祭拜仙姑木像,還特意賞賜了不少貢品。引得來馬蹄寺拜佛的百姓見了都議論紛紛。
聞可爲望着邀雨木像,嘴角含笑道:“誰能想到老道我此生能得見兩位活着的天師呢?”他領着觀中其他道士對着木像拜了又拜,似是那個鞋小了還勉強走路的女郎就在眼前一般。
北魏平城。寇謙之陪同拓跋燾祭拜完天地後,正披着大氅於宮中觀星樓觀星。只見南方隱隱現出紫氣,與西方和北方兩顆星星遙相呼應,他不由會心一笑,“這可真是得了位不得了的樓主啊。只是四角缺一,視爲不美,合該補上。”
寇謙之回頭吩咐身後的天師道弟子道:“去將此前刻好的大光耀天女神位請入觀中吧。着人看管,四時香火,決不可斷。”
弟子領命返身,正與拓跋燾打了個照面。忙抱拳施禮,退到一側。
拓跋燾走到寇謙之身邊道:“國師怎麼會想起要在自己的道觀中供奉他人的神位?”
寇謙之但笑不語。還是那位天師道弟子見狀答話道:“回稟陛下,天女既受陛下封號,理當有神位供奉。天女與我天師道皆屬道宗,又與城中的道觀頗有淵源,師父這才欲將天女神位供奉在觀中。”
拓跋燾沉默半晌,揮揮手對那弟子道:“既是國師吩咐,你速速辦來便是。”他說完便似無意地看向遠處。
這次冬至,平城中正趕上雪停。不少原本打算在屋內祭祖的百姓家,都將供桌移置室外。站在觀星樓上,可以清楚看見城中煙火點點,如天上的繁星般遍佈橫平豎直的街道。
“她真的斷了情根?”拓跋燾忽而發問道。
寇謙之點頭,“行者樓乃是我道宗中的始祖門派。規矩是不會錯的。檀邀雨既然繼任了樓主,勢必已經了卻塵緣。陛下也該放開了。”
拓跋燾卻不屑道:“不過是宗教門派。朕若下旨,他們還能阻止邀雨還俗不成?”
寇謙之嘆息着搖頭,他原想斷了拓跋燾對邀雨的念想,免得日後再起波瀾。這纔將邀雨繼任樓主的事多少告知了拓跋燾,沒想到這位陛下卻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
寇謙之指着南方的一顆瑩亮小星,“陛下可看到那顆小星了?不過兩月前,它還黯淡無光,幾乎要熄滅,此時卻隱隱紫氣環繞。她已非昨日之人,陛下又何苦執着於昨日之緣。”
“那是檀邀雨的星宿?”拓跋燾順着寇謙之的指示極力尋找,卻在終於看到時胸口一陣煩悶。
曾經可以握在手心中,環在臂彎中的可人兒,如今卻真如這顆星一樣, 遠在天邊了。
拓跋燾猛地對着窗沿砸了一拳,語中隱隱含怒道:“國師還是多看看我大魏的國運吧,至於其他人,無須過於留意!”
寇謙之恭敬地施禮:“謹遵陛下旨意。”
看着拓跋燾怒氣衝衝地下了觀星樓,寇謙之有些擔憂地再次看向天空,“連帝王的運勢也改了。樓主這拐點之人可真是當之無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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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圓圓回到了行者樓。
人瘦了許多,卻並不見最初的驚慌頹廢。聽說邀雨要將朱家的錢財人脈歸攏起來,她二話不說便拿出一卷竹簡。
“這是在爹爹房中找到的。他原本就有將朱家併入行者樓的心思。如今他人雖不在了,可這心願我也要幫他了了。我家中除了我雖已無人,可仰仗朱家吃飯的人還有不少,我不能因一己之私拖累了他們。若是沒有行者樓的庇護,他們早晚也會落得同我家一樣的下場。”
檀邀雨看了看朱坦誠留下的竹簡。他將朱家生意分成兩部分。一些雜小生意就直接出手轉讓給旁人。只留朱家最主要的鹽莊、糧莊併入行者樓。原本給邀雨的三分利變成了七分,朱家只拿三分。
檀邀雨想了想道:“只留鹽糧的法子很好。這樣我們看管起來容易,又能保住在各地的眼線。只是這分利多少怕是要重新商榷。”
朱圓圓不甚在意道:“女郎若想要。十分都給你也可。我如今孤身一人,要那些錢財也無用。女郎若是能替我報了滅門之仇,這些錢全當我給行者樓的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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