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經越下越大了。當檀邀雨不得不頂着往脖領裡鑽的雪,騎馬往北急奔的時候,原本應該用銀裝素裹來形容的晶瑩世界,在她眼裡就只剩下惱人的寒冷。
檀邀雨忍不住將自己的兜帽和大氅緊了又緊。雖然兜帽幾乎把她的臉都遮住了大半,可是每次有雪花打進她眼睛,檀邀雨都會在心裡把拜火教的人從祖宗八輩開始咒罵一遍。
雪天壓住了許多的聲音,整個天地間似乎就只剩這一隊人的馬蹄聲,和每人馬背上揹着的弩機相互碰撞的聲音。
檀邀雨嫌棄大部隊行軍過慢,原本想讓崔勇帶人在枹罕城待命。可崔勇說什麼都不肯,非但分了一隊輕騎跟着邀雨他們,另外又率大軍跟在後面,以防不測。
何盧怕邀雨沒有弩機營保護吃虧,趕緊把自己剛造出的幾十把隨身的弩機給了邀雨他們。雖然檀邀雨覺得這東西肯定不可能對拜火教教主造成任何傷害,不過收拾些小雜魚還是挺方便,遂也沒拒絕。
炳靈寺其實就在枹罕城北面,距離上並不遠。只是雪天降低了馬的速度,才讓檀邀雨他們跑了大半日纔到炳靈寺附近。
只是檀邀雨沒想到,原本通往炳靈寺的山路居然因爲塌方,整個山路被土石蓋了個密不透風。就連附近容易攀爬的山壁也都塌陷了。
不用檀邀雨發話,就已經有幾位行者從馬背上騰身而起,順着塌陷的地方一路用輕功攀了上去。
不過多時,幾人回返,都是一臉嚴肅。
“應該是被人砸蹋的,”北亭行者指着路當中最大的一塊石頭道:“雪太大看不真切,不過這一塊最大的石頭原本應該是半山腰上突出來的一塊。能用輕功躍到那麼高,還能發力一掌將大石擊落,內力非凡,怕是個棘手的。”
檀邀雨順着北亭行者指的方向擡頭去看,隔着大雪只能迷迷濛濛地看見山崖上新斷裂的印子。那處的斷口與其他巖壁的顏色明顯不一致。
檀邀雨默不作聲地估量着對手的強弱,猜測若是她自己出手,是否能做到這個地步。
片刻後,邀雨下令,“我們先用輕功過去,輕騎兵隊留在此處清理亂石,等後面崔將軍的大隊人馬到了,再一同趕上來。”
檀邀雨說着,將身上的轉龍九節鞭卸了下來,
手腕一甩,九節合一。她又伸手取了一架弩機背在身上,“敵暗我明,諸位前輩一定小心。”
衆行者紛紛點頭表示明白。剛要前行,就聽空中一聲喜悅的呼喊,“邀雨!”
隨着話音,嬴風就似一顆隕石般從天上直墜而下,雙腳即將落地時,在空中瀟灑利落地翻了個跟頭,隨即在離邀雨十步遠的地方穩穩落了下來。
檀邀雨見到嬴風平安無事,當即鬆了口氣,方纔緊繃的神經也緩解了不少,忙問道:“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兒?”
嬴風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整了整頭髮,確保自己在邀雨面前還是玉樹臨風的樣子,才道:“你別急。師弟沒出什麼大事兒,師伯……應該也沒出什麼大事兒。”
檀邀雨蹙眉,“到底出沒出事兒?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她說着就向嬴風走了幾步。
嬴風見她上前卻立刻後退,保持着原本的距離言簡意賅地道:“他們被人算計了。炳靈寺在他們抵達前不知因何鬧起了疫病。等他們抵達發現情況後,就想派人出來傳信,結果山路已經被人堵住了。據說師伯當時追着一個武功高強的人不知去了何處。盧水胡的人則有幾個剛到就被染上疫病。雲師弟怕疫情擴散出去,就沒讓人將石頭挪開,免得不知情的人又闖進來。只不過山路被封,裡面糧食和食物短缺,只能靠我這麼來回運。”
嬴風說着抖了抖身後背的大皮囊,“原想給你飛鴿傳書,可這大雪天,估計鴿子飛出去都得凍死。原想這趟送完了,我就回去給你報信兒,沒想到你還是自己來了。”
嬴風掃了眼邀雨帶來的人,慶幸道:“幸好我在這兒遇見了你們。你先帶隊回去。免得進去了也要染上疫病。你這藥石無用的身體,一旦病了可不是開玩笑的。”他說着又往後退了幾步,“我身上也不乾淨,真是想親近你都不行。”
聽到嬴風的口無遮攔,不少行者都偏頭輕咳了一聲。只有檀邀雨皺眉站在原地,一臉嚴肅地在思考什麼。
嬴風以爲她是擔心雲道生,忙寬慰道:“你別擔心,雲師弟對處理疫病的方法很瞭解。他自己什麼事兒都沒有。疫情如今也都控制住了。只要藥材供應上了,肯定很快就能將裡面的人都治好。”
檀邀雨卻不會相信這話,盧水胡人纔剛到一日就被傳染了,這顯然不是普通的疫病。而且拜火教的人怎麼會用這種只圍不殺的法子?這可不像是他們的做派。
檀邀雨的腦子一時有點兒亂,想不出個頭緒。她索性將自己能想到的先都安排起來。
邀雨快速在雪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地圖,對嬴風道:“枹罕城南邊有個村子,我們曾在那兒落過腳。裡面的人常年上山採藥,那裡應該有不少藥材,師兄帶着這隊輕騎速去,就說是雲道長需要藥材救命,他們一定會把藥材給你的。不然像你這樣一包包背藥,得背到何年何月?”
她又轉身對北亭行者道:“麻煩前輩去後面的大軍,先讓崔勇原地待命。再將祝融速速接來。這疫病傳染如此之快,聽着倒更像中毒。雲師弟和師父都吃過祝融的解毒血丸,所以可能只是沒中毒。”
北亭行者肅面問道:“那樓主你呢?難不成要進到炳靈寺裡面去?不管是真疫病還是毒藥,都是你的弱點。我們不能看着樓主冒險。”
檀邀雨卻一副平淡的表情道:“不過是毒和病,我還能因這點兒小事兒就退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總覺得這事兒有些關竅還想不明白,進去查探一番就出來。既然裡面的疫病已經被控制住了, 我小心些,不會有事的。”
嬴風剛想說不行,就被檀邀雨一個眼風掃了回去,只好改嘴,小心賠笑道:“那你將臉矇住,雲師弟說這樣可以防止病氣入體。裡面的食物和水你也不要碰,千萬別大意。”
“那這些石頭……”北亭行者看着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山路。
“還是先放着吧,”檀邀雨道,“雲師弟既然說這樣能防止疫情擴散,就聽他的。”檀邀雨伸手朝向嬴風,“皮囊給我,我先把藥帶進去。”
嬴風立刻閃到一邊兒,“你想都別想,這破袋子不知道被多少病人碰過了。我就是燒了也不會給你的!”
檀邀雨總感覺這話聽起來有點兒彆扭,好像她在搶人東西似的。不過她也不想平白冒險,也不再強求。將自己身上的大氅和兜帽都緊了緊,翻身輕輕一躍就消失在了大石之後。
北亭行者帶了另外五位行者返回去接祝融,其他人則衝北亭等人一抱拳,一言不發地跟上了檀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