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伴隨着一聲爆喝響起,茶杯碎裂的聲音也從殿中傳了出來。
殿外候着的太監宮女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儘管對於這位的暴躁脾性他們已經屢見不菲。
“誰給他的膽子,竟然說出這種話!”隨手又將硯臺掃落到地上,黎瀚宇氣的額上青筋暴露。
“皇上莫氣,不過一句誑語,有幾個人會當真!”總管太監立刻來勸。
“沒幾個人當真?沒幾個人當真現在滿京城、上到官員下到富商,全都在請什麼道士、大師、德高望重的和尚舉行祭祀!”黎瀚宇大聲喊,手都哆嗦了。
總管太監噤聲,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說。
黎瀚宇越罵越覺得氣不過,一指殿門,怒道,“你去吩咐,把這個老禿驢給朕抓起來,關進大牢裡,沒朕的允許不許放出來!”
“皇上…這…”總管太監一愣。
“去啊!你不去,他還會自己來——”黎瀚宇豎着眉毛,話音沒落,殿門竟然真的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這回換成他一愣。
向着殿門看過去,原來是隋青彎着腰走了進來。
“進來不知道先稟報嗎你!”黎瀚宇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想扔東西,可一看案几,竟然沒東西可扔了。
他一巴掌拍了下去,道,“何事稟報,說!”
“回皇上,還是上次那幫漁村的漁民,今日又到大理寺門前遞聯名狀了,來稟的宮人說了一大堆,奴才沒記住,皇上不如召大理寺丞過來問問?”隋青行禮道,蹙着眉頭,“好像跟活人祭祀有關係…”
不待話音落,黎瀚宇便驚道,“你說什麼?!”
說罷猛地起身,將手邊的奏摺都帶到了地上。
“這幫賤民…”他壓低了聲音,卻是咬牙切齒,眼中透着憤怒陰狠之色,一看就是動了殺心的。
總管太監嚇了一跳,忙道,“皇上,萬萬不可!”
黎瀚宇冷哼一聲,“朕還沒有那麼魯莽,這定然是黎翊炎指使的!”
“你去吩咐,讓下面的暗衛加緊動作,朕明日就要看見那兩個祭品。”他說道,站起身。
總管太監應聲,“是。”
擡頭看見黎瀚宇正往殿門走,不由跟上去問,“皇上去哪兒?”
“去丞相府走一遭。”黎瀚宇似笑非笑的說:“看樣子懿王爺太清閒,這婚事要加緊些,讓他忙一忙纔好,另外,丞相嫁女,朕理當送份大禮,不親自去,哪裡顯現的出誠意?!”
話畢他已經跨出了殿門,背過了雙手。
總管太監自然是抖着拂塵跟上去,而且黎瀚宇這一走,呼呼啦啦的跟上去一片宮女太監,勤政殿裡外當差的宮女加起來不過十個。
礙着黎瀚宇方纔的話,隋青的心裡一直突突狂跳。
對付寧丞相的計劃提前了!現在就派人去抓孚兒了!
他猶豫不決,犯難的站在殿中。
這消息…是否要傳出宮去?
甬道上儀仗隊不疾不徐的移動着。
最前面,黎瀚宇悠閒的邁着步子。
“可是派人盯着他了?”他詢問道。
“皇上放心,且看着呢。”總管太監說:“從他調進勤政殿的第一天,就沒鬆懈過監視,和重琤那個叛徒說過幾句話,並不熱絡,倒是捨得銀錢,怕被排擠欺負,在賭桌上輸了大把的銀錢給那些個宮人。”
黎瀚宇冷笑,“黎翊炎在朕身邊安插的人定然不止重琤一個,究竟是不是黎翊炎的人,就看這消息到底傳沒傳出宮。”
“皇上,那大理寺外面跪着的那幫漁民怎麼辦?”總管太監又問。
黎瀚宇冷了臉,“能怎麼辦?把他們帶到公堂,一一審問嗎?那不就是坐實了朕承認真有人在用活人祭祀!承認之後不就得查?”
“查誰?查朕嗎?!”他生氣的說。
總管太監連連說:“奴才愚笨,奴才愚笨!”
話畢回頭,像一個小太監使了眼色。
小太監得到授意,一點頭,折身去了。
“皇上,那這丞相府…還去嗎?”總管太監轉移話題。
“怎的不去,朕一言九鼎。”黎瀚宇說道,透着幾分意氣風發,加快了腳步。
後面儀仗隊也跟着加快了腳步,舉着傘的太監看起來身子都和傘一樣在晃悠…
想傳消息出宮有特殊渠道,首先要去的就是內務府。
隋青現在也算是黎瀚宇跟前兒的“半個紅人”,人才進內務府,就被一羣太監宮女給圍上了。
“隋公公可是要買些宮外的玩仍?與我說,與我說!我是負責採買的!”一個宮女說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隋青動作一頓,纔要出言趕走這些揪着他不放的人,冷不丁的,一道聲音在身後響起。
“隋青,皇上都出宮了,你不跟着便罷了,還有時間到內務府裡。”重琤說,微揚着下巴,“你們都圍在這兒,是活少了,還是偷懶了?這個月的月錢不想要了嗎?”
此話一出,方纔還粘着不肯走的宮女太監們頓時盡做鳥獸散。
隋青先是行了一禮,接着便湊近了說:“重大哥,怎麼了?我就要把消息傳出宮了。”
重琤狀做怒斥一般的表情,“有人在暗地裡監視你呢,怎的這樣不小心!”
“方纔這消息若傳出去了,你今晚都活不過。”他說道。
隋青一臉驚愕,“怎麼會,我沒察覺到有人跟蹤。”
重琤問道,“我就是跟着你來的!你可是發現了?”
“沒有…”隋青訕訕。
“我能救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切記小心些。”重琤道,“你速回勤政殿,消息我傳出去。”
“這…”隋青略一遲疑,“不是有人跟蹤嗎?那這個消息有可能就是假的,黎瀚宇用來試探我的。”
重琤詫異,不過表情不明顯,“你反應的倒是快,也正因如此需要有人轉移注意力。”
說罷,他便向方纔那個採買宮女離開的方向走去。
“哎!重——”隋青忙轉過去喊,餘光卻瞥見石燈柱後縮回去的腳,話音才起就猛地頓住。
他心中一凜,不再多做停留,向着內務府內院走去。
既然來了內務府,不辦點事更惹人懷疑。
大理寺門外哭聲一片,引得路人駐足圍觀。
不。
是每個走大理寺門前的這條輔路的人路過這裡都要停下步子看一會兒,更甚的是還有人專門過來看熱鬧,說是已經被堵了個水泄不通都不爲過。
“出來了!”寧雲筱說道,掀起了幕籬一角。
她和黎翊炎站在大理寺對面的酒樓三樓的隔間裡,開了窗子,能直接看到大理寺院牆裡面。
這會兒便看見大理寺丞從辦公的主殿裡走出來,後面跟着幕僚和若干士兵。
“你猜他會不會受理?”黎翊炎問道。
“不會。”寧雲筱搖搖頭,“黎瀚宇沒那麼傻。”
似乎是爲了應證她的話,從道路東邊跑來一個小太監。
“看,派人來通知了。”她說道,衝着小太監的方向點了下下巴。
黎翊炎看過去,眯了下眼睛,道,“可惜了,受不受理,這件事都會鬧的人盡皆知。”
寧雲筱的視線跟着移動,見小太監進了大理寺,不,是才進大理寺就和大理寺丞撞到一起了。
隔着四五十米,聽不見話音。
不過小太監行禮說了幾句話,大理寺丞便又折身回了主殿。
換而之,幕僚領着士兵出來了。
“出來了出來了!”
“肯定是要帶進去審了!”
“那可不一定,活人祭祀!這麼荒唐的事,官府的人哪會信,說不定會亂棍打走呢!”
“什麼荒唐?哪裡荒唐?人家主持大師都說了!佛經裡的還能寫錯嗎?”
百姓們議論紛紛,並着爭論,一齊往後散了散。
反之,白禾捧着靈位迎上去,喪父喪母之痛確切,他夜不能寐,進食也差,根本不用裝,整個人跪在那兒似乎就是在詮釋事實。
一旁的滿倉也跟着跪下,而且還是披麻戴孝。
周圍的百姓們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幕僚大聲叱道,“大膽刁民,也不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竟然跑到大理寺來鬧!死了爹孃就應該去棺材鋪,來大理寺作甚?”
“我爹孃都是被害死的,難道不應該伸冤嗎?”滿倉立刻回嗆,“大理寺不就是爲民請命的地方!”
幕僚被嗆的一愣。
白禾也是一愣,伴當告訴他只管跪着,適當說幾句,可他性子軟,話又少,和這些凡是幕僚就都有的一張刀子嘴比。剛纔幕僚說話,他的心裡還有點打鼓。
接着這話音落,他纔要哭,卻猛地就被搶了手中牌位。
側頭一看,竟然是雨兒。
他瞪大眼睛。
雨兒就知道白禾幹不了撒潑的活兒,來之前,臺詞早就背了千八百遍了。
“我與兄長家中是在城郊開飯館的,一個月前飯館裡來了一個男人領着一幫打手,問我兄長是不是四陰之時出生,旋即就把我兄長抓走了…”她跪下去,高舉牌位,哭着說:“我爹孃去攔,被打手打死,這還不算,在飯館裡幫工的幾個表哥表姐都被他們殺了滅口,我躲在地窖裡才僥倖活命。”
此言一出,道明事情經過,衆人聽了皆是譁然。
幕僚氣急,不能下令打這幾個孩子,那些漁民又老老實實地跪着,連句話都不說,這個“打”字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的!
一個男人喊,“我家就住城郊,知道這飯館,怪不得看着這孩子眼熟!”
還有人大聲說:“我還奇怪這白家老闆好好的飯館不開了,舉家搬去哪兒了,原來是被殺了。”
又有人疑惑,“可這和活人祭祀有什麼關係?”
雨兒立刻喊,“那個帶着打手把我哥哥抓走的人就是祭司,一個和我哥哥關在一起的男孩已經死了。”
話音落,她去推白禾,恨鐵不成鋼的說:“哥哥你快說啊,這麼多大伯大娘在這裡,又是大理寺門前,自有人給你做主!”
立刻有人附議。
“沒錯孩子,你放心說。”
“對!真有這事絕對不能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