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樂和玖，相對無言的站在街道的一邊。
唐樂看着戚汐一副和守門的侍應據理力爭的樣子，“你確定你要拜他爲師？”有幾分無奈的問道。說老實的，唐樂覺得他的腦子至今仍然是昏昏的，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太學空間崩潰，戚汐受傷，而他一直都被戚汐護在懷裡的那個時候，沒想到，一從那個空間出來，對上的就是戚汐大大的笑臉，宣佈他要收開山弟子了，隨後就是什麼慶祝之類的話語，昏乎乎的就被拖着走了，然後，就和這個玖的，即將成爲戚汐弟子的人，傻乎乎的站在這裡了。
玖對眼前的情況，也有幾分措手不及。除了戚汐突然要收他爲徒之外，就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唐樂了。不着跡痕的從頭到腳，將唐樂好好的打量一番，得出一個結論，這兩父子，長得一點都不像！……而且，他對唐樂自出現起，就冷着一張臉對戚汐的情形，沒有由來的有幾分牴觸，……他不明白，戚汐對唐樂的重視，就連他這個剛剛認識戚汐的外人都能看得出來，那唐樂還憑什麼冷着一張臉來對着戚汐？
所以，唐樂的問話，聽在玖的耳裡，不知怎地，似乎帶上了幾分找茬的意味，“怎麼？不可以？”不自覺的，玖回了唐樂一個挑釁的眼神。
唐樂臉一沉，頭腦本就昏乎乎的他，對眼前的一切毫不熟悉，而他唯一認識的戚汐又似乎萬分關心這個即將要成爲他弟子的玖，……想到剛剛見到的戚汐那張大大的笑臉，想到戚汐所說的要慶祝自己收徒之類的話語，又看到玖挑釁的眼神，……不知怎地，心情陡然一落千丈！本來乍見戚汐時升起的滿心興奮和思念，似乎一下子被他扔到角落去發黴了，“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決定？”意有所指的看着玖眉心的刻印，“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界居然已經開通到可以拜妖爲師了？”突然想起，他和戚汐相認的時候，是戚汐準備□□他，隨後，戚汐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相反，還吸了鍾凜的血，……父子關係難道比不上師徒關係？？這一想，唐樂愈發覺得這個玖，非常的不順眼了。
唐樂這話，原意是諷刺玖一個天人居然拜妖爲師的荒唐行爲的。但是，聽在玖的耳裡，卻變成他對戚汐的不滿了。玖臉色也跟着一沉，他不知道唐樂在不滿什麼，有一個如此重視他的父親，他還有什麼不滿的？而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親在哪裡，根本不知道他的父親願不願意承認他這個孩子，根本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否樂意見到他的到來，根本不知道，他的父親是否會願意施捨一個關愛的眼神給他……
“你和師父一點都不像，你確定你沒認錯親？”玖是在衆人的白眼中長大的私生子，自然知道，哪些話，能給予唐樂這個之前身份和他差不多的私生子最大的傷害，況且，他說的是實話不是嗎？他師父的銀髮紫眸，當得上獨一無二，稀世少有。而唐樂的棕發、褐色的眼睛，有哪裡想他師父了？！他師父的髮色和瞳色看起來高潔華麗神秘，而唐樂的棕發褐眼，看起來髒髒的，……說不定是他師父憶兒成癡，認錯了也說不準！
唐樂眼裡陡然射出一股精光。玖這話，可是狠狠的砸在他心坎上了。唐樂永遠都不會忘記，他師父江月夜見到他化形之後那一副傷心落寞的樣子，他也永遠不會忘記，他師父親手喂他吃下妖丹，“助”他化形，爲的，就是那渺不可及的希望——和他生父相似的外貌。
對江月夜，唐樂不想怨，不想恨。因爲他很清楚，師父對他，已經很好了，如果沒有師父，他唐樂能否繼續活在這個世上還是一個未知數。只是，對於他的生父，戚汐，他的感情更加複雜，怨又怨不得，因爲戚汐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雖然和戚汐相認後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是，空間崩潰那一幕，實在是給了他太多的感觸，戚汐當時那一身傷，有多少是爲了保護他而受的，他有眼睛，他會看，他有心，他能夠體會，……恨，又無從恨起，化形的痛苦，不足爲外人道。無論是敬之若父的師父，或是親之若兄弟的江絡等人，永遠都理解不了，那種身體和靈魂被分開，又各自糾纏廝殺的劇烈痛楚，……在那些宛如永無止境的痛楚當中，支撐他的，陪伴他的，永遠都是那個模糊的身影，殘留在血緣裡的模糊映像，銀色的發、紫色的眼，……
只是戚汐的行事作風和他堅持了幾十年的正義背道而馳，化形後，爲了不落人口實，他只能謹慎行事，惟恐自己一時疏忽爲師父，爲重劍閣帶來種種非議，畢竟，重劍閣獨排衆議，非但沒將他這個半妖逐出師門，還將他定爲下一任的長老，……這份恩情，他萬死不能回報一二，……幾十年如一日的戰戰兢兢，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甚至爲了防人口舌，他寧願與書爲伴也不願出外行走，這樣的生活，他一度以爲，會持續到終老，……沒想到，會見到他的生父，生活，自此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只是，無論變化有多大，有些習慣，是無法改變的，同樣的，有些傷害，即使他不願意記得，甚至他以爲他自己已經遺忘，但是，當被人不經意的說出來的時候，心，仍是會一下一下的刺痛，尤其是，在見到戚汐，開始懷疑戚汐和師父之間的關係、懷疑自己的身世是否如師父所說的路途偶拾的棄嬰的時候，這種痛，平時雖然看不出來，但是，被人挑起的時候，卻是，痛徹心扉，……
只是，多年的慎言慎行，造就了唐樂容忍而古板的性格，所以，即使此刻他有多惱怒玖的話，即使他有多想出手教訓玖這個什麼都不知道卻口出誑言的人，他也依然忍了下來，只是用着冷冷的眼神瞪了玖一眼，然後決定無視他的存在，將自己的意識沉入心神裡面，一如以前，通過修煉來平息自己的痛和怒氣……
玖在唐樂眼裡射出精光的時候，就渾身戒備了，根據他的經驗，碰上了這種出口侮辱的人，他一向是動手解決的，只有將這些人打痛了，打怕了，這些人才會收斂，否則，忍氣退讓，只會讓這些人的氣焰更加囂張，……只是，他從沒想過，有一天，他自己會變成以往最討厭的出口傷人的一員，……不過，不該說的話都說了，要他站在那裡不動白白捱打，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讓唐樂幾招，算是賠禮，但是，這架，如果唐樂要打，他是樂意奉陪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唐樂居然只是瞪了他一眼，居然壓抑了滿腔的怒意，閉目凝神去了，……對此，玖愣了一下，“懦夫，……”兩個字，脫口而出。沒辦法，天人的爭強好勝是五界聞名的。唐樂這種容忍的性格，落在天人的眼裡，自然就是懦弱的表現了。
唐樂雖然將意識沉進心神裡面，但是，有鑑於這裡並不是修煉的地方，還是保留了對外界的注意，自然，“懦夫”兩個字，清晰的落入了唐樂的耳中，心絃一動，差點就控制不了動手的衝動，……壓下動手打人的慾望之後，唐樂發現，他現在的自制力越來越薄弱了，以往，比這更難聽的話，他不是沒聽過，那時候都能處之泰然，紋絲不動，那現在呢？怎麼這麼輕易的就被撩撥了怒火？
——是因爲戚汐嗎？
心思紛擾間，一個非常不識趣的聲音突然出現，“你是無主的妖吧？以後就跟了我吧，我會好好安置你的，……”聲音，是從戚汐那方向傳過來的，——
調戲？！
唐樂募地睜開了眼睛，眼裡，有掩藏不了的冰冷，哪個混蛋不長眼了？！
同時，雖然放了一半注意力在唐樂身上，但是大部分的注意力還是放在戚汐身上的玖，也發現了那個十分不識趣的混蛋，一身冰冷的氣息也豪不掩飾的向四周迸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