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想着.等到忙完了這一陣.還是很有必要去和郝連紫澤知會一聲.讓他看好他的妹妹.這幾天的街面上人特別多.所以.他一般是乘着轎子出行.他閉着眼睛.思考着這幾日來發生的事情.
郝連紫澤已經到了.可是.並沒有收到明宵國使團到達的消息.其它的另外兩個國家更是沒有.看樣子.只是郝連紫澤帶着他的寶貝妹妹先行到了.
“王爺.”轎子猛然停了下來.與此同時.還有一聲叫喊從轎子的前方傳來.
冷亦修睜開眼.有人回道:“王爺.有一個人攔轎.”
“什麼事.”冷亦修微微皺眉.他的心頓時警惕了起來.這幾日人多事多.難免會有人想渾水摸魚.一定要謹慎防範不要出什麼差錯纔好.
“王爺.草民冤枉啊……”那人又大聲的喊了起來.
隔着轎簾.冷亦修隱約可以看到一人跪在前方.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都在低聲的議論着什麼.
又是攔轎喊冤.冷亦修的心裡警兆大起.
他掀開轎簾.只見一箇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歲的模樣跪在那裡.身穿灰色的錦袍.頭上扎着軟包巾.正中央還鑲着一塊美玉.衣着打扮像是一個富戶人家.
他的眉頭緊皺.一雙眼睛裡幾分痛楚幾分無奈.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倒似有幾分羞愧.
“你是什麼人.爲何攔本王的轎子.”冷亦修看罷多時.冷聲問道.
“回王爺.草民家住在城東.前幾日被人給告了.草民覺得冤枉.還請您給主持公道.”中年男人抹了額頭上的汗.聲音微微顫抖.
“噢.既然是被人告下.應該去衙門裡纔是.何故來找本王.”冷亦修端坐在轎中.不怒而自威.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人.
“草民……去過了衙門.只是.”他停頓了一下.頭往下低了低.“大老爺判的草民有罪.打了二十板子.便趕回來了.”
“既然如此.你還有何話說.”
“王爺.”中年男人向上叩拜.“草民冤枉.大老爺判得不公.草民不服.草民信任王爺.所以才冒死攔王爺的轎子.請求王爺爲草民作主.”
他說着.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又擡起頭來.目光殷切的看着冷亦修.他的額頭上粘着塵土.看上去有幾分狼狽滑稽.但是那目光熱烈.讓人笑不出來.
“何事.你講來看看.”冷亦修看着此人.眸中的冷光一閃.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是.草民的妻子很早過世.所以也無兒子.當時草民心灰意冷.也沒有再續絃.只是顧着家中的那點小生意.一來二去.時間久了.生意竟然也做得不錯.也開了三家鋪子.雖然不是十分有錢.但生活總算是無憂.”
他停了停.眼睛中有些意味難明的神色.聲音也略低了一些說道:“草民的隔壁人家是一個……寡婦.帶着一個男孩子.生活過得悽苦.草民看她可憐.便時常接濟.那男孩子年幼.倒和草民處得不錯.也甚是懂禮.”
他此話一出.冷亦修的心中一動.周圍的人議論之聲也漸漸大了一些.甚至有的帶着幾分譏笑和不屑.
冷亦修的目光環視了一週.眼中平靜無波.卻如冬日凌厲的風.狠狠的刮在臉上.衆人不禁閉了嘴.不敢再出聲.
中年男人直了直腰背.正色道:“王爺.草民和那女人並無一絲逾越.即使在多年的相處中.得知她身世可憐.生活艱苦.也不過是想着給她一個家.好好的照顧.但……草民一直恪守禮數.也曾對她說過.在沒有夫妻名份之前.不會對她無禮.”
冷亦修不禁微微點了點頭.這個男人倒是坦蕩.“既然如此.還有何矛盾.”
“隨着時日過去.草民和那女人的感情日漸深厚.男孩子也長大成人.草民心中甚是安慰.雖然不是親兒.但一直待他如同己出.可……就在今年.他高中了舉人.有了功名.便……”中年男人的神情悲憤.聲音也激動的顫抖.“他便說.草民不配娶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也不能改嫁.雖然父親故去.但母親百年之後依舊要和父親葬在一起.”
他的話說到這裡.周圍的議論之聲漸漸有了分歧.有的人說兒子這樣做不厚道.但有的人也說.人家想要父母親在一起.有什麼不對.
是啊……有什麼不對.冷亦修微微冷笑.若然這個男人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斷然拒絕人家的接濟.那麼這樣說的話還算勉強說得過去.可是.現在有了功名.再提這些.居心何在.
“你要臉不要臉.”人羣中走出一個年輕的男人.手中還拖着一箇中年女人.他的臉上帶着怒氣.眼睛裡怒意翻滾.直逼中年男人.
“我就是想讓大家評評禮.”中年男人抹了抹汗.聲音朗朗道.
“評禮.”年輕男人譏誚的一笑.“你跑到大街上讓別人評什麼禮.你對我娘心懷不軌.還敢讓別人評禮.你不要臉.什麼事都往外說.我娘還要臉呢.我還要臉呢.”
“大膽.王爺面前不得放肆.”走在冷亦修轎前的侍衛冷聲喝道.
年輕男人急忙跪下.對冷亦修施禮道:“草民失態.還請王爺見諒.實是在這小老兒言辭中衝撞了草民的母親.草民雖然不過是個舉人.母年也步入中年.但是名聲對一個女子來說何等重要.所以.草民一時氣憤.失了禮數.”
他的一番說話得慷慨激昂.讓周圍的一些人不住的點頭.
“時刻注意保護着母親的名聲.是個孝子啊……”
“是啊.看着相貌.也是一表人才.將來一定是棟樑之才啊.”
“這富戶還真是……不知羞恥.這種事情還好意思當街言說.真是羞愧死人.”
“就是.這樣一說.讓那女人怎麼活.”
“可憐喲……好容易熬到兒子長大成人.又中了舉人.現在又出了這種事.”
中年男人聽着周圍人的議論.臉色漲得通紅.慢慢又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嘴脣微微的顫抖着.卻不再說話.
冷亦修轉眼看着那個中年女人.身上的衣服很乾淨.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質地.但是貴在乾淨整潔.頭髮挽成一個髻.斜斜的插了一支玉釵.眉目清秀.倒不失爲一個端莊的女人.只是一直垂着頭.不停的抹着眼淚.多了幾分哀怨之色.
“嘿.簡直就是胡說八道.”一道清亮的女聲.猶如水鍋裡掉入了一熱油.“哧啦”一聲濺了開來.
衆人聞聲望去.一道嫩綠色的影子飛了進來.她的小辮子一甩.七彩的頭繩在衆人眼前一晃.還沒有看清楚有幾種顏色便又閃了過去.“唰”的眼前一亮.這姑娘拔出腰間的小彎刀耍了兩個刀花.
冷亦修一見這個綠色的影子就覺得頭有些痛.想起昨天晚上她那驚悚的一句.本能的想要走.但是.卻又走不得.
“你是什麼人.”年輕書生上前一步.怒目而視.只是他的目光在觸及郝連蓓兒那鮮亮逼人的容貌時.不由得愣了愣.再看到她刀鞘上的寶石.還有那雙鑲嵌着寶石的小靴子.語氣不由得緩和了許多.“這位姑娘.請問你……”
“哼.”郝連蓓兒根本不買他的帳.冷冷的哼了一聲.嫌棄的看了看他.對着冷亦修一笑.對着周圍的人說道:“諸位.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衆人覺得這姑娘甚是可愛.除了剛纔的那句話很無禮之外.還沒有等衆人表態.郝連蓓兒又加了一句道:“我可是寧王殿下的人噢……”
譁.衆人齊齊的把目光對準了冷亦修.各種目光糾纏在一起.興奮的、激動的、好奇的、疑惑的……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瞬間把他網在了視線中間.
冷亦修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儘管心中氣得要死.他見慣了萬衆矚目.習慣了萬丈榮光.眼下這些對於他來說.並不算什麼.只是……這個丫頭的表達方式太讓人接受不了.
“寧王殿下.不如今天就讓我來爲您斷一斷這案子可好.”郝連蓓兒的目光閃爍如靈動.睫毛似小鳥快樂的翅膀.小臉上笑意淡淡.望向冷亦修.
冷亦修當然不願意.且不說這合規矩.就是郝連蓓兒這樣敏感的身份也不適合做這種事.可是偏偏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那書生上前道:“姑娘.如果你想要指責在下的孃親.那麼就不必了.在下願意替母親承擔一切.”
書生說得懇切.目光閃閃.眼角竟然有些微微的晶瑩溼意.他站在日光裡.披一身光輝.周圍的人竟然有的低低叫了一聲“好.”
冷亦修的目光卻猛然一冷.光芒閃過.如冬日的冰凌.在陽光下閃着亮而冷的光.他抿着嘴脣.心中冷笑森然.
郝連蓓兒聽着書生的話.看着他大義凜然的“孝順”模樣.昂頭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