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正在思緒百轉着.突然聽到容溪說道:“你是不是想偷喝我的牛乳茶了.”
她的聲音帶笑意.蕩在他的耳邊.
冷亦修也忍不住笑了笑.把茶杯遞過來說道:“我哪裡敢.只是怕冷了.捧在手心裡給你溫着呢.你嚐嚐.是不是正正好.”
容溪接過.抿了一口說道:“嗯.果然是極好.小修子有心了.回頭王妃重重賞你.”
“如何賞.”小修子湊過臉上.鼻尖處蕩着她的清香.“偷個香如何.”
容溪眼睛看着他.“你的志向也太不遠大了.咦……你的心情不錯.今日上朝可是有什麼好消息.”
冷亦修對她岔開話題的功力早已經心知肚明.把她攬在懷中.低聲說道:“今日樑敬堯上朝去了.”
“噢.”容溪微微驚詫道:“這麼快.”
“正是.”冷亦修點了點頭.“也出乎我的意料.總以爲他要等個兩三日.再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去私下面聖.卻不成想.他居然今日便穿了昔日的官服.穩步上朝堂.一點都不輸當年的風采.”
“他爲官多年.官海沉浮.自然不是一般的人物.別看是文官.但是我覺得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此人殺伐果敢.手段乾脆利索.做起事來更是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正是.”冷亦修微笑道:“如果他是武將的話.肯定也是一員名將.”
“他上朝如何說的.總不能痛述陳家父子的罪行吧.那可是偷聽來的.沒有證據的.”容溪疑惑道.“而且.依着皇帝多疑的性子.恐怕還會追究他是如何有這種想法的吧.”
“正是.所以.老大人說了一個請求.”冷亦修道:“開棺驗屍.”
“開棺驗屍.”容溪一驚.從冷亦修的肩膀上擡起頭來.“他居然如此請旨.”
“我當時也和你一樣驚訝.或者說……整個朝堂都是如此驚訝吧.到時候開棺一驗.結果是什麼.還不是隨着他的意思.”冷亦修的目光深深.樑敬堯做得如此絕決.是不想給陳家也不想給自己留任何的後路了吧.
“果然.能夠做得高官的.都不是常人啊.”容溪不由得感嘆了一聲.
此時.孝兒慢步上前道:“王爺、王妃.她醒了.”
“噢.”容溪急忙站起身來.拉着冷亦修一邊走一邊道:“快走.去看看.”
冷亦修在外間屋的屏風前站下.容溪笑了笑.也不勉強.自行進了內室.一眼便看到如月靜靜的躺在那裡.眼睛望着牀頂.臉色依舊是蒼白.嘴脣上的黑紫之色倒是退了不少.
聽到聲音.如月扭過頭來.空洞的目光中有似飄搖的燭火般一蕩.隨即又暗了下去.她聲音淡淡道:“多謝王妃救命之恩.”
容溪擺了擺手.屋中的小丫環在孝兒的帶領下退了出去.她在椅子上坐下.“本王妃應該叫你什麼呢.”
“我的名字……早就不能說了吧.”如月悽慘的笑了笑.“我都快忘了.其實名字嘛.本來就是一個代號.叫什麼也是無所謂的.”
“好吧.”容溪也不再勉強.她望着那張慘白的臉.道:“如果.本王妃可以醫好你體內的毒.並且給你一個新的身份.你能否放下以前的仇恨.重新開始生活.”
房間裡很靜.靜得能夠呼吸相聞.窗外的一片葉子落下.忽忽悠悠.在風中飄來蕩去.像此刻如月的心情.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個呼吸間.她輕聲說道:“王妃以爲……我還可以嗎.”
“當然.”容溪點了點頭.她鄭重道:“本王妃說話算數.既然說得出.便一定能夠做得到.”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只是這要看你.能不能放得下心中的重擔.死裡逃生.能夠活下去實屬不易.把報仇之事攬上身.實在不是你應該做的事.”
如月的眼睛裡流出兩行淚.她始終望着牀頂.淚珠便直直滾落到她的耳邊.沉默中流淚的姿態.沒有抽泣.沒有嗚咽.只是靜靜的流淚.
卻最讓人揪心.
容溪微微調開目光.看着自己扶着桌角的指尖.她是有私心的.
她心裡清楚的很.如月報復的不只是張平.否則的話.只要在確定是張平之後便在接近他之時便殺了他就已經報仇了.但是如月沒有.
那麼.就能夠說明.如月的心中的仇恨不是隻對着一個張平.除了下聖旨的皇帝.還能有誰呢.還會有第二個人嗎.
雖然皇帝並不慈愛.但是做爲冷亦修.他是斷不會容允如月刺殺皇帝的.他外表冷硬.實則內心敏感柔軟.單憑他對那位逝去的年少將軍的情意.就足以證明.
容溪不想讓冷亦修爲難.更不想讓他受到傷害.父子的關係無法改變.唯一可以改變的.便是讓如月改變主意.
“王妃.你在擔心什麼.”不知何時.如月扭過頭來.目光望着容溪.
容溪側着回望.如月哭過的臉龐上仍有淚痕.她的目光清亮.如嬌弱的花朵.
容溪笑了笑.坦然道:“本王妃在擔心王爺.不妨告訴你.你想刺殺皇帝.那隻能是一個妄想.你如果能夠放得下.便可以身心自由的生活下去.如果你不能夠放下.一味的執迷下去.那除了讓你自己活在仇恨和痛苦裡.沒有其它的路可走.”
如月的臉色蒼白.她的目光落在虛空處.窗外的陽光透過縫隙落在牀幔上.薄薄的紗.在她的臉上投下淡淡的影.讓她本來就纖細的身體看上去更加單薄.
“王爺尊敬李將軍.”容溪的聲音微沉.像是在回顧着那些陳年的往事.“否則的話.本王妃也不會知道李將軍的威名.他從來都不相信李將軍是叛國之人.暗中調查多年.他能夠那麼快的認出你.那眼神中的疼痛.相信你也清晰的看見.”
如月微微閉了閉眼.睫毛輕抖.一滴淚又流淌了出來.陽光下的淚珠如墜落凡塵的星.點點碎光.讓容溪在心底一生長嘆.
從來命運捉弄人.縱然你有萬般無怨.也是枉然.
“多謝……王爺對父親的肯定.”半晌.如月聲音微微顫抖說道:“我想知道.那張平……”
“張平一定會死.”容溪堅定說道.語氣不容置疑.她站起身來.轉身看着窗外.陽光流泄籠罩着她.如灑了一身的金光.她昂着下巴.精緻如玉.眼中的光芒亦如華光般厲烈.“總有人要爲李將軍的死買單.而他.也算多活了這許多年了.”
“如此.”如月聲音輕輕.卻也同樣的堅定.“我便聽從王妃安排吧.”
容溪翹脣一笑.微皺的眉間終於舒展開.露出幾分釋然之色.她慢慢轉回頭.看着如月.“或是你說的是真話.本王妃很高興.”
“王妃放心.”如月扯了扯嘴角.“我雖然是個女子.但也是一諾千金.說得出.便做得到.”
容溪點了點頭.“很好.”
她沒有懷疑.也沒有想着去考證去試探.既然如月如此說了.那便相信吧.或者說得確切一些.不是相信如月.而是相信她自己.
敢信.是因爲相信自己壓得住.
她以後再反悔又如何.無非就是再來一次一罷了.
容溪說通了如月.接下來的當務之急便是要給她治體內積存的毒了.她詳細的問了當時如月那藥的來歷.形狀、顏色、氣味.都一一問過.並詳細記下.最重要的還有她當時吃下去之後的身體感覺和反應.這都是重要的依據.
如月有的能夠說得清.有的畢竟隔了許多年.她當時又是慌亂的環境和思緒.而且又年紀小.很多便說不清了.
容溪只能根據那些微小的蛛絲馬跡去一一的研究、配比.
冷亦修一直站在外室.把這一切都聽在耳中.隔着朦朧的屏風.心中的狂潮如同蒼海翻卷.滔天的巨浪不斷的衝擊着他.
他何其有幸.能夠讓容溪如此在第一時間顧及到他的感受.容溪的心意從來不是在嘴邊.而是在她的心底.那濃濃的情意總在他的心中最軟處.溫熱的瀰漫開來.
容溪現在沒有空閒理會他的想法.她抓緊時間和李海江一起小院裡的藥材翻了個遍.又讓孝兒去王府的大庫房拿了一些.李海江神色嚴肅.心中卻激動的要命.跟着王妃.果然有趣刺激還能長見識.沒錯.
而此時.冷十五從外面回來.到冷亦修的身邊低聲說道:“回王爺.收到消息.皇上今天下午要審問怒龍衛張平.”
冷亦修的眉心一跳.他擡頭望了望天邊浮動的雲.沉默不語.
冷十五沉吟了一下說道:“王爺.我們要不要插手.如果要的話.屬下去安排.”
冷亦修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說道:“暫時還不要.今天晚上打探到消息再說.”
“是.”冷十五點頭.轉身離去.
冷亦修看着在小屋裡忙碌的容溪.嘴脣邊慢慢浮現一絲帶着愧疚的溫暖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