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上市,收購,炒制,然後集中運輸直至進入人們的茶碗裡,也不過只要一個月的時間。
月初,就是各大茶行新茶開始進入茶坊出售的時節。
各大茶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柳非君卻在各家忙的站不住腳的時候十分清閒,柳家的青色馬車載着她悠閒的穿小巷,過鬧市,如同閒適的富家公子哥兒一般,無所事事。
馬車經過薛家茶行的時候,展飛突然從茶行走了出來,然後緊走幾步跟在了馬車旁邊,低聲道,“大少爺,您讓散的消息已經散出去了!”
馬車中的柳非君脣角一彎,清越的聲音響起,“展飛上車!”
展飛立刻手腳麻利的爬上了馬車,然後撩開簾子鑽進了馬車。
“大少爺!”展飛笑的一臉得意。
柳非君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還要好,“說吧!”
展飛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聽大少爺應允,立刻竹筒倒豆子一般,滿車廂都是他變聲期的公鴨嗓,“楚家半個月前知道我們將茶引交給薛王兩家,不過楚信彥也就是乾着急,他也沒有辦法,薛王兩家早就和楚家是對着幹的,就算是楚信彥想要給兩家使金銀都沒用。”
說道這裡展飛卻閉了嘴,等着柳非君詢問。
柳非君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還跑來和她賣關子?“楚信彥一定不甘心,說吧,他接下來都做了什麼?”
展飛撇了撇嘴,他家大少爺就不能滿足一下他顯擺的心思的麼?在柳非君嫌棄的目光中,展飛不情不願的道,“楚信彥讓範姨娘去找了城主大人最寵愛的青姨娘,估計是想要吹枕邊風,不過貌似沒什麼用!”
柳非君臉色一變,不過也只是片刻,蹙着眉頭問道,“範姨娘看着清心寡慾,不過卻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楚信彥沒給她什麼好處,她會出頭?”特別是,這個範姨娘這麼多年一直做一個守着古佛青燈的樣子,不可能此時突然出頭。
上一世,這個範姨娘在她嫁過去之後,忽然從佛堂裡出來了,看來也不是什麼偶然情況。
展飛低聲道,“楚信義去了柳州楚家的茶行,這還是那個敗家子兒第一次幹正事!”
聽着展飛不屑的聲音,柳非君眉頭蹙的更緊了,這在上一世可不曾有過。
楚信義去了柳州?
忽然,柳非君眉梢一揚,敗家子兒幹正事兒?想想都不可能!
不過,她卻可以給楚信義製造一個顯示他‘聰明能幹’的好機會。
展飛看到柳非君的表情,心裡一鬆,似乎只要看到柳非君那自信的表情,他就什麼都不怕一般。
“大少爺,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柳非君拿着摺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略微閉了閉眼,便道,“你把我們和薛王兩家合作的事情張揚出去,然後添油加醋一番,”略微一頓,沉吟了一下道,“就說我們三家有意建構一個新的茶行,目的就是抵制楚家霸佔青陽茶市,而且近期還會有不少新的舉動。”
展飛收到柳非君的眼神,可是卻沒有明白這個什麼新的舉動是什麼,“大少爺,我們不是不打算如茶市嗎?”
“看你小子挺機靈的,一到關鍵時刻就需要給你緊緊骨頭是不是?”柳非君沒好氣的罵道,“現在就想,想好了,就去辦事!”
展飛確實聰明,不過是對柳非君太過信任,她說什麼話他都奉爲神明之意,再加上剛剛一聽到有些驚訝,就忘了思考,現在細想想,就明白大少爺的用意了,不由得一笑,“那小的再添加幾條,說我們炒制了新茶,還會降價出售!”
柳非君見展飛想明白了,笑了出來,“你就是欠打欠罵,給你幾下就聰明一會兒!”
展飛立刻腆着臉笑道,“大少爺,您不知道,有一天您沒有打我幾下罵我幾句,我就渾身不自在!”
“現在自在了?”柳非君白他一眼,見他點頭,拿着扇子就敲他的頭,“還不趕緊去做事?”
展飛立刻領命,笑着從馬車上跳下去。
柳非君舒了一口氣,輕輕的靠在馬車上,然後便聽到馬車外傳來鬨笑聲,然後便是大海粗着嗓子的呼喊,“柳展飛,狗吃屎的樣子還挺好看的,以後多摔幾下,估計就能娶到媳婦兒了!”
接着,便是一陣鬨鬧。
柳非君無奈的笑出來。
沒過幾天,青陽城到處都在說柳家將要建茶行的事情。
楚信彥坐在茶館的一個角落,往常一身白衣的他,今天竟然換了深藍色,臉色卻越來越差。
“聽說了沒有?柳家要建茶行了!”
“早就聽說了,不過現在才傳出來而已!”
“哦?你還知道什麼?”
“柳家大少爺今年花重金拿了茶引就是個徵兆,不然費那勁幹嘛?拿了茶引自然要開茶行,不過開始可能沒有經驗,自然要找合適的人一起幹,等到摸透了,一定會自立門戶!”
“還以爲你知道多少呢?自己推測出來的吧?還是聽人
說的?”另一個聲音不屑的說道,“我聽說這次三家一起做茶引,還做出了新茶,聽說是要上貢給皇上呢,如果拿到了貢茶,這可就能和楚家平分江山了!”
“除了給皇上的貢茶聽說還有好幾種茶呢,聽我家小子說,開始售賣的時候還會降價呢,不過就是隻賣十斤!”
“真的假的?”
“這還能假?我家小子可是薛家茶行的大工!”
“如果真便宜,那咱們就早早就買,全都買了!”
“你以爲柳當家那麼聰明的人不知道還有你這樣愛佔小便宜的人存在?聽說每個人只能買五兩,多了人家也不賣給你!”
楚信彥臉上的虞色越來越重,聽到最後火已經呈燎原之勢。
他就說柳非君沒有那麼簡單,還以爲她一直沒有動靜是放棄了,卻原來是和薛王兩家的老匹夫糾纏到了一起,他就說怎麼這兩家今年怎麼收了這麼多,按照往年的經驗,他們兩家到上個月月中就已經該收攤了,結果這個月月初還在掛着牌子收茶,原來是柳非君搞的鬼。
難道柳非君以爲和那兩個人合夥就能打壓他?
真是可笑!
楚信彥將銀兩放在桌上,帶着臘月出了茶坊的門。
強烈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有種炙烤的感覺,可是楚信彥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柳非君的招數真是夠多夠新鮮,如果真的讓她將什麼貢茶弄出來,再添加幾種新茶還降價出售,那楚家的地位當真是搖搖欲墜了。
楚信彥咬了咬牙,他和柳非君這一戰,不僅僅是兩人的恩怨,更關係了他的將來,因爲身後還有一個人看着他,看他是否能在青陽城做強做大。
所以,他一定不能輸!
然而,楚信彥帶着臘月剛剛到了楚家茶行,便見茶行的幾個掌櫃都聚集在了那裡,全都一副焦急的模樣,看到楚信彥的那一刻,全都涌了上來。
楚信彥覺得自己的心‘咯噔’一聲,第一反應是,柳非君又做了什麼?
涌上來的人還未說話,楚信彥已經臉色難看的瞪了他們幾眼,“閉嘴!樓上說!”
這幾個掌櫃也是經過風浪的人,此時聚集在門口就不知道給茶行帶來多壞的影響?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
到了二樓,楚信彥剛剛坐定,大掌櫃已經亟不可待的說道,“當家,出事了!”
“什麼事?”楚信彥勉強壓住心裡的煩躁和驚慌,可是端着茶杯的手,輕微的顫抖,已經出賣了他此時的內心。
大掌櫃道,“柳州茶行那邊出事了!不知道哪裡來的小茶行出售的茶葉和我們楚家的一模一樣,但是價錢上卻低了不少,每天就賣那麼幾斤,已經攪亂了我們柳州的茶市!”
不知道爲何,聽到這裡,楚信彥竟然有些耳熟,可是卻又想不起在那裡聽過,“和我們楚家的一模一樣?和我們的什麼茶一模一樣?”
“就是我們剛剛做的新茶,纔在各地售賣不到兩天!”
楚信彥深深吸了一口氣,趕在這個關鍵時候,對方一定是故意的,“那把我們的茶葉先撤下來,賣其他品種!”
“當家,這不是重點!”大掌櫃急切的道,當家怎麼就不明白呢?“現在我們供貨的一些茶坊還有茶行都亂了,要麼退貨,要麼退差價!”
楚信彥心一顫,退貨?退差價?使勁握了握拳,“對方是什麼人查到了嗎?”
“還沒有!”大掌櫃懊惱的說道,“就是一些小茶坊,根本定不起咱們的貨,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殘次品,冒充咱們楚家的茶!”
楚信彥目光一厲,看向大掌櫃,“你有沒有買了嘗一嘗?”
大掌櫃一下愣在那裡,他篤定那是殘次品,怎麼可能去買了來嘗?
楚信彥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不由得眸光一厲,轉頭看向其他幾個掌櫃,“你們呢?”
好半天,才走出一個人,那人佝僂着身子,“當家,小的是柳州楚家茶行的管事人,那些茶葉小的嘗過了,和楚家真的是一個味道,連茶葉的大小都相差無幾。”
楚信彥眉頭一皺,楚家之前也曾經給其他商家炒制過茶葉,但是都約定好售賣價格,不會出現這樣的紕漏,“你回去,找到正在出售楚家茶葉的茶坊,高價收回來!”
那人趕緊道,“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小的就去收買了。”說道這裡一頓,可是那些小小的茶坊,因爲之前被楚家壓制的狠了,此次竟然根本不買賬,寧可不賺錢,也要鬥到底的模樣。
楚信彥見他不說下去,心裡也明白了,既然事情到了現在這個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說明當時他沒有收購成功。
楚信彥心裡着實慌了,“那就將出售到柳州的茶葉收回來,給其他客商退貨!”決不能退差價,若是退了差價,相當於承認那些小茶坊裡的茶葉真的是楚家的了。
此時,大掌櫃才一臉難看之色的說道,“當家,不能退啊!”
楚信彥眸色狠厲的看向他,見他目光躲閃,便知道還有事情發生
,不由得心底一寒,“說,還有什麼事?”
大掌櫃一下縮了脖子,好半天才說道,“柳州的事情發生的太快了,現在已經到了揚州,永州,巖州,還有段城!”
楚信彥只覺喉頭一甜,差點吐出血來,將涌上來的血使勁嚥了回去,“你是說圍着青陽城的三州一城都有廉價的茶葉?”
大掌櫃點點頭,不敢看楚信彥的臉色。
“你們早幹嘛去了?爲什麼不早點來回報?”楚信彥使勁壓着自己的氣,就怕自己一個不忍將他們揍一頓。
大掌櫃看了看其他幾個掌櫃,猶豫着說道,“當家,柳州最先事發,也不過是兩天前的事情,這一定是有人故意針對我們楚家!”
楚信彥再次深深吸一口氣,他還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針對?關鍵問題是現在如何處理這種局面,全部收回?那無疑是巨大的損失,彌補差價?那就是說楚家茶行的茶葉和那些滿是污垢的小茶行裡出售的茶葉是一樣的。
左右爲難!
楚信彥終於還是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眉心,“你們先回去,等我想好對策自會知會你們。”
幾個掌櫃見當家一臉愁容,也不敢多說,況且自己也沒有什麼好的對策,當下幾人灰溜溜的走了。
楚信彥想了想,問道,“臘月,賴九在哪裡?”
這個時候楚信彥正煩躁呢,臘月不敢耽誤,立刻回道,“在青陽!”
“讓他過來!”
楚信彥不過眯了半盞茶的時辰,賴九就來了,可能是知道楚家發生了大事,當家正生氣,所以不耽誤的就手腳利落的趕來了。
楚信彥不等賴九行禮便問道,“你手底下的人負責看着我們的客商,最近有沒有哪個行爲怪異?”
賴九想了想,搖了搖頭,幾個大的客商他們是一直跟着,就怕有其他人接觸上。
楚信彥忽然眼睛一亮,轉頭問臘月,“新茶收上來之後,我們給其他茶商炒過茶麼?”
臘月低頭想了一會兒道,“正式報上來的沒有,不過之前聽炒房那邊說好像炒過一家的!”
“將炒房管事叫上來!”
不一會兒,一個憨憨的中年漢子跑了上來,身上帶着特有的茶香,“當家,大管事這幾天沒來,您有什麼吩咐直接吩咐小的吧!”
楚信彥一看來人不是管事,不由得心頭一重,“幾天沒來?去哪裡了?”
“之前大管事接了北方來的一個姓孟的客商的茶,那個客商小的也見過不少次,因爲熟識,大管事就說先炒茶然後再籤契約,結果炒完了茶,那個客商帶着茶就走了,也沒有籤契約,大管事就追去找人了!”
楚信彥在心底暗暗罵了一句,“大管事去了幾天了?”
“有些日子了!”
“怎麼都沒有人來和我說一聲?大管事好幾天不來,竟然沒人稟報一聲,當我是死的嗎?”說完,楚信彥終於忍不下心裡的怒氣一腳踢了過去,直接將那個漢子踢到在地。
楚信彥陰測測的看向臘月,“帶人去大管事家裡!”
臘月應聲而走,不敢多留。
楚信彥看向賴九,“姓孟的客商你可知道?”
賴九一怔,趕緊道,“知道,不過算不得我們的大客商,但是來往比較密切,算是比較可靠的!”
楚信彥冷冷一笑,可靠?可靠拿了他的茶反過來攻擊他?
“你去查查,姓孟的底細!”
賴九趕緊躬身領命而去。
楚信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漢子,不由得火又起,一腳踹過去,“滾!還杵在這裡做什麼?”
那漢子連滾帶爬的出了門,本來以爲可以露個臉,卻沒有想到竟然捱了頓打,不由得心頭鬱悶。
臘月回來的很快,因爲結果已經早就料到了。
“大少爺,大管事家裡已經人去屋空。”臘月小聲的回道,就怕惹怒了楚信彥。
楚信彥一下癱坐在椅子上,他也猜中了結果,不過就是不甘心,不讓人走一趟確定一下,就不甘心。
“你先出去,讓我靜一靜!”
臘月一溜煙就出了屋,他巴不得趕緊離開,楚信彥看上去溫潤,其實十分暴躁,一有不順心就對人拳打腳踢,臘月捱了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一看苗頭不對,儘快閃人。
楚信彥在心底思量,到底是誰要害他?
咬牙切齒一番思量之後,貌似只有柳非君,可是柳非君自己也拿了茶引,而且交給了薛王兩家操作,根本無暇分身,或者說柳非君收上來的茶根本是有數的,而且在薛王兩家的茶行裡,柳非君手頭根本沒有茶葉,他不可能忽然拿出這麼多茶葉轉了幾道手,然後交給楚家炒制,再運往各地,只等楚家新茶上市,最後低價拋出來,給了他這致命一擊。
楚信彥沉浸茶市多年,不過片刻功夫就想清楚了整個過程,可是針對他陷害他的人,他卻怎麼也想不出。
楚信彥使勁握了握拳,他現在除了要想想誰在害他,還要想想對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