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沉下來,大廳中卻還未亮起燈,可是梅若雪卻覺得柳非君的眼睛比燈還要亮幾分。
璀璨的目光在昏暗的傍晚更加耀眼,柳非君目光慢慢冷下來,梅若雪似乎知道什麼,什麼叫忘了自己是男是女?
柳非君的心一沉,只是第一次見面,梅若雪就聰明的能夠看出她的身份?
柳非君沒有急着開口,她習慣於握緊所有機會再出擊。
梅若雪被柳非君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明明她是來諷刺柳非君幾句,順便告誡她離致遠哥哥遠一點的,可是現在,好像柳非君纔是那個有理之人。
兩人之間一下陷入了沉寂的尷尬之中。
對於梅若雪,柳非君從心裡就不喜歡,即便是第一次見面,她自己理不出頭緒,可是也沒有想過爲難自己,既然不喜歡她,那就沒有必要和她周旋,可是對方找上門又要另說。
她,柳非君,從來都直面應戰。
不過,還未等她說話,清冽的聲音伴着一陣涼風傳了進來。
聲音十分清潤悅耳,語氣溫潤,話語輕柔。
柳非君眉梢一揚,她還從未聽過到如此好聽的聲音。
梅若雪臉上卻瞬間亮了起來,也不再理柳非君,轉身走了出去。
柳非君心頭一窒,梅若雪?
既然聽到了說話聲,人也就不遠了。
不過須臾,一行人走了進來。
柳非君起身站了起來,雖然光線有些不明,可是走進來的人,她卻看的十分清楚。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一身寶藍色衣衫,身上沒有多餘的佩飾,只有一塊看不出成色的玉懸掛在腰間,眉目清秀,面容溫婉,目光溫和,身形挺拔秀氣,讓柳非君一下想到了青陽河兩岸的玉蘭花樹,而此人的面容,柳非君覺得有些熟悉,似曾相識,可是卻又無蹤跡可詢。
男子一邊是秦致遠,明明是那位公子走在最中間,可是秦致遠的氣勢卻遠遠蓋過了他。秦致遠彷彿天生帶着霸氣與貴氣,眉眼迴轉之間流露出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而他一身黑色錦袍,更加凸顯出他的凌厲與囂張。
另一邊則是一個身量修長的男子,一身白色錦袍,儒雅到極致,眉眼透出書卷氣,柳非君看了一眼就已經猜出是誰,秦家老三,秦致文,據說最是喜歡筆墨丹青,詩書五經。
讓柳非君奇怪的是梅若雪跟在秦致文身邊,而不是秦致遠身邊,她不是秦致遠的內定妻子麼?
柳非君放下自己的思緒,幾步上前,“秦堡主!”
能夠讓秦致遠禮讓的人,必定不簡單。
那個男子看了柳非君一眼,目光一盛,然後又隱去,直接越過了柳非君,走到主位坐下。
柳非君眉頭輕蹙又展開。
秦致遠沒有坐下,回頭看向柳非君,“柳當家過來見見四爺!”
柳非君弓手一禮,“四爺!”
四爺微笑着點點頭,讚賞的道,“柳當家好人才!”
柳非君笑着謙虛道,“不如四爺溫潤雅緻!”
秦致遠嘴角一抽,他敢肯定柳非君就算不知道此人是誰,也已經大概猜出此人來歷,卻還敢如此大膽,讓他竟然覺得……很可愛!
四爺聽了柳非君的回話,一愣,看向秦致遠,竟然不知作何反應。
秦致文忽然說道,“柳當家果真如二哥說的一般十分聰明!”
“不敢當!”柳非君繼續謙虛的道,“秦三少爺纔是年少英才,聽說許多書都可以倒背如流!”
秦致文一窒,看向秦致遠,“二哥,你在外面這麼推崇我呢?”難道是二哥告訴柳非君的?
“我不覺得死讀書有什麼好推崇的!”秦致遠冷冷一哼,他是長舌婦?沒事兒閒的嚼舌根?
秦致文被秦致遠一嗆,纔想明白,二哥纔不會做這樣的事,歪頭看向柳非君,“看來我還挺出名,大江南北無人不曉了!”
柳非君一笑,並未多話。
梅若雪似乎不滿意秦致文和柳非君一直說話,有些不高興的伸手拉拉秦致文的袖子。
秦致文這纔看向梅若雪,一笑,也就不說了。
柳非君眉頭這次是真的緊起來了,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秦致遠,難道他看不出來?還是說他沒所謂?
秦致遠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臉色依然冷硬,沒有什麼笑容。
柳非君心一沉,“想必秦堡主是有要事相商,非君就先告退了!”
秦致遠沒有說話,倒是那個四爺先開了口,“有什麼要事?不是有全羊宴麼?”
秦致遠這才說道,“聽說這裡開了全羊宴,四爺和老三是過來蹭飯吃,他們是沾你的光!”
柳非君一怔,沾她的光?柳非君小心翼翼的看向四爺,見他面色如常,笑容妍妍的和秦致文說話,不由得心裡一鬆。
這位爺,讓柳非君有點兒心底發慌。
他的身份是不是也不能暴露的?畢竟皇子不是不可以隨便出京麼!
不過坐了一會兒,幾人相對尷尬,四爺便提議出去走走,然後便帶着秦致文一行人走了。
大廳裡只剩下秦致遠和柳非君。
柳非君見那羣人走沒了影兒,纔看向秦致遠,“他是不是是……?”
秦致遠點
點頭。
柳非君臉色一變,這羣皇子鳳孫不好好在京裡呆着,到處亂晃什麼啊!
見柳非君臉色不好,秦致遠忽然走到她身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四爺不一樣!”
“那裡不一樣?”
柳非君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越來越適應秦致遠這種偶爾的接觸,拉手,摟肩,她已經沒有了最開始時的那種強烈的牴觸了。
“四爺生性淡泊,喜愛山水詩書,愛好筆墨丹青,與之前你遇到的那人不一樣!”秦致遠解釋道。
柳非君還真沒有想到皇家真是出另類,這真是龍生九子各不同。
不過聽秦致遠這樣說了,心裡竟然放鬆了不少。
忽然,又想到剛纔看到的事情,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秦致遠。
秦致遠見她咬脣,就知道她是有什麼猶豫不定的事情,“有什麼事,說吧,對我還有什麼不好意思?”
這那是不好意思啊!
她是怕他覺得沒有面子啊!
自己的未來妻子喜歡另一個人,他會不會覺得很難堪?而且再被她說出來……
“無事!只是想到一些不相關的事情而已!”
秦致遠笑着搖搖頭,她似乎對於說謊這件事還不能得心應手,這眼睛眨的他心都慌了,“不說?”說着低頭湊近她耳邊,“不說我就親你!”
柳非君一驚,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此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在他手中,便要使勁扯出來。
可是秦致遠只是略微使勁就將她扯了回來,還撞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柳非君鼻子一酸,眼淚都出來了。
他是銅牆鐵壁嗎?
秦致遠低頭一看,一驚,粗糲的手指擡起她白皙的下頜,“怎麼了?怎麼還哭了?”
柳非君莫名的氣悶,她是爲了他考慮,結果他根本不領情,一生氣,推開秦致遠道,“你的……那個梅若雪,願意嫁給你麼?”
秦致遠一愣,這跳躍性實在太大了,“先告訴我你哭什麼?”
看到她眸中帶淚,他還管別人?
若是他想娶,不嫁也得嫁,他不想娶,想嫁也進不了他的家門。
柳非君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你說呢?你撞的我鼻子痛的要命,還問我?”
秦致遠一聽是自己的撞的,不由得蹙眉,她也太嬌弱了,但是手上卻輕了幾分,“我看看!”
目光輕斂,大大的眼睛微微眯起,瑩潤的鼻頭確實紅了,秦致遠微微嘆息,這樣的嬌弱的她卻有着一顆堅強的心,這樣極端的差距怎麼會集中在一人身上?
柳非君斂了目光不看他,可是卻任由他擡起她的下頜,端詳她的鼻子。
周圍的空氣似乎在慢慢變的燥熱,明明入秋,懷州是沁涼的,可是現在柳非君渾身不自在,僵在那裡,一動不動。
彷彿自己一動就會點燃莫名的火焰。
秦致遠灼熱的呼吸就噴在她的臉上,有些癢,有些麻,然後他低低的嘆息一聲,柳非君一愣,不由自主的擡眸看向他。
深邃,幽暗,黑色的眸子裡醞釀着巨大的風暴,在她看向他那一刻開始,似乎風暴驟然凝聚,然後呼嘯而來。
柳非君呼吸一緊,下意識的低頭躲避。
秦致遠卻執拗的擡起她的臉,然後慢慢覆蓋其上,柔軟的脣瓣,有着記憶中的芳香四溢,讓他一再沉淪。
秦致遠慢慢使力,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
開始時溫柔繾眷,而後一發不可收拾,如同暴風驟雨襲來,夾帶着毀天滅地的氣勢,讓柳非君只能承受。
柳非君覺得自己的心跳快的似乎要破胸腔而出,躁動不安,而眼前慢慢變得模糊。
秦致遠鬆開了柳非君,然後緊緊抱在懷裡,胸腔中有低低的笑意傳出,“好點兒了麼?”
柳非君只覺得臉騰一下紅了,自己都能覺得臉熱,可見紅到什麼程度,接吻暈倒?大夫會怎麼給醫治?
忽然,柳非君身體一僵,大夫怎麼醫治是重點麼?
她不該生氣秦致遠的無禮麼?
柳非君使勁推開秦致遠,“我還有事……我先回房!”
結結巴巴的說完,柳非君才快步走了出去。
秦致遠看着她走掉,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她這算是什麼?
忽然,一聲低低的笑聲傳來。
秦致遠眉目一冷,“秦影,出來!”
秦影身體僵硬的走了出來,他是暗衛,要時刻跟在秦致遠身邊,所以剛纔那一幕他也看到了,他生性冷清,剛纔也是實在忍不住才笑出來。
他在主子臉上看到了什麼?
有些呆傻,有點驚詫,那還是那個冷麪侯爺?
“主子,卑職錯了!”秦影立刻認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發揮失常不是在保護主子安危上,而是因爲自己的笑聲。
秦致遠目光凌厲的掃了他一眼,“掃馬糞,一個月!”
秦影一僵,臉色十分難看,他,秦家堡堂堂第一高手,左右劍皆精的武林高手,去拿掃把,掃馬糞?
秦鬆估計要笑死他了!
“不想去?”
“不!想去!想去!”笑話,如果說不想去,估計主子還有更狠的等着他!
秦致遠冷冷的說道,“我看你也是想去!”
秦影無奈的嘆氣,主子啊,你這明顯是在拿卑職當出氣筒!
秦影轉身要走,可是看到秦致遠還站在那裡似乎是想不通,不由的開口道,“主子,柳姑娘可能是害羞了!”
說完,看到秦致遠掃過來的狠厲目光,心跳一停,立刻說道,“卑職馬上去掃馬糞!”
聲音剛落,人已經沒了!
秦致遠眉頭蹙的更緊了,害羞?有什麼好害羞的?而且,他又不是外人,有什麼好害羞的?
不得不說,男人還是有一點情場經驗的好,不然當真和木頭沒有什麼區別。
柳非君躲在房間裡,此時她已經嗅不到空氣中的馬的味道了,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心浮氣躁,心慌意亂。
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卻依然不能靜下心來。
轉頭看了看房間裡的筆墨,柳非君深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桌邊,拿起筆,展平紙,閉上眼睛穩了穩心緒,纔開始下筆。
佛經中的清心咒,她默寫默唸不知多少遍,此時,已經倒背如流。
因爲心緒亂,筆有些握不穩,所以柳非君使了更大的力,而這力道反應到紙上,竟然力透紙背,讓她龍飛鳳舞的字體中有了幾分凌厲。
一張一張,柳非君寫了七八張,可是心,卻還未能撫平。
往日,因爲受前世困擾,也就寫個五張,可是此時,明顯已經失控了。
而她還沒有穩下心緒,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停在了門口,大海的聲音響起,“大少爺,秦樹來了,說是奉秦堡主之命,請您去赴宴!”
好吧,就連之前的七八張也白寫了,罪魁禍首!
“知道了!”柳非君沉了沉聲音,回道。
看了看桌子上七零八落的字,潦草而無章法,柳非君閉上了眼睛,她完了!
這是柳非君第一次參加北方的宴席,這樣冷的天氣,宴席沒有擺在房間裡,反而在遼闊的草原上,剷除草的地皮上露出土來,就在空地上架起了篝火。
人來人往,笑語連篇。
臉上的笑容,還有隨意,將人與人之間的隔閡頓時消弭。
柳非君遠遠的看着,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前路雖迷茫,可是她依然堅持本心。
秦致行看到柳非君站在遠處沒有過來,便一路小跑着過來,伸手擁着她的肩膀,“柳兄,見識一下我們北方人的宴會,比你們那小杯小盞的暢快多了!”
柳非君推掉他的大手,臉色不悅,這個秦致行,“是嗎?可是聽說秦四少爺在離島飲了三杯睡了兩天,如果再暢快一點,秦四少打算睡幾天?”
秦致行臉色一變,不由得生氣,這個柳非君言語上就吃不得一點虧,“你這人真沒勁,不過說說,你都當真!”
柳非君聳聳肩,沒勁就沒勁,她就是這樣護短!
秦致行就是小孩子心性,臉變得奇快,“不說這個了,走走走,去熱鬧熱鬧!”
柳非君跟着秦致行到了衆人之中,她沒有特別避過秦致遠也沒有特意靠近。
那個四爺依然坐在主位,一邊是秦致遠,一邊是秦致文,梅若雪這次坐在了秦致遠旁邊,柳非君掃了一眼,心中澀然,便轉開了目光。
秦致行拉着柳非君到了篝火旁,“來來,給你看看,秦固拿手的烤全羊!”
之間搭起的架子上,真的有一隻羊形的東西,此時已經烤的面目全非,看不出原來模樣。
柳非君看了心一顫,稍稍後退了兩步,皺起了眉,看上去這隻羊還是很小的,自從重生她便開始信佛,雖然沒有食素齋,可是心卻是向佛的。
此時,看到一隻羊被串在架子上,讓她心生不忍。
秦致行沒有注意到柳非君的樣子,繼續道,“有時間你也可以嘗試一把,讓秦固教你,特別好玩兒!”
好玩兒?
柳非君心一冷,可是卻又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特別的矯情,畢竟她也吃肉,不過是沒有見過這樣成形的,本來一觸即發的怒氣,又忽然消散。
目光仿若無意的掃了一眼秦致遠那邊,他正和梅若雪說着什麼,臉色雖然冷硬,可是明顯嘴角上翹,似乎很是愉悅。
柳非君心一沉,看向秦致行,“我對這個沒興趣,先回去了!”
“哎!別走啊!可是爲你準備的,你走了,宴會怎麼辦?”
柳非君腳步一頓,也是,她爲什麼要走?她應該適應這種疼痛,然後挖掉根源,這樣她才能繼續自己以前的生活,躲避?不是她的風格!
不過轉眼,柳非君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初,聲音酸酸的說道,“這就是南北不同的地方,我們南方人爲客人準備的都是客人愛吃的,北方人準備的……”頓了一下,看向秦致行,“都是自己愛吃的吧!”
秦致行一僵,忽然笑出來,“柳非君你是多小氣?我就說了一句小杯小盞不夠暢快,你就記到現在?”
柳非君一怔,也笑出來,果真是小家子氣了!
笑聲很輕,卻十分具有穿透力,如夜鶯一般,在草原人粗狂的笑聲說話聲中,卻不顯突兀。
和梅若雪說着話的秦致遠眉目一凝,頓時看向柳非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