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懷州清晨,清脆的鳥鳴混着馬聲嘶鳴,早早的就吵醒了還在被子中的人。
柳非君伸了個懶腰,這裡的天氣,涼爽透着乾燥,比青陽城似乎更舒服。
藍底白花的被子裡,透出陽光的味道,讓人精神爽利。
這樣清爽而乾燥的早晨,柳非君卻不急着起牀,她等的人也快該到了吧?
“柳非君,走,騎馬去!”
秦四少爺大喇喇的聲音響起,驚起了院子裡的小鳥。
柳非君眉頭一皺,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服,嘴裡卻不斷的低咒,這個害人精!
然而,秦四少並沒有靠近到柳非君的房間,就被人攔住了。
秦影一身黑衣,臉色冷清的擋在秦致行跟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四少爺,主子吩咐,柳當家旅途勞累,要多休息!”
秦致行眉頭一皺,二哥的暗衛跟在柳非君身邊?
不過,稍微一想,秦致行便也釋然,現在柳非君身份不同,自然需要好好保護。
“少爺我找他去騎馬,能有多累?”秦致行滿不在乎的繞開秦影,繼續向裡走去。
秦影身形一晃,又到了秦致行的跟前,木木的杵在那裡,卻也不再說什麼話。
秦致行一愣,眉頭一皺,動手?他自然打不過秦影!
可是,論身份,秦影十個也攔不住他!
秦致行不惱不怒,徑直往裡走,秦影擋住就繞開,絕對不先動手。
秦影相當的頭痛,尤其是對上四少爺,“四少爺!”
柳非君收拾利索,適時出來,正看到那一對較勁的人,不由得臉色莫名,秦致遠竟然將他的暗衛放在她身邊,保護她?
不由得心裡一暖,第一次,不是她爲別人着想。
想到秦致遠的話,‘我可以相信,你可以依賴!’
柳非君竟然心一顫,忽然心情就飛揚起來。
“秦四少,一大早就在這裡,玩什麼呢?”柳非君好心情的調侃道。
秦致行一見柳非君出來,立刻迎了上來,“看看,你比我這個親兄弟都重要了,我二哥竟然把秦影送給你了!”
柳非君嘴角噙笑,可是卻反駁道,“我現在在你們秦家堡的地盤上,如果再出現落馬,沒有人及時救起的話,你們秦家堡可是要擔責任的!”
秦致行嘿嘿一笑,他當然知道,柳非君現在金貴着呢,就連金鑾殿上那位都念念不忘。
“走吧!爲了不然我們秦家堡再擔責任,我教你騎馬,等你學會了,自然也就不會落馬了!”秦致行一副好兄弟的模樣,伸手攔住了柳非君的肩膀。
秦致行擡手拍了拍,不由得眉頭一皺,“看着你就單薄的很,怎麼摸起來還真都是骨頭?”
柳非君臉色一青,擡頭將他不規矩的手給推了下去,“你也算皇親國戚,有點禮儀沒有?”
“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秦致行嗤笑道,不過斜眼看了一眼柳非君,陰陰一笑,“估計你比較有用!”
秦致行說話聲音低,而且嘴裡又噙着笑,說的根本就不是很清楚,是以柳非君根本都沒有聽清楚,不由得反問道,“你說什麼?”
秦致行掩飾一笑,“能有什麼?笑你娘娘腔!”
柳非君惱怒的瞪他一眼,直接向外走去。
秦致行剛要跟上去,卻見院子門口走來一人,那人躬身對柳非君一禮,“柳公子,我家爺請您一起用早膳!”
柳非君皺了眉頭看着此人,她並不認識這人,不過在秦家堡的馬場,能來請人的,不外乎那麼幾個。
這人雖然低着頭,看不清面容,可是聲音尖細,身形略顯瘦小,身上的衣服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布料,可是卻也不是那種粗布,應該不是馬場中的奴僕雜役。
雖然,柳非君不喜歡接近這位請吃飯的爺,可是比起被秦致行強迫學騎馬,她還是比較傾向於前者。
於是,滿懷開心的應下來,跟着那人走之前,還對秦致行擺了擺手,一副慶幸的模樣。
讓秦致行只能暗地裡生氣。
這位四爺住的地方離她的還真是不一般的遠,穿過大大的馬場,再越過馬場的大廳,竟然是坐落在最北面正中的位置,雖然和她的院落差不多大小,可是佈置上更加精緻。
柳非君撇了撇嘴,秦家堡真是會看人下菜。
穿過不知名的樹林立的小路,走進房間,便見房間裡已經擺好了早膳,而那位四爺正在一邊的榻上看着書。
見到柳非君進來,竟然沒有起身,一點也不見外的說道,“你先坐,我看完這一段!”
柳非君趕緊彎身行了禮,你是龍子鳳孫,還不是你說了算?
柳非君並未坐下,而是站在廳中,打量了一下房間的格局,只能說這樣的佈置在馬場這樣的地方,當真是具有特色。
書卷香十足,牆上掛着裱好的丹青,雖然看上去不是名家手筆,但是卻相當的有韻味。
畫中多是風景,有塞北大漠,有南鄉水光,有東海之濱,還有西處
險灘。
一幅幅看過來,柳非君只覺得心驚,此人周遊了幾乎大周所有地理名城,而一些山水小鎮的畫,柳非君根本看不出是哪裡的名勝。
但是從僅有的幾個地方,柳非君卻能看出此人的行跡。
“柳當家也懂丹青?”不知何時,武辰允已經放下了書,走到了柳非君身邊,同樣擡頭看着牆上掛着的畫作。
柳非君趕緊回身行禮,臉色尷尬的說道,“非君不過就是看個熱鬧!”
武辰允笑笑,溫潤的眼中透出柔和的光芒,“來,坐,我們邊吃邊聊!”
說着已經坐下,武辰允擡手夾了一道小菜放到柳非君面前的盤子裡,“知道你是南方人,對北方吃食可能不太習慣,所以特別命跟着我的廚子做的,這個廚子就是南方人,做的一些吃食還是很可口的!”
柳非君簡直受寵若驚,趕緊起身行禮道謝。
武辰允當真與其他皇子不同,與武辰周有些相似的眉眼中,總是有着淡淡柔和的光芒。
武辰周邪氣而妖媚,而武辰允,儒雅和氣,透着一股子溫潤,讓人總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更重要的是,武辰允說話聲清越而透亮,眉宇寬闊,透着豁達和善意。
柳非君心裡一鬆,伸手拿了筷子夾了起來,清脆可口,甜爽宜人,與昨日的吃食當真不可同日而語,不過,這隨身帶着廚子的習慣還真是有皇家人的風範,活的多麼精緻!
“怎麼樣?”武辰允問道。
柳非君一笑,放下了筷子,“是筍!比青陽城當地的人做的都可口!”
“秦家堡男人多,自然不會在吃食方面上心,昨日晚宴看你就吃的不多,想來是北方的吃食不太合胃口!”
柳非君眉梢一揚,看向武辰允,然後又馬上低下頭,受寵若驚的說道,“多謝四爺關心!”
武辰允點點頭,挑了幾樣小菜夾給柳非君,“多吃一點!柳家不給你飯吃?怎麼這麼瘦?”
柳非君心一緊,若說之前只是無意,可是現在是不是關心的有點兒過頭了?
武辰允似乎沒有看到柳非君的震驚,笑着道,“柳當家剛纔看那些丹青,可看出什麼門道?”
柳非君趕緊道,“非君……”
“別說什麼不善丹青之類的,”武辰允沒等柳非君說完,便打斷,“柳非君三個字在青陽城有多出名,我還是知道的,你難道就沒有看出其中一幅是在青陽城附近?”
柳非君一愣,擡頭迅速的掃了一遍畫作,眉頭蹙起,可是卻並未看出哪一副是在青陽城附近的!
武辰允笑的高深莫測,見柳非君依然一副迷惑的樣子在打量那些丹青,不由得笑聲頓起,“看來言之的畫工當真了得,竟然讓生活在青陽城且跑遍青陽河的柳當家都看不出!”
說着,武辰允起身走到一副畫作前,伸手一指,“柳當家看着不覺得熟悉?”
柳非君起身跟了過去,畫中並沒有很複雜的景象,一條寬闊的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路兩邊就是水,水中泊着小船。
這樣的景象,似乎每個碼頭都會有。
不對!
柳非君眼睛一亮,伸手撫上那副畫作,泊着的小船又細又長,這是當地以快著稱的船,俗稱葉子船,在水上飄起來十分迅速。
而有葉子船的地方,就她所知,大周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青陽城以南,段城以北,兩城交界延伸入海的地方,佘舟城!
佘舟城是大周離東臨最近的一個港口,算是一個重要的關卡。
想到這裡,柳非君一驚,再次順着畫作一幅幅看過去,似乎心中有了些模糊的東西,可是卻又抓不住,到底是什麼。
武辰允見她認出,也不多言,笑道,“柳當家在青陽城的名聲那可是響噹噹的,聽說人品風流,才情出衆,用膳過後,不如露一手?”
柳非君剛剛升起的一些苗頭,因爲武辰允的說話聲頓時消散,趕緊推辭道,“四爺,您就別難爲非君了,秦三少爺纔是當真的才情出衆,您見過他的詩書丹青,其他人的,怎麼還能入眼?”
武辰允卻不罷休,“昨日領教到了柳當家的高超琴技,今日也當見識一下筆墨,”說完不等柳非君說話,已經擡高聲音道,“來人,筆墨伺候!”
柳非君只得苦着臉應諾。
“都說看到一個人的字就能看出一個人的風格,我還真想看看從柳當家的字裡能夠看出什麼!”
對於武辰允的話,柳非君只是含笑低頭應諾,她不覺得她的字,他能看出什麼。
“柳當家,請!”
柳非君躬了躬身,走到了書桌旁,擡手拿起一支狼毫,微點墨,輕落筆,手腕輕搖慢晃,緩收筆。
武辰允看去,目光一頓,字是好字,一個清秀俊雅之人,竟然寫了一手的狂草,纖細的手腕竟然能夠揮灑出力透紙背的感覺。
武辰允目光看向柳非君,變得濃而黝黑,字,確實磅礴大氣,透着瀟灑張揚,可是回筆,停頓一些微小之處,又露出幾分小心翼翼
和秀氣。
“灰,飛,家?”武辰允拿起了字,“柳當家的字着實是好字!”
柳非君一笑,放了筆,“非君識字不過就是爲了能夠記賬算賬,餬口而已,算不得好,不過是幼時練字,夫子成天就讓寫這三個字,說是‘寫好灰飛家,走遍天下有人誇’,今天四爺一讚,看來非君改日還要多去感謝這位夫子。”
武辰允一笑,“那你是應該好好謝謝他,你的字確實很好!”
說完,武辰允若有所思的問道,“柳當家年紀輕輕掌管盛世船行,人品出衆,現在看來,寫的一手好字,彈的一手好琴,不知道有沒有入朝爲官的打算?”
柳非君一愣,好笑的說道,“非君掌管柳家,不是非君能力出衆,其實是趕鴨子上架,父母親突遇海難,祖母年邁,弟妹又尚幼,非君是不得不挑起擔子,非君有幾斤幾兩重,自己還是清楚的,朝廷需要的是有志的人才,爲黎民百姓,爲大周江山謀福祉,而非君這樣的,也就適合一身銅臭!”
武辰允眉梢揚了揚,“柳當家不爲權勢所動,也是難得,只是可惜了一個大好人才!”
柳非君以爲他會繼續說她人品風流,才情高呢,結果,武辰允惋惜的搖了搖頭,“如果你入朝爲官,我們還可以經常切磋琴藝,若是有了新曲子,你也可以幫我聽一聽!”
柳非君一窒,感情他就是想要個知音而已,如果當今聖上聽到,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吐血!
柳非君訕訕一笑,這個王爺當真有些不靠譜,不過,想到她見過的聖上的這幾個兒子,貌似就沒有一個靠譜的,要麼脾氣暴躁,要麼嗜殺成性,要麼不務正業無所事事。
看來,有得必有失,有了大周江山,子嗣再昌隆,可是不成材,也應該夠糟心的!
“四爺,如果有了新曲子,非君也有這個幸運,自然要一聽爲快!”
武辰允一聽,當下高興的拍了拍柳非君的肩膀,“好!不如,過幾天,你陪我一起去上京如何?我府中還有不少曲子,對了,也有不少樂器,你走南闖北自然見識多,正好可以幫我辨識辨識,好幾樣我都認不出是什麼!”
柳非君眉頭一鬆,不由得想笑,他到底讓人四處搜尋了多少樂器,供他消遣?
“非君可不敢當,雖然因爲船行的緣故,也走過幾個地方,可是卻對樂器並不精通!”柳非君趕忙推辭道,別到時候她認不出,這位王爺再翻臉,整不好也許會磨刀霍霍也說不準。
武辰允卻只當柳非君謙虛,不以爲意,“柳當家不必謙虛!”
柳非君有苦難言,表情就爲難起來。
這空檔,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通報,尖細的聲音,帶着些急促,“主子,秦致行秦四少爺求見!”
柳非君一愣,這小子就這麼想教她騎馬?竟然還追了過來!
武辰允一笑,“讓他進來吧,都是自家兄弟,還通報什麼!”
聲音剛落,秦致行便紅着一張臉快速的走了進來,雖然有些急色,但是卻沒有失禮,老老實實的行了禮,“見過四爺!”
“行了,沒那麼多禮節!”武辰允擺擺手,坐下,看到秦致行着急的神色,不由得道,“你有什麼事?”
秦致行瞥了兩眼柳非君,猶豫下來。
柳非君一看,不是找她的?不由得一笑,真是太好了,見秦致行的眼色,適時的說道,“既然四爺招待客人,非君就先告辭了!”
武辰允剛要點頭,秦致行便道,“四爺,行之就是來找柳當家的!”
行之?
柳非君眉頭一皺,秦致行稱自己爲行之?
她記得剛纔武辰允說過一個名字叫‘言之’,那這些畫作是秦家堡的人做的?
現在想來,能和秦致行並排,且工筆墨,善丹青之人,只有一人,那就是秦致文。
愛好山水,畫了如此多的山水畫,倒也符合秦致文的行事。
“什麼事情如此着急?竟然找到我這裡來了?”秦致行越是着急,武辰允越是悠閒,本來武辰允就儒雅,此時說起話來更顯得緩慢。
柳非君心中一笑,這位四爺看來也是個愛好捉弄人的人!
秦致行聽着武辰允慢慢的聲調,果真更着急了,可是卻也不敢放肆,只是加快的說話的速度,“四爺,有一位故人來了,所以請柳當家去見一面!”
“哦?故人?”武辰允聲調疑惑上揚,“是什麼故人讓你這麼看重?”
秦致行叫了聲苦,這位慢性子的爺真是要了他的命,他哪是看重?看不出他是不想看到那人麼?“四爺,這人是在青陽城的舊識,您沒有見過,您就讓行之帶了柳當家去看看吧!”
武辰允皺了眉頭,“我沒有見過啊!”沉吟了一下才看向秦致行,“那我可要見識見識!是什麼大人物,把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家四少爺嚇成這樣?”
柳非君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感情您看出來了,這秦致行根本就是一副找她去當擋箭牌的模樣,難爲四爺還假模假樣的和他周旋半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