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逐漸清脆起來,人聲卻漸漸隱了起來,馬車穿過熱鬧的街道,似乎走向了安靜的所在。
隨着一聲尖銳的聲音響起,馬車一頓,停了下來。
柳非君長長鬆了一口氣,漫長的旅行終於有了盡頭,雖然不知道下了馬車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可是,只要想到喧囂繁華的京城裡,還有自己的親人,便覺得溫暖了許多。
“柳當家,我們到了!”
尖尖細細的聲音再次傳來,柳非君眉頭一動,沒有想到竟然是衛海親自來喚她。
柳非君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開車門下了車,“勞煩公公了!”
“柳當家哪裡的話,雜家惶恐!”衛海說完又道,“此時,天色已晚,柳當家就先在這處休息,等到明日一早,再進宮面聖!”
柳非君心一鬆,如此更好,她還可以有些準備,“公公思量周到,非君多謝公公體諒!”
說話間,秦致遠還有梅若雪以及那個婦人也走了走來。
“侯爺雖然在京中有府邸,可是柳當家畢竟初到京城,雜家還要回宮覆命,就勞煩侯爺代爲照顧了!”
秦致遠微微點了點頭,“公公客氣了!”
說着,衛海對柳非君躬身一禮,便帶着兩個小太監匆匆離開。
秦致遠走到柳非君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這次看起來還不錯!”
柳非君一愣,難道是他讓人慢了腳步,遷就她?
她曾與他一起從南到北,從船到馬車,一路相伴,自然是知道她受不住馬車的顛簸的。
“走吧,先進去吧!”
秦致遠當先一步,先進了院子。
梅若雪扶着那婦人看向柳非君,那婦人忽然變了臉色,眼中的厭惡和恨意消散一空,看向柳非君時竟然多了幾分溫和,“你是卓二小姐的孩子?看上去樣貌並沒有什麼想象!”
柳非君正驚訝她的變化,卻聽她又道,“我與你母親交情匪淺,而且還曾共患難,以後你有什麼事情,來找我便是!”
說完,不待柳非君迴應,已經讓梅若雪攙着向裡走去。
柳非君眉目一緊,看着那兩人的背影,心中卻泛起一層凜然。
此人也與母親相識?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圍繞着母親的身份打轉,武青素知道,秦致遠知道,可是他們卻不願相告。
此人亦知道,可是從那說話的語氣還有表情,柳非君可不期望能問出什麼。
此時,能夠讓她解惑的人,還有一個,所以不管如何,今天晚上,她必須找個理由出門,去問清楚。
柳非君略微一沉吟,立刻招過大海,低聲吩咐道,“那些碎銀子與那些秦家堡的馬伕閒聊兩句,打聽一下剛纔那人的身份。”
大海微微一點頭,“大少爺放心,大海能辦好!”
平日這些事情都是展飛去辦,展飛八面玲瓏,長袖善舞,雖然年紀小,可是心思靈透,可惜的是此時不再身邊,只好讓大海去。
柳非君並未直接進門,擡頭四處打量了一下。
青石巷子,這個時辰已經接近傍晚,很是安靜。
房屋的搭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高門大戶。
柳非君心中略微有了底,轉頭看向小九,“小九,剛纔在路上看到一些賣小吃的,第一次進京,你一會兒去看着買一點回來!”
小九立刻笑逐顏開,討好的說道,“謝謝大少爺,那小的幫您把房間收拾好了就去!”
柳非君忍俊不禁,“不用謝,又不是給你吃的!”
說完,已經轉身進了院子。
小九一愣,喜悅的表情頓時僵住,但是也就一剎那,然後笑容繼續擴大,緊緊的跟了上去,“大少爺,您又嚇小的!”
跟在後面收拾行李的僕從還有馬伕,不由得心生羨慕,同樣是主子奴才,看看人家這奴才!
柳非君一走進院子,便打量了一下院子的格局。
雖然只是一個暫時休息的地方,可是卻也似乎頗費心思。
院子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佈置的十分用心。
當先通過院子,走進的是大廳,過了大廳,直通後院。明明看上去小巧,進了後院竟然又別用洞天,讓人眼前一亮。
假山流水,林木叢生,八角亭掩映其中。
柳非君眉頭微蹙,這樣精緻的佈置,巧妙的心思,估計也只有皇家人才能用到。
秦致遠並未用主院,而是選擇了西側的院子,梅若雪和那個婦人也住了進去。
秦致遠則將柳非君安排在了東側院,主院則空了下來。
柳非君從善如流的住了進去,從秦致遠的安排,也不難看出,此院子的主人必定也非同尋常。
還未用晚膳,大海便回來了,臉上帶着一絲喜氣。
“大少爺,那婦人,聽說是梅小姐的孃親!”
大海剛進門就亟不可待的彙報情況。
柳非君眉頭一皺,秦致遠口中的‘梅姑姑’?
“有沒有問問這個婦人和梅小姐來京城是爲了什麼?”
大海趕緊點點頭,“問了,聽
說是因爲侯爺和梅小姐的婚事近了,來京城打造一些首飾和衣裳!”
柳非君心一頓,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摺扇,採買成婚用的物品麼?
“大少爺,小的還問來了一件事!”
柳非君瞬間被大海的聲音吸引,“什麼事?”
“秦四少爺和閆姑娘也來了!”
“他們怎麼也來了?”
大海一笑,“小的和他們走了迎面,聽着他們一直在吵,好像是閆姑娘要秦四少爺跟她走,可是秦四少爺說要等侯爺成親之後才走,閆姑娘便說既然侯爺是採買成婚用品,到時候他們也用的到,所以就一起置辦了!”
柳非君一笑,還真是喜上加喜!
“大少爺,小九呢?”大海自從進門就未曾看到小九,竟然不知道伺候大少爺,不由得想着要教訓教訓那小子。
“我派他出去買點東西!”
大海這才鬆了表情,“剛纔小的回來的時候,遇到了侯爺,侯爺讓小的問問您,晚膳是去和大家一起用,還是自己在房間用!”
柳非君冷冷一笑,嘴角噙了一抹嘲諷,自從出了秦家堡,秦致遠就再未曾找過她,此時連這種小事都要讓人傳話,不由得心中一冷,“在房間吧,你去端來!”
晚膳還未用完,小九便回來了。
柳非君看過去,見小九臉色不是很好,“怎麼了?”
小九走近了幾步,壓低聲音道,“沒有找到老夫人的落腳的地方,是不是地址有誤?”
柳非君皺了眉頭,沒有找到?展飛向來辦事穩妥,怎麼可能地址弄錯了?
柳非君忽然眼睛一亮,大腦開始高速運轉,從離開青陽城到現在到了上京城,不由得眉頭一皺。
事情似乎是衝着她孃親來的,既然她被秦致遠帶來了這裡,那麼她的祖母自然也逃脫不了。
她年歲不大,對於孃親的事情知道不多,可是祖母應該知道的十分清楚。
離開青陽城之前,秦致遠也曾與祖母接觸……
想到這裡,柳非君突然站了起來,秦致遠不禁軟禁了她,還控制了她的祖母,他到底想做什麼?
如果事情只是牽扯了她一個人,她還有心思等下去,想要看看背後的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現在,祖母帶着弟妹同時沒了蹤影,她哪還有心思繼續等下去?
天,已經朦朦朧朧的暗了下來。
柳非君一身青衣,臉色極差,怒氣衝衝的帶着兩個小廝,不由分說衝進了西院。
而此時,西院卻一派熱鬧。
秦致遠、秦致行、梅家母女,還有閆千碧正吃的高興。
秦致行和閆千碧邊打邊吃,秦致遠似乎心情尚好,而梅家母女卻似乎有些心事一般。
柳非君的出現,十分的突兀。
秦致遠看着柳非君怒氣衝衝的樣子,不由得一愣,“你怎麼來了?”
“不想看到我?還是說你做賊心虛不敢看到我?”柳非君此時已經被怒氣衝暈了大腦,說話十分的不客氣。
頓時驚住了在場的人。
誰不知道柳非君自來客氣疏離,這麼不客氣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秦致行吞掉嘴裡的肉,笑着打哈哈,“柳當家,這麼生氣做什麼?快過來,今天菜做的真是可口,來嘗一嘗!”
柳非君眉梢一揚,眼睛一瞪,轉頭看向秦致遠,“侯爺是想在這裡說,還是要找個沒人的地方說?”
秦致遠眉頭蹙緊,“跟我來!”
柳非君擡腳急促的跟了上去。
秦致行狡邪一笑,“柳當家真不嚐嚐這肉麼?”
閆千碧沒好氣的拿起一個雞腿,使勁塞進他的嘴裡,“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柳非君轉頭看了一眼秦致行那有話不能說的樣子,冷冷一笑,活該!
秦致遠帶着柳非君進了自己的房間,轉頭看向那個因爲生氣漲紅了臉的小女子,不由得無奈的一笑,“發生了什麼事?”
他記得,在秦家堡,她發現事情端倪時都未曾有過這麼大的火氣!
“你和我祖母說過什麼?你把他們藏到那裡去了?”
秦致遠眉頭一皺,“我和你祖母不過是拜訪閒聊,至於你說的什麼藏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秦致遠!”柳非君實在忍不住,大聲喝了他一聲。
秦致遠嘴角一調,邪邪一笑,忽然欺身上前,緊緊的挽住了她的腰,“還當真成了不服管教的小野貓兒了?”
說着,另一隻手,已經在她的臀上,略微使勁兒的拍了一巴掌。
柳非君又氣又羞,使勁掙扎卻也不過是徒勞,不由得紅了眼眶,“秦致遠,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便能怎樣?”秦致遠忽然調高了眉梢,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問道。
柳非君一窒,“不管你曾經欺騙還是隱瞞,我都不與你計較,爲何你還要將柳家其他人牽扯進來?”
“你知道了什麼?”秦致遠忽然收起了那副不正經的模樣。
“你們嘴那麼嚴,我能知道什麼?”柳非君反問道,“但是我有眼
睛,有腦子,還有一顆心,我能感受到,你將我帶去秦家堡到底是爲了什麼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與我孃親有關,這個世上,就我所知能與我孃親有關的人,只有我,祖母當年不過是好心救了孃親,云溪和沅君更是和我孃親沒有任何關係,不管你在謀劃什麼,請你不要牽連到他們!”
秦致遠輕輕一哼,“你倒是想的明白!”
兩人離的很近,柳非君能夠細細的觀察秦致遠的表情,甚至連眼神或者脣邊的一個弧度都不錯過,思量了一下,穩了穩自己的心緒纔開口道,“秦致遠,你的謀劃,我可以幫你,可是前提你要先放過我的祖母和弟妹!”
天色已暗,但是這個房間卻還未點燈,是以光線並不是很好。
秦致遠迎着外面的光線站立,是以柳非君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他卻看不清柳非君的表情。
聽到柳非君的話,秦致遠歪了歪頭,想要看清柳非君的表情。
但是入眼的,卻只是清冷的面容,還有如湖水般平靜的眼眸。
秦致遠心思一沉,既然已經到了上京,以皇上的性子估計今天晚上應該就會過來,就算他現在告訴柳非君實情,應該也是無礙的。
“你母親的身份並不簡單!”
柳非君眸光一凝,看向秦致遠,他捨得開口告訴她了嗎?
“你母親卓二小姐是當今聖上爲太子時卓太傅的二女兒!”
這些柳非君已經從武青素那裡聽說了,算不得新鮮,就算是太傅的女兒,那又如何?
見柳非君仍然一副平淡的表情,秦致遠繼續道,“可這只是表面,卓太傅有三個女兒,一個是你母親,一個是武辰允的母妃,還有一個是十八年前就死了的儀妃!”
如此說來,身份倒是真的不簡單,三個女兒,有兩個是皇上的妃子,爲何獨獨她的母親就流落到了青陽城?
“當年皇上只看到了一個背影便匆匆宣召了太傅的大女兒爲妃,盛寵一時,可是卻因此引起宮妃嫉妒,皇后的算計,最終不得善終,生產當日香消玉殞,而剛剛出生的孩子便寄養在了皇后名下。”
這和她的母親有關係嗎?
秦致遠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一般,繼續道,“當日儀妃生產,你母親也在,儀妃死後,你母親卻突然消失,宮裡宮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柳非君一驚,難道她母親與儀妃的死……有關?
柳非君驚疑的目光投向秦致遠,“你是說我母親害了儀妃?”
秦致遠搖搖頭,“此後,皇上悲痛難耐,又宣召了卓太傅的三女兒爲妃,以此當做慰藉,卓太傅接旨之後,不久辭官,皇后因爲撫育儀妃遺子有功,倍的皇上信賴,皇后一族氣勢大增。”
“我只關心我孃親,你說的這些朝局動盪,我不懂!”
“雖然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可是皇上一直耿耿於懷,屢次派人查證,之前終於查到線索,於是我們到了青陽城!”
“然後查到了我孃親,於是將我與祖母分開,爲了就是怕我們串供,然後分別帶到京城,交給皇上處置?”柳非君冷冷一笑,她就說怎麼青陽城忽然多了那麼多權貴人士,她還以爲是皇子奪嫡,在爲自己鋪路,卻原來是找她孃親去了。
“據悉,當日儀妃生產的是雙生子,但是皇宮中卻只有一個!”
秦致遠低低沉沉的話,讓柳非君一怔,什麼意思?
儀妃生產了兩個,而皇宮中卻只有一個?
而她孃親卻突然消失了?
“你是說……我孃親偷了儀妃的孩子?”柳非君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饒是她再怎麼穩重,也無法接受這個離譜的事情。
秦致遠不置可否,只是平靜的看着柳非君。
柳非君忽然笑出來,這樣的事情有什麼可信度嗎?“先不說我孃親是個女子,只要成親就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爲何要偷抱她人的孩子?就單說那個孩子,儀妃的孩子,也就是孃親的外甥,她爲何要害自己的親人?”
“我並未說你孃親要害人!”
“既然不是要害人,卻爲何要抱皇上和貴妃的孩子?這樣無疑成了衆矢之的,而且公主曾說,我孃親機敏聰穎,她爲何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危局之中?”柳非君不由的聲音變大。
“你孃親並不是卓太傅的女兒!”
“你說什麼?”柳非君眉頭一皺,心裡驚訝萬分,他剛剛明明說她孃親是太傅的女兒。
“你孃親的真正身份……”秦致遠深深吸了口氣,才道,“你孃親的父親乃是著名的清流顏石開,當年因爲皇上北伐,死諫於朝堂的石柱,後來,皇上大怒,顏家全部流放,而你的孃親是顏石開唯一的女兒,顏家掩蓋了你孃親的身份,流放前便說你孃親病逝,然後託付於卓太傅撫養,卓太傅因爲之前讚賞顏石開的爲人,於是便收留了你的孃親,爲了怕別人起疑,便僞造了你孃親的身份,說你孃親身子弱,一直養於鄉下莊子,直到及笄禮才接回來!”
柳非君愣了好半天,纔看向秦致遠,嘴脣哆嗦了兩下,才說道,“你是說,我孃親是爲了給顏家報仇,所以抱走了儀妃和皇上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