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門裡門外越來越熱鬧。
肇事者,鬧事者,起鬨者,鬨鬧成一片。
不過,正廳卻安靜許多。
楚信彥扭頭看向那個護着柳家小少爺的家奴,不由得撇嘴一笑,擡手招進來兩人,將李斯直接給拖出了大廳,“不過是個下人,也敢出來招搖?”
柳云溪一看,不由得一驚,楚家人在柳家已經這麼囂張了?
想到因爲她,被人逼迫的祖母,還有柳家其他人,不由得神色一稟,眼神冷冷的看着楚家的人,“你們不是要娶嗎?好,我嫁!”
“溪兒!”
“姐姐!”
柳云溪莫名一笑,笑容有着決絕,“只要你們敢娶!”
說着,也不看老夫人和柳沅君,直直向着廳中的圓柱衝了過去。
大不了一死,她也不要嫁入楚家的狼窩。
只要她一死,楚家趁着柳家爲難逼死柳家二小姐,這樣的消息怎麼也瞞不住,那她之前的那些傳言也就會不攻而破,也不會影響柳家太多。
柳云溪閉上眼睛,卯足了勁兒衝了過去。
老夫人臉色一白,看到柳云溪的行動,身體一下軟了下來。
柳沅君更是嚇傻在那裡。
劉嬤嬤雖然眼疾手快,可是畢竟上了年紀,想要上前阻攔,卻只抓住了柳云溪的一個衣角。
楚信彥眉頭一皺,眼看着柳云溪從他眼前而過,伸出的手,卻又縮了回去,嘴角上挑,死了也好,柳云溪再死了,柳老夫人這把老骨頭估計也就沒幾天了,到時候只剩下一個柳沅君,那柳家更是囊中之物。
楚信義卻是伸手攔了一下,這樣一個小美人就這樣死的話,那太可惜了,他都還沒有玩兒過呢!
但是範姨娘卻立刻將楚信義拉了回來,眼神狠厲的瞪了他一眼。
似乎,一切都在這時靜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都在等着柳云溪撞柱身亡,可是卻分明能感覺到廳裡一陣安靜,只有急促的呼吸聲。
忽然,人影一閃,一個深藍袍子的男人忽然出現,徑直將馬上撞柱的柳云溪給扯了回來。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大叫,然後院子裡傳出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大少爺回來了!”
楚信彥一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大少爺是誰?
老夫人軟下來的身子在看到柳云溪被救之後,慢慢又恢復了一絲力氣,此時聽到外院傳來的聲音,忽然淚意涌進眼中,是她回來了!
大廳的門敞開着,廳中的人一眼望去,很容易看到外面的情景。
本來還擁擠在一起的人羣,慢慢的散開,然後讓出了一條路。
一人,一襲青衣,腳步沉穩有力,眉眼舒展,面容不急不緩,一步一步走來,帶着些許風塵,但是更多的是聛睨一切的不屑。
略顯急促的風挑起一縷長髮,竟然也沒能轉動此人的目光。
嘴角略微噙笑,但是卻有着說不出的嘲諷。
柳非君的目光鎖在楚信彥身上,雖然風塵僕僕,有些倦怠,可是心中卻有着壓抑不住的火氣。
楚信彥愣住,柳非君不是墮馬身亡了?爲何會出現在此?他究竟是人是鬼?
楚信義更是嚇的躲到了範姨娘的身後。
“楚當家這麼大陣仗來我柳家,是要做什麼?”柳非君幾步走進大廳,目光掃了掃在場的楚家人,然後便是一冷。
楚信彥回神之際聽到柳非君的問話,卻沒有回答,“柳非君,你不是……”
“墮馬身亡?”柳非君冷冷一笑,“不過是個障眼法,難不成楚當家就這麼期盼着非君死於非命?不過……這一‘死’倒也是好事,是人是鬼,立刻分明!”
楚信彥臉色僵了僵,“柳當家這話過了,信彥來此,也不過是想要履行父輩們的約定!”
“楚當家過慮了,非君也沒有說這鬼就是你,不是嗎?”柳非君露出個冷冷的譏諷的笑,然後轉頭走向老夫人,二話不說便拜了下去,“拜見祖母,讓祖母擔心了!”
老夫人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可是還未等摸到柳非君又頹然落下。
柳非君趕緊往前跪行了幾步,伸手拉住老夫人的手,使勁捏了捏,“祖母放心,一切都有孫兒在!”
老夫人終是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點點頭。
柳非君起身,看向廳外,“李斯,先請大夫!”
然後轉頭看向一臉驚恐的柳云溪和柳沅君,“你們扶着祖母去後院休息,多陪陪祖母!”
柳云溪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幾步衝到柳非君身邊,抱着她就哭了出來,多日來的委屈惶恐,一下有了發泄的出口,“大……哥!”
柳非君擡手拍了拍她的頭,嘆氣苦笑,“有大哥給你做主,放心吧!”
“大哥,我不要嫁給那個無賴!”
柳非君點點頭,當然不會,“云溪,帶着祖母和沅兒去後院,大哥不會讓你嫁
給任何你不想嫁的人!”
楚信彥卻一笑,“柳當家也別太自信了,難道你要違背當初你父親的決定?這可是大不孝啊!”
柳云溪一僵,瑟縮了一下。
柳非君拍拍她的手,將她交給劉嬤嬤,走向楚信彥,“楚當家急什麼?非君什麼時候說不履行婚約了?”
“大哥。你……”
柳云溪急切的想要開口,卻突然被柳沅君給拉住,柳沅君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這纔不甘心的閉上了嘴。
楚信彥一愣,聽到柳非君的話,才滿意的點頭,“既然如此,那明天花轎臨門?”
柳非君點點頭,“可以!既然楚家都不嫌倉促,我柳家沒有意見,不知道你們的嫁妝準備了多少?太少的話,可是隻能從柳家的偏門進了!”
娶妻走正門,擡妾進偏門。
楚信彥眉頭一蹙,“莫不是回來的太倉促,柳當家還沒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你柳家嫁女兒,我們準備什麼嫁妝?”
柳非君冷冷一哼,“云溪尚未及笄,如何成親?既然父輩只是訂了要履行婚約,那麼誰來履行又有什麼關係?聽說楚家小姐年芳十七,一直未能出閣,正好非君也到了適婚的年紀,既然無人願意娶楚家小姐,想必是楚家小姐有什麼問題,不過非君自來孝順,當以父親遺命爲先,所以,不管你們楚家小姐是長的難看,還是說名聲不好,又或者說是早就已經偷偷上了別人的牀,非君都接着!”
“柳非君,你胡說什麼?”楚夫人厲聲喝道。
柳非君眸光一凝,凌厲的掃了一眼楚夫人,“楚夫人覺得非君是在胡說?”冷冷輕哼,“楚家二少爺的人品青陽城哪個不知?最是喜歡調戲良家婦女,霸佔小姐丫頭,楚家後宅養出這樣的人來,難道不是說後宅不寧?這樣的情況下,楚家小姐有沒有遭到毒手,誰又知道?不然怎麼這麼大年紀了還沒有人上門提親?”
柳非君的聲音輕緩,沒有疾言厲色,沒有怒氣滿面,平淡的彷彿只是訴說自己的猜測或者是……事實!
楚夫人臉色鐵青的看着柳非君,強忍住上前打人的衝動,“柳非君,你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滿口說胡話,你怎麼不想想你隨便幾句話對別人影響多大?”
柳非君冷冷一笑,“楚夫人現在想到紅口白牙滿嘴胡話對別人的影響了嗎?剛纔你們在柳家撒潑滿嘴亂噴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
柳云溪攥了攥拳,聽到自己大哥爲自己鳴不平說委屈,心裡的澀意又涌了上來。
柳沅君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微微一笑,有大姐在,不用再擔心了。
柳云溪自然能看明白柳沅君的意思,微微扯了扯嘴角,目光轉向柳非君,明明纖纖弱弱,可是此時卻挺直着腰背,只爲了護住柳家,護住她。
柳云溪擡起手,使勁抹了抹臉頰的淚。
楚信彥擡頭看向王茵茵,遞給她一個眼神,示意她開口。
王茵茵擡頭看了看一臉冷清的柳非君,臉色微微泛紅,輕移玉步,在距離柳非君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嫋嫋娜娜的俯身一禮,露出一個自認爲最美的笑容,柔和了聲音道,“柳當家別生氣,楚柳兩家從幾代之前就親厚,總不能在我們這年輕一輩毀了關係,那可是對先輩的不敬,其實我們今天來,一是提親,一是爲了替柳家解憂,您剛回來可能還不清楚,盛世船行因爲其他船行的排擠,已經舉步維艱,表哥也是急人所急,但是每次爲柳家出頭,都被人說是名不正言不順,這纔想着聯姻不僅讓兩家關係更近一步,還能讓表哥爲柳家出頭,豈不是一舉兩得?再說了,二表哥雖然以前有過荒唐,但是自從遇到柳小姐,早就修身養性改邪歸正了,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柳當家也要給人一個向善的機會不是嗎?”
柳非君冷冷的看着王茵茵,目光異常銳利,她沒有想到這個王茵茵當真是個人物,花言巧語就如家常便飯,撒謊作假眉頭都不皺一下,“這位是楚家的表小姐吧?”
王茵茵笑着微微頷首,“小女子正是!”
“表小姐容貌秀美,可是比我家妹子還要豔麗三分啊!”柳非君感嘆道,看着王茵茵的目光滿是讚賞。
楚信彥臉色有些微蒼白,緊了緊握着的拳頭。
王茵茵微微低頭,一臉的羞澀,“柳當家過獎了!”
柳非君忽然輕輕一哼,“我家妹子比你還要遜色三分,如何能夠讓楚二少爺修身養性?非君看來,能夠讓楚二少爺浪子回頭的人怕是表小姐吧,表小姐容貌豔麗,身姿妖嬈多情,可是很對楚二少爺的胃口,是不是二少爺?”
說到最後,柳非君的目光掃向了躲在範姨娘身後的楚信義。
楚信義一稟,目光閃躲的看了一眼王茵茵,然後很快便看向楚信彥,喏喏的沒有說話。
柳非君掃了一眼悄無聲息走進來的展飛,眉梢一揚。
展飛微微一躬身,走到了柳非君身邊,“大少爺,舟車勞頓這麼久,您先坐下歇
歇,再說了,就這些人的身份,還不用您出面!”
柳非君一笑,走到主座上坐了下來,有好些話她還真說不出口,展飛可是街頭混大的!
展飛對着王茵茵躬了躬身,“王姨娘別見怪,大少爺剛回來,青陽城的好些變化,還不太清楚,”說着轉回頭看向柳非君,“大少爺,現在這可不是楚家的表小姐了,是王姨娘!”
展飛的聲音故意在最後加重,王茵茵頓時臉色一陣青白。
展飛繼續道,“大少爺,雖然茵茵小姐以前是小姐,可是現在只是個姨娘,也就算是半個下人,您若是再和王姨娘計較,就太跌身份了!”
柳非君笑着搖了搖手裡的摺扇,“你說的也對!”
王茵茵頓時難堪的僵在那裡,兩手不自在的揪扯着手絹。
而楚信彥更是臉色難看。
柳非君彷彿沒有看到這一切一般,悠閒的向後靠了靠,手中的摺扇敲了敲桌子,“還有沒有點兒眼力勁兒,茶都涼了,也不知道倒茶?”訓斥完了身後僵立着的丫頭,然後看向那個一身藍衣救了柳云溪的男子,“夜七大哥,快來坐,嚐嚐正宗的青陽茶葉!”
夜七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高傲的如同一隻孔雀一般,不將那些楚家人放在眼裡,眼睛看了看杯中剛剛倒滿的茶葉,撇了撇嘴,“茶再好,也沒有酒香!”
柳非君對於夜七眼中的不滿不甚在意,笑着轉頭看向柳老夫人,將她臉色好了許多,這才說道,“祖母看上去臉色好多了,那不如帶着弟妹在這裡看看戲,解解悶兒吧!這些日子估計忙碌的都沒有時間看戲,正好趕上咱們一起樂呵樂呵!”
柳老夫人確實臉色好了很多,而且因爲柳非君的突然回來,柳家的整個局勢已經扳了回來,雖然有些擔心柳非君的境況,不知道她這樣回來,上京那邊是什麼狀況,可是目前看到楚家人被整,還是心頭愉悅的,聽到柳非君這樣說,不由得高興的點了點頭,甚至招手將柳云溪和柳沅君招到了身邊。
楚信彥見局勢明朗,已經沒了轉圜餘地,想要張嘴告退,可是沒有想到展飛比他更快先出了聲,“王姨娘,聽到你對楚二少爺瞭解如此清楚,展飛真是爲你捏把汗,好些事情大家不說心裡明白就行了,你卻非要將事情擺到檯面上,這不是讓大家都難堪嘛!說真的,我們柳家對你們楚家後宅的那些髒污的事情真是沒有興趣,可是你卻當着這麼多人說這樣的話,嘖嘖,還真是……家醜不怕外揚啊!”
王茵茵臉色一白,怒斥道,“你瞎說什麼?不過是一個下人,竟然敢污衊主子?”
“王姨娘,別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主子了,再說,展飛是柳家的奴才,可不是你楚家的!”展飛冷冷哼道。
楚信彥聽到那兩人的話,眉頭皺了皺,但是也沒有接話,反而看向柳非君,“既然柳當家對兩家聯姻不同意,那信彥就告退了!”
柳非君並未說話,反而一臉興味的看着楚信彥,“楚當家,展飛接下來的話都是爲了你好,若是現在不聽,以後可有你後悔的!”
楚信彥眉頭皺的更緊,明知道柳非君一定是另有所圖,可是卻忍不下心中的好奇,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展飛。
展飛一笑,“楚當家估計還不知道,您這位姨娘與您家裡的這位二少爺可是情分不一般啊,以後您出門還是儘量將兩人分開纔好,別哪天出了什麼大事,那就悔之晚矣了!”
展飛話說的雖然含糊,可是再加上臉色的表情,讓人心頭疑慮更大。
範姨娘冷着臉,怒斥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下人!怎麼?你柳家就是這樣欺負人隨便污衊人清白的?”
老夫人適時的一哼,“楚夫人,你這家教可是越來越差,家風也隕落了,正妻還未說話,一個低賤的妾室就張牙舞爪了,如果你管不好,老婆子爲了過世老姐妹,不介意替你出手教訓一下!”
楚夫人一僵,一時竟不知道如何迴應。
劉嬤嬤收到老夫人的眼神,忽然從柳老夫人身後走了出來,板着一張臉,挺胸昂頭的走了過去,到了範姨娘身前才停住,冷冷一笑,嘲諷的道,“楚老爺死的早,對後宅的事情也多有疏忽,這才讓一個妾室如此囂張,不將正室夫人放在眼裡也就罷了,還出門丟人現眼,老奴雖然不是楚家人,可是也曾與楚老夫人見過數次,這次教訓你的不是老奴,而是我們老夫人實在看不慣楚家混亂的後宅!”
說完,劉嬤嬤忽然伸手,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度,然後便聽到大廳裡一陣響起一陣‘啪啪’的巴掌聲。
接連抽了五六個,劉嬤嬤這才收回手,眼角冷漠的轉身走了回去,整個過程利落乾脆。
楚家人頓時愣在那裡,真沒有想到柳家人竟然真的動手,但是卻又說不出什麼,老夫人教訓晚輩,而且佔了理字。
範姨娘腫着一張豬頭臉,眼神憤恨的瞪着主座上的老夫人,雙手捂着臉頰,感覺到牙齒都有些鬆動了,可見剛纔那個老刁奴用了多大的力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