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微涼,柳非君能夠感覺到空氣中流動的涼氣,明明該是讓人感覺到愜意的溫度,可是此時,她卻只覺的喘息困難。
夜七的話,讓她悶悶的難受。
她給不了他想要的麼?
若是不能給,就不要給他希望?
難道說她要與他陌路?
柳非君僵直着身體閉了閉眼睛,腦海中浮現的不是武辰周恣意灑脫的囂張和風流魅惑的妖冶,而是他,弱弱的躺在榻上,眉目間流轉着死氣沉沉,讓她覺得心疼,但是更多的是感同身受。
她也曾那樣與死相近,與亡比鄰。
看到那時的武辰周,就如同看到了在青陽河畔自殘而亡的上一世的自己。
她對任何人都可以虛與委蛇,都能敷衍塞責,可是對他,她從未曾有過敷衍之意。
雖然現在,她知道那時的他是喬裝出來的,可是她卻從未忘記那一幕。
他的傾心相待,也許只此一生,她要蹉跎嗎?
“既然你已經派了人尋找,我也不着急前去了,等結束了這邊的事情,我會讓你知道我能不能給他,他想要的!”柳非君微微一笑,心,從未如此堅定!
轉身走出了書房,徒留驚訝的站在那裡的夜七。
事情似乎沒有柳非君預計的順利。
那幾家船行的發貨時間一直未能與楚家船行相撞,她所計算好的事情,一直拖延下來。
而洪鎮濤依然周旋於幾家船行和楚家之間。
楚家
滿桌子的盛宴,菜品酒水香氣瀰漫,而同時,女人的脂粉氣繚繞,充斥着整個花廳。
推杯換盞之間,楚信彥仔細打量了一下楚婉婷微微泛紅的臉頰,不由得一笑,目光再掃到洪陵的身上,一窒,洪陵的面容冷厲異常,目光也都是漠然。
洪鎮濤似乎沒有看到他們之間的異常一般,細細的聞了聞杯中酒,“楚當家,這酒是什麼酒?聞着都要醉了!”
楚信彥立刻將目光收了回來,臉上堆滿笑意,“知道洪當家最是愛酒,這是專門拿出來招待您的,這可是家父在世時,給小妹釀的酒!”
雖然,他一直想要將楚婉婷嫁給柳非君,可是看上的不過也就是柳家的財勢,可是,柳家怎麼與洪家相比?
洪家可是比柳家經營時間更早的船行,而且洪當家天南海北識人無數,而且因爲仗義,就連一些江湖上的人都要給洪當家幾分面子。
更重要的是,楚家和柳家已經撕破臉,楚婉婷想要嫁進柳家,母親就第一個不同意,可是洪家就不同。
洪鎮濤雖然是應了柳非君的邀約到的青陽城,可是目前看來,他們商談並不愉快,不然也不會到處結交商戶。
本以爲洪鎮濤此次專程前來,是來爲柳非君排憂解難的,現在看來,蓋棺定論還太早。
洪陵雖然沒有柳非君長的好看,可是卻也是一表人才,更重要的是還有幾分英氣,比柳非君那娘裡娘腔的,更能讓女人心動。
“看來楚小姐很得你父親寵愛!”洪鎮濤的目光並未在楚婉婷身上多做停留,便看向了洪陵,“你也嚐嚐,既然是爲楚小姐所釀,那就是女兒紅了!”
洪鎮濤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愉悅,明知道女兒紅是什麼意思,可是說出來卻仍然帶着笑意。
楚信彥眼睛一亮,看來洪鎮濤對這門婚事也很是看好啊!
楚信彥轉頭看了一眼楚婉婷,示意她主動一點。
楚婉婷臉色更是嫣紅,好半天,才羞澀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嬌嬌弱弱的道,“洪當家,這一杯,小女子敬您!”
洪鎮濤笑着點頭,“不錯,楚小姐不僅沒有那些迂腐之氣,還有幾分生意人的圓滑,再適合不過洪家了!”
說完,一舉杯,幹掉了杯中酒。
楚婉婷被洪鎮濤直白的話說的臉頰更是紅潤了幾分,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玩弄着手裡的紗絹。
洪陵一直面無表情,似乎沒有聽到洪鎮濤的暗示一般。
楚信彥滿意的笑容擴大,“今日高興,洪老爺子,晚輩陪您多喝幾杯,儘儘興,如何?”
洪鎮濤當然願意,不說兩人言談甚歡,就單說這酒,確實是不多見的好酒,值得一醉!
楚信彥頻頻舉杯,洪鎮濤來者不拒,兩人似乎都忘了桌子上還有另外兩人。
洪陵面無表情的對着面前的佳餚和美人,似乎打算以靜制動。
而楚婉婷,稍稍擡了眉眼,羞澀的看了一眼洪陵,然後又趕緊低下頭去,不安的絞着絲帕。
洪陵看上去似乎有點冷,楚婉婷有些惆悵,雖然她打定主意已經要嫁給一個比柳非君好千百倍的人,可是卻不得不說,柳非君是迄今爲止,她見過最讓她心動,也讓她忘不掉的人。
一行一動間的瀟灑與自信,眉眼間凝聚的光華,她再沒有在其他人身上見到過。
可是這樣風華絕代的人,心裡裝着的卻是她哥哥的姨娘,一個嫁作他人妾的女人。
楚婉婷冷冷的嘲諷一笑,不管如何,她一定要嫁給洪陵,雖然容貌比不上柳非君,可是洪家比柳家更有財勢,說不定此次柳家船行被其他船行排擠,不能度過難
關的話……
到時候就算是柳非君求上門,她也要好好羞辱他一番,罵醒他的有眼無珠。
洪陵實在看煩了楚信彥那張噁心的奉承的臉,不知道爲何,明明都是在商場,客氣話,或者阿諛奉承都是避無可避的,但是柳非君似乎從未讓他有這樣的感覺。
也許,是因爲柳非君是柳云溪的兄長吧!
畢竟,有柳云溪那樣烈性率真的女子做妹妹,哥哥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洪鎮濤的臉已經紅透,看向洪陵的目光有些恍惚,“陵兒,你也嚐嚐,不然可惜了楚當家的好酒!”
洪陵不領情的瞥一眼洪鎮濤的樣子,看到酒,就這副樣子,爲了一罈好酒這是要把他賣了嗎?洪陵臉色不虞的看向低着頭的楚婉婷,道,“楚小姐,你是楚家的嫡出小姐嗎?”
楚婉婷挺了挺胸,臉上露出幾分自信的微笑,“是的!”
洪陵點點頭,有些惋惜的道,“不過,在下在洪家是庶出!”
楚婉婷一愣,洪陵是庶出?可是看洪鎮濤對洪陵也是疼愛有加啊!
“洪家的規矩是,若是分家,嫡出拿八成,庶出只能拿兩成,而庶出的孩子,在我這一代有五個,也就是說五個人平分這兩成!”
楚婉婷臉色更難看了,“洪少爺,您是在開玩笑麼?”
洪陵露出難得的笑容,“當然不是!”說完目光有意無意的掃向楚信彥,“若是你我結爲連理,洪陵在洪家沒有多少資財,自然會以楚家爲主,當時候楚小姐也不會因爲離家太遠而與楚夫人不能見面了!”
楚信彥自然知道洪陵的庶出身份,可是也同樣知道,不管是嫡出還是庶出,洪老爺子最喜歡的便是洪陵,在他看來,洪陵雖是庶子,卻勝似嫡子!
楚婉婷臉色一下鐵青,她以爲……“你是說你想做上門女婿?”
洪陵眼角抽了抽了,他表達的這麼清楚嗎?她這麼快就替他想到了這一步?“如果楚小姐和令兄沒有意見,洪陵卻之不恭!”
楚信彥登時一下看向洪陵,對上他淡定的面容,下意識的再看向洪鎮濤求證。
可是洪鎮濤,一副淡然的樣子,臉色薰薰然,一副沉浸於好酒的模樣,根本就沒有看到楚信彥求證似得的目光。
洪陵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的道,“家父可能是喝多了,難得楚當家拿出這麼對家父胃口的酒,在下這就帶家父回去了!”
楚信彥臉色頓時迴轉,一臉歉意的道,“是信彥失策了,竟然沒有注意到洪老爺子飲的有點多了,洪少爺,如果不介意,不如就讓老爺子歇在這裡吧,現在天涼風急,老爺子喝多了,出門恐怕會有損老爺子的身體!”
洪陵眉宇間添了抹猶豫之色,楚信彥說的對,若是此時帶父親出去,恐怕會着涼,當下便道,“還是楚當家考慮周詳,那就多謝楚當家了!”
楚信彥招來臘月,帶着洪陵,扶着洪鎮濤向着一早備好的院子走去。
楚信彥目送他們走遠,才收回目光,這纔看到楚婉婷一臉的蒼白,不由得搖了搖頭,“婷婷!”
楚婉婷看向楚信彥,臉色悲切,“大哥,你不是說洪陵最得老頭子喜歡,將來一定是繼承洪家的人嗎?爲何他還想要當個上門女婿?”
楚信彥微微一嘆氣,“洪陵說的都是實話,洪家確實有這樣的規矩,他也確實是庶子,但是他也真是洪鎮濤看好的兒子,不然,洪鎮濤這麼多兒子,爲何走南闖北只帶着洪陵?”
楚婉婷怔愣的看着楚信彥,有些不明白他說的話。
“洪鎮濤帶着洪陵,不過就是想要親自培養他,歷練他,然後才能放心將洪家交在他的手裡!”
楚婉婷眉頭微蹙,“可是剛纔,他那樣說……”
楚信彥搖了搖頭,“他跟着洪鎮濤走南闖北,心思難測,不管是試探還是真的,你都不要表現出任何情緒!”
楚婉婷咬了咬脣,低下了頭,原來,她真的只是一個棋子。
“那……他還有姨娘麼?”
楚信彥眉頭一蹙,不耐煩的看了一眼楚婉婷,這些小女兒的心思,他真是懶得應對,“這些小事你覺得我會去關注麼?”
說完,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楚婉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頓時僵在那裡。
好半天,彩月忽然走了進來,看到楚婉婷可憐兮兮的小臉兒,微微嘆息,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給楚婉婷披上,“小姐,您別難過!”
楚婉婷雙眼泛紅,看了看縮在一旁未上前的自己的貼身丫頭,再看看一臉真摯的彩月,竟然覺得心很悲涼,“彩月,你說的對了!”
“彩月也是心疼小姐,彩月以前在楚家的時候,家裡人都圍着表小姐轉,現在沒了表小姐,可是小姐依然過得不好,彩月也是女人,知道小姐心裡的苦!”
楚婉婷輕輕一笑,彷彿認命一般,“彩月,你不知道!楚當家是誰?是我的兄長,同脈相連的親人,可是他……”
彩月趕緊四處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道,“小姐,大少爺也許有難言之隱呢,畢竟掌管着這麼大一個楚家,也不是容易的事!”
楚婉婷眸色一冷,看了看披在自己身
上的月牙白的披風,“你當然替他說話,我的兄長,對一個丫頭,竟然比對我這個親生的妹妹還要好!”
說完,悲涼一笑,伸手扯下了披風,扔在地上,然後踏着披風走了出去。
直到楚婉婷走出去,彩月才彎身撿起地上的披風,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到月白披風的灰塵,輕手拂去,然後抖了抖,披在了身上。
當夜,正是夜深人靜酣眠好時,楚家幽靜的後宅發出一聲尖叫,然後便是一一亮起的燈火。
洪鎮濤眸子微微眯起,灰色道袍,暗色的光影,將他的面容映襯的有些蒼老,但是眸光卻十分的凌厲,直直的射在那個顫抖的女子身上。
楚婉婷緊緊的抱着自己的雙膝,白色的褻衣將她襯托的更加嬌弱,微微扯開的領口,露出肚兜的邊緣,翠綠的顏色在墨色的夜裡十分的搶眼。
“楚小姐不說說你是如何跑到老夫牀上的?”
聽到洪鎮濤低沉的聲音,楚婉婷身子一顫,淚珠滾落在微微發紅的臉頰,讓人頓覺心憐。
“砰!”
房間的門被大力的踹開,一堆人拿了棍棒衝了進來,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全都被驚住了。
楚信彥鐵青着臉,看了一眼楚婉婷,回頭瞪向跟進來的人,“還不滾出去?”
人潮如水,又快速的退了出去。
洪陵的腳挪了挪,最終不厚道的站在原地沒動。
洪鎮濤卻如無事發生一般,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然後坐在那裡,看着一臉鐵青的楚信彥,語氣玩味的說道,“楚當家是不是應該給老夫一個解釋!”
楚信彥目光陰沉的看向鎖在牀頭的楚婉婷,“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楚婉婷只是搖頭,她也不知道,她明明是睡在自己的房間,爲何半夜醒來竟然是在洪鎮濤的牀/上?
洪陵低低一笑,對上洪鎮濤冷厲的目光,仿無所覺般,道,“楚小姐會不會是夜裡如廁後,走錯了房間?”
楚信彥只覺得更加難堪,走錯房間?
先不說楚家是楚婉婷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對各處都瞭如指掌,就說婉婷住的是楚家的內院,而洪鎮濤休息的地方卻在楚家的外宅的前院,別說走錯,就是故意走,不是熟門熟路的,都不一定能找到。
洪鎮濤瞪了一眼洪陵,臉色不虞的看向楚信彥,“楚當家,覺得此事如何解決?”
本來是以爲是兒媳婦,可是醉酒一場後,竟然成了自己的枕邊人,估計洪鎮濤不是覺得氣悶這麼簡單,恐怕會惱羞成怒。
楚信彥咬了咬脣,道,“洪老爺子自來嚴於律己,怎麼會做這樣的雞鳴狗盜之事?既然都是婷婷的不是,信彥作爲長兄,也難辭其咎!”
楚婉婷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他查都沒查,就認爲是她……
洪老爺子不會做雞鳴狗盜之事,所以她纔是下賤的淫/婦?
楚婉婷咬了咬脣,神色悲切的看向洪鎮濤,“洪老爺子,婉婷雖年幼無知,可是也懂禮義廉恥,今天的事情,婉婷即便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辯無可辯,只求老爺子給個痛快的,總好過活着受罪!”
洪陵一愣,沒有想到楚婉婷竟然有這樣的血性,不由得有些另眼相看。
洪鎮濤卻沒有說話,只是皺着眉頭點了點頭。
楚信彥眉梢一揚,臉上多了幾絲勉強的笑意,“洪老爺子,我家妹子四歲開蒙,熟讀聖賢書,今日之事必有怪異之處,但是不管如何,成了這樣的結局,發生在我楚家內院,我楚家難辭其咎,不過畢竟是妹妹的一生幸福,信彥希望老爺子能夠也高擡貴手!”
洪鎮濤微微扯了扯脣角,“楚當家希望老夫如何高擡貴手?”
楚信彥看向楚婉婷,眸光凌厲,暗示她說話。
楚婉婷忽然腦中精光一閃,她睡着了,醒來就在洪鎮濤房間裡,這事是誰做的?
兄長先是將她作爲籌碼要送到柳家,現在又想將她嫁入洪家,今日飯桌上得知洪陵地位卑微,甚至有意入贅,說不得哥哥就轉了心思。
一個卑微的庶子,一個當家執政的老頭兒,從兄長的視角來看,哪個更有利於他,不言而喻。
今晚之事,最得意的非大哥莫屬。
難道真是他?
楚婉婷憤恨的目光瞪着楚信彥,他只想到他的利益,可曾想過她的幸福?
她本來要嫁給洪陵,現在卻以這種手段爬上洪老爺子的牀,她還有臉活着麼?
見楚婉婷不僅不說話,反過來還瞪着他,楚信彥一窒,眉頭皺起,自己做了這麼不要臉的事情,還有臉瞪着他?
“老爺子,既然已經這般,楚洪兩家不如親上加親!”
聽到楚信彥的提議,洪鎮濤一笑,眸子一眯,帶出幾分凌厲,“楚當家想要如何親上加親?”
楚信彥硬着頭皮說道,“自然是小妹和洪老爺子……”
“混賬!”洪鎮濤一拍桌子,額頭的青筋繃起,桌子上的茶杯打了個轉兒,然後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楚當家是想讓別人都知道,洪鎮濤帶着兒子去提親,反而自己看中了未來兒媳婦,然後拖了人家閨女上/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