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天空，星光璀璨，如同被水洗過一般，無月，更顯得星光耀眼。
柳家因爲柳大少爺的遇害身亡，往日的喧鬧時分，此時異常的安靜。
君子閣的側院裡，廂房中燃着昏黃的光，一跳一躍間，將兩個人的身影投在窗戶上。
展飛坐在桌子前，臉色沉靜，悶聲不響的看着眼前那個歡快的身影。
大海一邊收拾包袱，一邊不時的掃一眼那個看不出表情的人，最終扔開行李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了展飛身邊，伸手摟過他的肩膀，“兄弟，你就這麼捨不得我？看看這張臉，都要成怨婦了！”
展飛沒好氣的掰開他的手，一臉的嫌棄，“誰捨不得你？”
“那你都在這裡坐了一下午了，看着你這張晚娘臉我都想吐了！”
展飛微微嘆氣，不與他鬥嘴，“大海，你跟在大少爺……不，是大小姐身邊，這麼久，你都沒有發現其實大少爺是大小姐？”
大海一聽展飛的問話，撓了撓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沒有！”
聽着他聲音中的鬱悶，展飛皺了眉，“那你有沒有發現小九兒有問題？”
大海繼續搖了搖頭。
展飛憐憫的看着大海，“就你這樣，我怎麼放心大小姐？”
雖然不服氣展飛的話，可是他說的確實是事實，大海也沒有反駁話，最終憋了半天才說道，“我有力氣，如果有人欺負大少爺，我能幫大少爺揍人！”大海心裡有些沒底，連拳頭都舉的有氣無力。
展飛看着他那沒精打采的樣子，一反往常的點點頭，“到現在也就只能這樣了，現在大小姐身邊只有你和小九，小九兒到底是什麼心思，我們都不知道，你跟在大小姐身邊，不僅要保護好大小姐，還要盯緊小九兒，如果她有什麼反常，一定要告訴大小姐，還有大小姐不管去哪裡，你都要記得，看大小姐的眼色行事，”沉吟了一下，又道，“大小姐之前受了傷，現在說不出話，好多事情你要幫着大小姐說，不能多一句，也不能少一句，還有話不能說太滿，要留着轉圜的餘地……”
大海苦着臉看着展飛，“雖然我看不慣你，可是就你說的那些，你覺得我能做到嗎？”
“做不到也要做，難道你還想讓小九兒替大小姐出頭？小九心思難測，雖然不知道大小姐心軟留下她，可是我們不能不防！”
大海咬了咬脣，低了頭，忽然眼睛一亮，登時看向展飛，“你最懂大少爺的心思，你也一起去！”
展飛露出一副看白癡的樣子，看着大海，使勁拍了拍他的頭，“你這裡面都是草？”
大海一把推開他，“你少在這裡裝？不就是你也想跟着可是大少爺不讓你去嗎？我去和大少爺說！”
展飛臉色一白，恨不得揍他一頓，“你口拙舌笨，能說出什麼來？”
大海撇了撇嘴，“我是笨嘴笨舌，可是我都是一片誠心，大少爺比任何人都瞭解我，知道我是全心全意爲大少爺着想，不像你們油頭滑腦！”
展飛聽完臉色更加難看，好半天才垮了肩膀。
大海見他不言不語的萎靡在那裡，忽然心裡有些不忍，“我就是說說，大少爺可不會這樣想你！”
“我知道，我確實是想動心思跟在大小姐身邊，原本在青陽城，大小姐身邊人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大小姐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可是現在不一樣，出了青陽城，外面壞人多着呢，大小姐雖然聰慧，可是心太軟太善，還有一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她也不屑於用，這樣別人就有了可乘之機，”展飛看向大海，眼中帶着淚，“我與你不同，你生在柳家長在柳家，自然能讓大小姐親近幾分，可是我對大小姐的心不比你少，那年冬天若不是大小姐的給飯之恩，我早就餓死了，後來大小姐又替我葬了爺爺，還將我帶進柳家……”
大海有些難過的拍拍他的肩膀，憨厚的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安慰。
“我想跟着大小姐也不是圖什麼，就是覺得大小姐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
展飛使勁抹了抹臉上的淚，“以前大小姐是大少爺的時候，我就想啊，這裡是大小姐的根，不管大小姐走到哪裡，總要回來的，娶妻生子，可是……可是原來大小姐是大小姐，我忽然想到，大小姐這一走或許就不回來了，她不用娶妻生子，她是要嫁人的啊！”
大海也跟着抹了一把淚，展飛是真的難過吧，不然也不會說的這麼亂七八糟的。
展飛揩了一把鼻涕，隨意的抹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遇到大小姐，我真的不敢想，我也有一天會認字會寫字，可是大小姐教給我認字，還讓我管事，我當時就想着，我這一輩子就跟着大小姐了，不管大小姐去哪裡，我都跟着，那天小九跑來和我說，大少爺不見了，我慌里慌張的跑過來，看到大少爺的字，差點兒就掉淚，我那時才知道，我不能離開大少爺，因爲好多人都想害大少爺，若我一時不在，大少爺就……”
“大海，我一直都知道，大小姐最信
任你，做什麼事都願意帶着你，其實這麼久以來，我都特別嫉妒你，我有的時候就想，爲什麼我不是大海？”
大海抽抽噎噎的瞪他一眼，“我才嫉妒你，大少爺雖然到哪裡都帶着我，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大少爺都是找你商量，我好幾次都想揍你一頓！”
展飛忽然一笑，抹了抹臉上的淚，“柳家這裡有沈伯和王叔，現在又有了洪家的七少爺，大少爺失蹤的時候，老夫人既然找了洪家少爺幫忙，也就是在二小姐的婚事上鬆口了，說不得過些日子柳家就要準備婚事了，以後柳家又有人支撐了，也就不需要我了，其實我都沒有做什麼，一直都是聽大少爺的吩咐！”
大海低着頭，翻着眼睛盯着他，剛剛展飛說一些話弄得他掉眼淚，現在又說這樣的話，是要做什麼？“怎麼？大少爺離開柳家了，你也要另謀高就了？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靈頭靈腦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說的時候天花亂墜，做的時候又有心無力，大少爺教你讀書寫字，還讓船行當家帶你迎來送往，現在什麼都學會了，大少爺也管不得你了，你翅膀就硬了？”
“說什麼呢？”展飛厲聲一喝，“你這頭蠢豬！”
“你敢說我蠢？”大海眼睛一瞪，能迸出火花來，呼喊着衝了上去，一拳錘在展飛的肩膀上，強勁的力道震得他後退好幾步。
展飛狠狠的瞪着大海，雖然大海有幾分蠻勁兒，可是他不怕他，將袍子掖在腰帶上，快速的衝上去，死死的抱住大海，時不時的擡手狠狠的揍他一拳。
可是大海畢竟身子骨強壯一些，不多時便將展飛壓在了下面，騎坐在他身上，然後又一拳一拳的還在他身上，一邊打，嘴裡一邊狠狠的罵，“我打死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得了柳家的恩惠，翅膀硬了就算計着跑了？我打死你！這一拳，是我替大少爺打你的，這一拳，我替老夫人打你，這一拳……”
被打急了的展飛忽然蠻力的掙扎起來，竟然將大海也掀翻出去，然後快速的跟了上去，將大海壓在下面，“你這頭蠢豬，還說不蠢，我什麼時候說我要離開柳家？我是柳展飛，我是姓柳的，生，我是柳家的人，死，也是柳家的鬼！”
大海聽到展飛的話，也不掙扎了，蠻橫的瞪着他，“那你剛纔說……”
“我說什麼了？”展飛不等他說完，便快速的說道，“我都沒說完你就又打又罵，你這頭蠢豬，大少爺教過你多少次？三思後行，你把大少爺的話當做耳旁風，就你這樣，我能放心只讓你跟在大少爺身邊？”
說完，展飛又使了三分力氣，緊緊的卡着大海的脖子。
大海梗着脖子，雖然聽着展飛的話知道他說的沒錯，可是又不肯服輸。
展飛忽然一搡他，鬆開了手，然後向後倚在了一把倒了的木墩上，目光不屑的瞥他一眼，“既然大小姐不願意我跟着，那你們先走，我在後面跟着，”說道這裡，微微一頓，“也許這樣也不錯，身在局外，我能看清更多的事情！”
大海撇了撇嘴，拿鼻孔對着他，他就看不慣展飛這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窮顯擺什麼，“知道你私自離開柳家，大少爺一定很生氣！”
“大小姐讓我呆在這裡，就是想讓我將柳家的事情及時告訴她，這麼簡單的事情，我早就找好了人，到時候他會將柳家的事情告訴我，然後我再寫信稟告大小姐！”
大海不屑的撇嘴，“看，這就是咱們的區別，大少爺交代我的事情，我從來不自作聰明的讓別人幫我做，你呢，聰明是聰明，不過是自作聰明！”
展飛臉色一白，緊緊的握起了拳頭，“憨子，是不是還想再捱揍？”
大海下頜一擡，怕你？“軟蛋，來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全都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可是卻誰都不肯退一步服輸。
最終，展飛慢慢鬆開了手，看着如鬥雞一般的大海，忽然搖了搖頭，“你這衝動的毛病會傳染！”
大海一時沒聽明白他的話，但是見他先鬆了拳頭，以爲他是怕了，便也高興起來。
“你好好跟着大小姐，一路上留好記號，我好跟着你們！”展飛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不忘囑咐道。
“我不管，不是大少爺吩咐的，我纔不會做！”
展飛聽了卻是一笑，推開門走了。
“喂！柳展飛，你什麼意思啊？”
任由大海吆喝，可是展飛卻始終沒有回頭。
大海憋氣的看着越走越遠的人，想了想，趕緊回身收拾了幾件衣服，然後奪門而出，向着碼頭而去。
此時，夜色雖然加重，可是對於顏念卓來說，卻還不算太晚，以前她掌管柳家時，每天深夜都要看厚厚的一摞賬冊，現在沒有賬冊可看，而白天窩在船上悶着，好容易到了晚上可以放放風，不由得有些戀戀不捨。
慕容琛眉頭微皺，“夜涼了，回吧！”
顏念卓搖了搖頭，她還沒有呆夠。
“阿卓，如果你再着涼生病，我們的行程又要推後了！”
顏念卓不滿的看向慕容琛，這個人，原來是武辰周時，招搖狂妄，視規矩禮數甚至所有的一切如無物，曾經在大冬天讓廚房給做冰吃，現在？夜涼了就要回去？是不是之前太過無拘無束，現在一朝還原了本性，竟然苛刻起來？
顏念卓扯了他的手，寫道，“擔心太多會老的快！”
慕容琛見了眉頭一皺，然後看向顏念卓，“是嗎？我記得之前你還是我的皇姐！”
言下之意，你比我大，就算是老的快，也有你陪着！
顏念卓眼睛一瞪，氣哼哼的轉身不看他，這個人，原來本性也是這麼可惡！
慕容琛在她背後偷笑，看來她真是虛長几歲，看看這脾氣，“你也好意思和自己的‘皇弟’生氣？”
顏念卓‘噌’的轉身，一把推開他，徑直走進房間，不過是看看風景。
到了房間，顏念卓拿起筆，快速的寫着，筆走游龍，再加上生氣，竟然平白多了許多氣勢，寫完，一把扔給隨後進來的慕容琛。
慕容琛手忙腳亂的接着她扔過來的紙，看着上面的字，端詳了半天，一本正經的說道，“好字！”然後乾脆利落的撕掉，扔進盆子裡。
顏念卓白他一眼，又向門外走去。
慕容琛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哪裡去？”
顏念卓使勁甩了甩手，不但沒有甩掉，反而近了慕容琛幾分。
慕容琛一手環上她的腰，一手拉着她的手腕，“你將生辰八字寫給我看，是不是要我合算一下咱們合不合啊？”
顏念卓臉一紅，可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她明明就是想告訴他，她纔沒有比他大。
“你放心，我的八字是最好的，不管你是什麼時辰出生的，咱們都是上等婚！”
聽到他亂七八糟的話，顏念卓使勁掙扎了一下，擡手就對着他一通打，這個混蛋，就是欺負她現在不能說話。
慕容琛笑着讓她打，就她這點勁兒，也就剛好給他撓撓癢，“這還沒過門呢，就想着謀殺親夫啊！”
頓時，顏念卓手上的勁兒更大了。
“左邊左邊，哎，右邊一點兒，就是這兒，剛纔有點兒癢，現在好多了！”慕容琛一邊說着一邊做出享受的模樣。
顏念卓頓時更加氣憤，使勁推他一把，爲什麼之前在柳家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打他一通，那時還痛的咬牙切齒的，現在，她真的沒有多少力氣嗎？
似乎是看懂她的內心一樣，慕容琛笑的得瑟，“你現在心疼我，所以手上都不用勁兒了！”
頓時，顏念卓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樣，誰心疼他？
使勁一腳踩在他的腳上，還用力的捻了捻，見到慕容琛齜牙咧嘴的模樣，顏念卓才得意的笑出來。
慕容琛趁機雙手一把環上她的腰，將她抱起來，“臭丫頭，治不了你了？”
說着，雙手趁機在她腰上撓了撓，帶起她身體一陣顫抖。
顏念卓笑容放大，他的雙手撓着她的癢，左躲右閃，卻總也躲不過他的雙手，即便是癢成這般，她依然是隻有笑容，而無笑聲。
慕容琛臉色忽然一白，停住了雙手，他的阿卓，什麼時候能笑出聲？
感覺到他停住，顏念卓心思一動，立刻反手而上，沒有注意到慕容琛一閃而過的難過，將手放在他的腰間，讓他也嚐嚐這癢到不能忍耐的感覺。
慕容琛身形一動，已經離她有三丈遠。
顏念卓沒有得逞，有些不甘心的瞪着遠處的慕容琛，大眼睛裡閃動着的光芒，十分逼人，而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煽動的慕容琛都有些心慌了。
“好吧好吧！”
慕容琛無奈的走過來，然後高高的擡起手，“來吧！趕緊報仇吧！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顏念卓一滯，爲什麼他自動送上門來，她還是這麼不甘心？
但是，她卻不能放過這次機會。
一雙白皙的小手，直接放在了他的腰上，加重了幾分力道，可勁兒撓。
慕容琛立刻笑了出來，“你還真……”舉着的手，沒有去攔着她的動作，反而緊緊環住了她的脖子，將她的臉一下拉到了自己面前。
如此近距離的四目相對，顏念卓一愣，頓時忘了手中的動作。
慕容琛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臉兒，眉頭微微一皺，“你怎麼這麼好看？”
顏念卓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但是口型慕容琛卻看明白了，不由得臉色一白，什麼叫沒有他好看？
對於男人來說，這是表揚嗎？
一歪頭，慕容琛使勁在她臉頰親了親。
‘啪’，響亮的聲音讓顏念卓的臉瞬時紅了個透，這樣寂靜的夜色裡，這樣的聲響也太……讓人難爲情了。
“我說，你們打情罵俏是不是也小聲點兒？”
一聲突兀的聲音響起，立刻讓兩人僵住了身形，齊齊轉頭看向門口。
不知何時，剛剛半掩着的門已經大開，門口站着一個同樣呆掉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