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現在一身輕的大少爺會多逛一逛,可是日頭還很高呢,大海就見自家大少爺頂着一張酡紅的臉匆匆進了院子,然後哐啷一聲關上了門。
大海一愣,眉頭緊緊皺起,大少爺怎麼了?不由得邁開腳步就要去敲門。
夜七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這個不開眼的大海,如果他不在,不知道要被慕容琛嫌棄成什麼樣子,“有人去哄,你着什麼急?”
話音剛落,便見慕容琛一臉的春風得意,腳步輕鬆,面容含笑,見到傻呆呆的大海,竟然還點了點頭。
夜七抹了抹下巴,嘖嘖一番,跟上慕容琛,側頭看了他一番才說道,“渾身上下都透着春意萌動風騷無比的氣息,說說吧,怎麼調戲人家大少爺了?”
慕容琛眼角一抽,十分嫌棄的看了他半天,最後才說道,“那也比你調戲人家小跟班兒強!”
夜七眼睛一瞪,回頭看了看大海那呆樣兒,頓時覺得渾身冒冷汗,“我什麼時候調戲跟班兒了?”
“拉着小九兒,非讓人家給你洗衣服算不算?”
慕容琛成功的見夜七臉色僵住,得意的向前走去,手剛剛觸到門,便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族主!”孟離幾步來到慕容琛身邊,俯身行禮。
慕容琛臉色一凝,擡手讓他起來,“如何?”
“秦致遠帶着人上了南下的船,看樣子是直奔青陽城,離開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了!”
慕容琛微微斂目,沉默了一會兒,“秦致遠在渾城落腳的地方看了嗎?”
“這裡是秦家堡貨物的中轉地,而且也有秦家堡的分號,實在看不出秦致遠這次帶了多少人!”孟離說完,臉上帶了絲赧意。
慕容琛習慣性的捋了捋髮梢,“不管他了,既然他已經走了,我們明天就行動!”
聲音剛落,門被打開了,顏念卓蹙着眉走了過來,臉上的酡紅色已經褪去,只剩下思慮的深沉,“秦致遠就算走了,以他對你的心思,應該不會就這麼輕易放過你!”
慕容琛點點頭,那倒是,秦致遠既然懷疑他帶走了柳非君,自然會暗中派人跟着他。
“孟離召集人!”
慕容琛眸色一深,沉聲吩咐,既然秦致遠發現他在這裡,那麼這個暗樁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就算留下,估計等他走了,秦致遠也會找個理由給拔了,還不如自己撤了。
不過片刻功夫,不大的房間裡,已經聚集了七八個人,看上去身形似乎都有些單薄,顏念卓眉頭微微一動,希望是她以貌取人了。
慕容琛看着這幾人,沉聲道,“秦致遠剛剛離開渾城,但是以他的疑心,必然會留下人手監視我們。”
“族主,那現在動,是不是有點危險?”
慕容琛微微一笑,“既然遇上了,不管什麼時候動,都有風險,不過今天他見過我,自然會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在別的事情上就會有所疏漏!”
夜七微微蹙眉,“你是說用自己吸引他的視線?”
“對!”慕容琛的餘光掃過顏念卓,“他對我可謂念念不忘,自然會派人了盯着我,到時候你們做事,我帶着尾巴到處去逛逛!”
“族主,現在朝廷正在查這批鹽,此時動,恐怕會讓人有所察覺!”
慕容琛點點頭,這倒是,這麼大一批鹽,想要悄無聲息的出關,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他可以等到好時機,可是漠北的族人能等嗎?若不是實在忍不下去了,也不會冒着風險給他傳來消息。
“事出緊急,只能鋌而走險!”慕容琛伸手打開了地圖,擡手在一處指了指,“離渾城最近的一個關口就是西陵關,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此出關,這樣這批鹽在大周待的時間最短,只要進入大戎境內,就好辦了,如果西陵關實在出不去,就一路向北到龍巖山,從雙馬關出關,雙馬關在大周最北面,環境比較差,守衛相對來說比較稀鬆,雖然出關可能會順利一點,可是在大周境內時間越久,這批鹽就越容易被人察覺。”
慕容琛說完,看向夜七,“這次你帶着,西陵關目前查檢嚴格,如果不行,就繞路走龍巖山!”
“好!”夜七點點頭。
“我會讓孟離交代下去,從渾城到龍巖山一路上,各處暗樁都會及時幫忙。”
剛說完,慕容琛感到袖子被人輕輕拽了拽了。
顏念卓微微蹙眉,看着慕容琛,搖了搖頭,彷彿有些不同意他的安排。
慕容琛一笑,“你陪我一起引開秦致遠的視線,這個任務很艱鉅!”
顏念卓忽略他的調侃,擡手寫道,“你的路線沒有問題,那鹽呢?”
慕容琛一皺眉,有些不太明白顏念卓的意思。
顏念卓見在場的幾人都看着她,微微斂目,繼續寫道,“整車整車的鹽,只要是過關,不管守衛人手又多少,只要查,就一定會查出來!”
其他幾人,看顏念卓是女人,不由得心中存了幾分輕視,但是見自家族主很是重視,卻也不敢說什麼,不過也只是敷衍的看了看。
一個女人懂什麼?
族主畫好了線路,實在不行,他們就在雙馬關強行出關,就
那些小嘍囉,實在是不值一提。
慕容琛自然沒有放過那幾人眼中的輕視,可是卻沒有在意,饒有興趣的問顏念卓,“你有什麼好辦法?”
慕容琛的問話一出,其他幾人包括夜七也都看向了顏念卓。
顏念卓仿無所覺,眉頭一直沒有鬆開,輕輕的搖了搖頭,自從知道慕容琛要將鹽運出關去,她就一直在心底思慮,到底有什麼好辦法混出關,可是很可惜,到現在她也沒有想到。
慕容琛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其他幾人不屑的撇了撇嘴,說的這麼高深莫測,還以爲有什麼好辦法呢!
慕容琛毫不在意的一笑,擺擺手,“行了,你們先回去,仔細着點兒,別讓尾巴跟上!”
顏念卓眉頭緊緊皺起,這樣大搖大擺的將鹽裝車能運出去嗎?
直到人都走光了,慕容琛見顏念卓依然坐在桌前,目光微微一沉,“還在想?”
顏念卓剛擡頭想要說話便見慕容琛跳了起來,一邊抖着自己的袖子一邊說道,“你的這什麼茶水?怎麼這麼燙?”
看着暈在慕容琛衣袖上的水暈,顏念卓眼睛一亮,有了!
說着也不管大驚小怪的慕容琛,立刻拿了筆,快速的寫起來。
看着認真的顏念卓,慕容琛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眉眼帶笑的看着她容顏,不自覺的便坐到了她身邊,左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寫了滿滿一頁紙,顏念卓才感覺到旁邊灼熱的視線,轉頭對上慕容琛那一臉的溫柔笑意,
顏念卓微微蹙了蹙眉,忽然眉梢一揚,有些不可思議,然後將紙一翻,落筆寫道,“你早就想到了?”
慕容琛聳了聳肩,笑容不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那爲何你不說?”
慕容琛沒有回答她,反而一臉迷醉的說道,眼中還帶着深情,“認真的女人果真很美啊!”
顏念卓一把推開他的臉,神情中都是嫌棄,臉色慢慢變得不悅。
慕容琛也不再開玩笑,“我確實早就想到了,可是你看看今天那些人,不是不服你嘛,如果對策是你說出來,不是可以幫你樹立威信?來,別不開心了!”
說着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喝杯茶,去去火!”
顏念卓推開茶,拿起筆又放了下來,起身怒氣衝衝的出去了。
慕容琛一愣,怎麼這麼生氣?
顏念卓徑直去了側院的廚房,看到正蹲那裡熬藥的藥叔,立刻走了過去。
藥叔一擡頭看到顏念卓,眉頭緊緊蹙起,“你來幹什麼?”
顏念卓第一次這麼在意自己爲什麼不能說話,想要說的,急切想要表達的,都被壓抑。
轉頭看到竈臺旁邊的棍子,伸手拿了過來,顏念卓低頭寫道,“什麼時候能說話?”
藥叔眉頭微微一鬆,忽然一笑,“怎麼?小主子沒有告訴你?”
顏念卓頭略微一歪,告訴她什麼?
“你以後可能都……”
“藥叔!”
藥叔轉頭看到陰沉着臉站在燈籠下的慕容琛,嘴角撇了撇,然後轉頭繼續熬藥。
顏念卓盯着慕容琛,臉色有些冷,垂在身邊的手緊緊的握起。
慕容琛看向顏念卓,臉色卻頓時轉好,嬉皮笑臉的道,“你生氣跑來這裡做什麼?如果太生氣,就打我出出氣,藥叔他老了,禁不住你發脾氣!”
說着,就要來牽她的手。
顏念卓手一縮,躲開他伸過來的手,眼睛依然那樣直直的看着他,彷彿要將他看透一般。
慕容琛訕訕的縮回手,有些難堪的將手藏在袖子裡。
藥叔眉頭一皺,有些不滿的看着顏念卓。
顏念卓卻毫不動搖,就那樣僵在那裡,直愣愣的看着慕容琛,目光明明清澈見底,可是那樣一動不動的執着,讓慕容琛微微嘆息。
忽然,顏念卓身形一動,緊走兩步到了慕容琛面前,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走。
慕容琛一愣,任由她拉着,看着前面氣的如同小牛一般的女人,目光暖意中又帶着心疼。
顏念卓卻不管,拉着他,腳步又快又大,沒一會兒便進了房間,一轉身,‘哐’的一聲關上了門。
一回頭,顏念卓的目光比剛纔還要冷硬了幾分,直直的瞪着慕容琛,似乎想要瞪出來一個窟窿一般。
慕容琛在這樣的目光裡,只能訕訕的笑了,“真生氣了?”
顏念卓瞪了半天,因爲自己一句也吼不出來,只能憋着自己,最後淚意上涌,清澈的大眼睛瞬間被淚水暈滿。
慕容琛一愣,當先跨到她面前,手足無措的道,“喂喂喂!不帶這樣的!真哭了?”
顏念卓一把推開他,走到桌邊,垮下了肩膀,她生氣,若是能說話,她可以罵他可以加重語氣,讓他知道她真的很生氣,可是現在落在紙上,卻只是乾巴巴的黑字。
“我要實話!”
慕容琛看着紙上的字,吸了口氣,伸手輕輕撫摸她的後背,彷彿要理順她的氣息,“不是不告訴你,你能不能開口說話一點也不影響我們交流,而且……你就算知道了除了難過還能做
什麼?我……不想你難過!”
顏念卓咬了咬脣,繼續寫道,“一直都不能再說話?”
“你咬的傷口有點深!”
雖然和她的問話不相及,可是顏念卓卻讀懂了,她不能說話了?變成了啞巴?
顏念卓悽然一笑,她一直安心養傷,她以爲只是暫時不能說話,卻沒有想到是永遠不能再開口說話了!
“你能不能說話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慕容琛見她笑容有異,趕緊說道。
顏念卓卻沒有反應,神情有些呆呆的!
慕容琛一把掰過她的臉,“我認識的阿卓不會這樣脆弱!你知道不知道,我看到你滿嘴鮮血的時候心裡不比你好受,我母親當初咬舌自盡,我雖然年紀小,可是那時我就在想,爲什麼要死?就算是被人……那也不是女人的錯,是她的男人沒用,不能保護她,那日在船上,我看到同樣的你,我心裡又怕又恨,我怕你死,卻又恨你愚蠢,”伸手將顏念卓的臉壓在他的胸前,語氣放緩,“阿卓,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輕生,不要尋死,只要你活着在我身邊,其他都不重要,就算是發生再不堪的事情,我也不在乎!”
顏念卓反手抱緊了他精瘦的腰身,使勁貼在他的胸前,雖然無聲,卻哭得暢快。
心口傳來‘嗚嗚……’的聲音,讓慕容琛心糾成一團,他的阿卓,再怎麼聰明,卻也是個女子,將清白名聲看的比命更重要,可是,在他的眼裡,比這些更重要的,是一生只有一次機會的生命。
慕容琛緊了緊摟着她的胳膊,安撫性的撫摸她的後背,“阿卓,不氣了好不好?”
好一會兒,顏念卓才從他懷中擡起頭,紅腫着雙眼看他,臉上有些看不清明的神色。
慕容琛擡手輕輕擦她腮邊的淚,“怎麼了?”
顏念卓咬了咬脣,站起身走到桌邊,擡手拿了筆,“你早就想到了運鹽出關的辦法,對不對?”
慕容琛對上顏念卓瞭然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最終點了點頭。
“那爲何不早說?”
慕容琛歪頭看她認真的樣子,搖了搖頭,“是我想太多了!”
顏念卓搖搖頭,她不要這麼模糊的解釋或者答案,她要他親口說出原因。
他既然想到了辦法,可是今天晚上又佈置了這麼多,根本都是與運鹽不相關的事情。
“我的族人封閉在漠北,很不容易接納外人,我想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讓你立威,想讓你早一點融入族人之中,”慕容琛苦笑着說道,“沒有想到你竟然發現了!”
顏念卓還是不信,“那你今天晚上這是……”
慕容琛目光一亮,“今天在街上遇到秦致遠,雖然是偶然,也是預料之中,他見到我,自然會派人跟着,這裡已經暴露,他如此大張旗鼓的去了青陽城,就是想讓我放鬆警惕做事,既然如此,我就做給他看!”
顏念卓眉頭皺了一下,忽然又鬆開,“今天晚上這是迷惑秦致遠?”
慕容琛點點頭,“是!”停頓了一下道,“鹽,有多重要,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在大周朝是朝廷直接監管的軍事物資,想要將此運出去並不容易。”
“今天晚上這些人應該已經被盯上了,他們出了這個院子如果明天還能來,那就說明這些人都已經被秦致遠拿捏在手裡!”
顏念卓點點頭,“那你還讓夜七帶着他們去運貨物?”
“夜七身份不簡單,到時候他自然會和秦致遠的人周旋,”慕容琛一笑,“秦致遠也不會放過對我的盯梢,所以你和我就負責帶着他的人逛街下館子,真正運貨的人,另有其人!”
顏念卓搖了搖頭,在心底感嘆,原來真正聰明的人在這裡,看看他這一手,所有人都被瞞在鼓裡,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整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還記得今天遇到秦致遠時,秦致遠感嘆他是爛泥扶不上牆,若是有一天秦致遠領教了他厲害的手段,會不會自戳雙目?
顏念卓咬了咬脣,筆剛落到紙上,便被慕容琛一把握住,“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準備好,我之所以不說,不過就是想動一些小心思,就原諒我吧!”
顏念卓看着他,要原諒他嗎?這個從頭到尾不管大事小情都是爲她着想的人!
將顏念卓不語,慕容琛臉色一僵,“阿卓,你……沒有這麼小氣吧?”
“你買那支釵是做什麼的?告訴我,我就不生氣!”
看着紙上的黑字,慕容琛臉色終於轉好,伸手從袖子裡拿出那支釵,嘴角上帶出幾分不屑,“我怎麼可能讓你頭上頂着別的男人做的東西?”
顏念卓心頭一軟,這個小氣吧啦的男人!
沒有想到,慕容琛繼續道,“我看這個院子裡有棵歪脖子柳樹,到時候我砍幾根樹枝,給你雕一個,一定比這個老頭兒賣的強!”
顏念卓臉色一白,歪脖子柳樹?真好!
沒一會兒,便見屋子裡雞飛狗跳,慕容琛連跑帶跳的出了顏念卓的屋子,一邊跑一邊叫,“柳樹也是樹,幹嘛歧視柳樹?”
顏念卓心頭悶了一口熱血,差點噴出來,她是歧視柳樹嗎?她分明是不待見歪脖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