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念卓擡手按住了慕容琛,對孟離搖了搖頭,“來不及了,既然都是身負武功的高手,必然耳聰目明,我們的任何行動,都有可能暴露,”四處打量了一下,繼續道,“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過去之後,我們再走。”
孟離微微一嘆,“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您……”
顏念卓順着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自己,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您穿的太過單薄,若是趴在這雪地裡,不過一會兒就會凍傷。”孟離擔心的道,而且現在顏念卓將自己的披風裹在族主身上。
顏念卓眉眼一鬆,“放心,我比你們想象中更能吃苦。”
孟離自然也不希望輕舉妄動,既然顏念卓也是這個意見,他也樂得同意。
於是三人便趴在了雪地裡,感覺到越來越明顯的震動,不由得慢慢屏住了呼吸。
不過一會兒,伴着塔塔的馬蹄聲,前方暗影飄動,一隊人馬掠過。
孟離屏住了呼吸,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前方,可是神情中卻有絲崩裂,目光中的恨意帶着冰毒一般。
顏念卓的目光不離那羣人,可是卻又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到隱在人羣中的那個雄壯的人影,顏念卓的目光略顯暗沉,秦致遠果真更想除掉慕容琛。
按道理來說,此次宮變,最終的對象應該是以皇后和丞相爲首的李家,再就是一直被皇后驅使的太子。
可是,秦致遠卻不顧武辰澈直接追殺慕容琛,是皇上的意思還是秦致遠的獨斷專行?
直到人羣離開的遠了,孟離才站起身,“顏姑娘,我們走吧!”
說着,孟離扶起慕容琛背在身上。
顏念卓趕緊跟在後面扶着慕容琛,生怕他沒有意識掉下來,可是仍然不忘囑咐道,“秦致遠他們有十五個人,以他們的速度不知道展飛能不能達到紅樹林與接應的人見面,如果你能夠聽到他們的馬蹄聲,記得到時候點數一下人數。”
孟離心下一驚,顏姑娘果真心細如髮,“好!”
那個道觀立在稍高一點的坡上,等到他們上去了,顏念卓才明白爲何孟離覺得這裡不是個好的隱蔽點。
破破爛爛的道觀連個牌子都沒有,兩扇木門還有一扇已經要掉下來了,翹起來的檐角已經缺失,牆面也脫落了,走進門,滿院子的雪,連腳印都看不出來。
顏念卓卻反而眉眼一鬆,看來這真的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孟離顧不得其他,揹着慕容琛直接進了房間,然後找了一個背風的地方放下,“顏姑娘,您先歇一歇,我給主子先敷藥。”
說着,從懷裡拿出金瘡藥,孟離便去解慕容琛的衣服。
顏念卓知道孟離的意思,是說讓她避一下,因爲他要給慕容琛脫衣服。
顏念卓一笑,還有什麼可避諱的?
慕容琛將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她還有什麼可避諱的?
“你動作太粗魯,我來!”顏念卓走到慕容琛身邊,將他攬在懷裡,輕手輕腳的解開他的披風,然後是袍子,最後內裡的褻衣。
孟離也只是一愣,心中高興了幾分,在他眼中,主子爲了顏姑娘做了這麼多,若是此時顏姑娘還矯情,他反而看不起她,果然沒有讓他失望,有的時候,顏姑娘比任何人都乾脆。
顏念卓扳過慕容琛,讓他趴在自己的肩上,明明是一個大男人,可是她卻覺得沒有什麼重量。
一點點褪去衣服,這才發現衣服上有多少血,明明不是特別厚的衣服,卻十分的有份量。
顏念卓的心隨着不斷脫落的衣服一點點懸起來,最終連呼吸都緊促起來,爲什麼慕容琛背上有那麼多的傷痕?
孟離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顏念卓,微微斂目,扯了自己的衣服擦了擦傷口附近的血漬,然後纔將金瘡藥撒了上去,“主子從小受苦,這身上的傷都是那個時候來的,雖然藥叔有不少的好藥,可是主子說留着這一身的傷疤才能時刻警醒自己。”
顏念卓咬了咬脣,慕容琛想記住的不是自己的苦難,而是大戎的殺母逼父之仇。
可是,世事難料。
慕容琛繼承了大燕族,他爲了族民只能放棄私仇。
“他過得很苦吧?”
聽到顏念卓的問話,孟離點了點頭,“主子是心裡苦,主子看着平日裡是很灑脫的一個人,可是實際上他只是壓抑了自己,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沒有可以商量的人,只能一個人扛。”
顏念卓看着孟離將藥敷好,趕緊拿起準備好的布條將傷口包好,然後一點一點的將他的衣服穿好。
孟離見顏念卓沒有說話,繼續道,“所以,主子遇到您以後,我們都很高興,因爲主子開始有脾氣有情緒了。”
“所以,不管需要我們做什麼,我們都心甘情願,只要能幫着主子守護您。”
顏念卓咬了咬脣,所以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剛纔,秦致遠帶人從他們眼前而過,她分明感覺到了從孟離身上傳出來的異樣氣息。
孟焦帶人斷後,想必已經落在秦致遠手中,以孟家兄弟對慕容琛的忠心,必定不會做對不起慕容琛的事,而以秦致遠
的狠厲,孟焦必定已經摺在他手裡了,而孟離想必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謝謝你們!”
顏念卓深深吸了一口氣,即便是她再不想承認,可是她也得承認,這些都是她引起的。
若不是她招惹了秦致遠,若不是她沒有聽慕容琛的話跟着梅若雪出了鳳儀閣,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犧牲?
大海沒了,孟焦死了,展飛情況不明。
而慕容琛,顏念卓低頭看了看他,將手放在自己的嘴邊哈了哈熱氣,然後放在慕容琛的臉上,溫暖他冰冷的臉頰,他,生死不知,若是不能及時找到藥叔,他還能有救嗎?
這樣的冰天雪地,地面凍得僵硬如一塊石頭,躺在這上面,估計不多久人的血脈就不會運行,尤其是四肢,若是時間一長,凍傷了也是難救。
孟離皺着眉看慕容琛,這樣的傷,在主子來說根本不是什麼大傷,爲何昏迷這麼久?“顏姑娘,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按道理來說,主子應該不會這般嚴重。”
顏念卓眉頭微皺,這纔想到那時孟離還沒有到,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秦致遠封了阿琛的幾處大穴不讓阿琛使出武功,還在阿琛的後背擊了一掌。”
孟離握了握拳,“我們要儘快找到藥叔!”
說着,伸手摸了摸慕容琛,然後手指在他身上點了幾處。
顏念卓並不懂武功,可是她知道孟離不會害慕容琛。
“他有外傷,受不住顛簸,以展飛的精明,定能找到接頭人,他帶了藥叔過來,更好一點。”顏念卓搖了搖頭,那麼大的傷口,受到劇烈震動定然會出血更多。
說完,顏念卓伸手握了握慕容琛的手,感覺到觸之冰涼,不由得眉頭蹙的更緊,“孟離,現在秦致遠的人可能就分散在附近,我們沒有辦法點火取暖,可是阿琛身子受傷,受不住涼。”
孟離心一沉,“我到處找找,看有沒有可以取暖的東西。”
顏念卓點了點頭,將慕容琛緊了緊的摟在懷裡,希望兩個人擁在一起能夠保暖幾分。
不多時,孟離轉了回來,看到緊緊擁在一起的兩人一愣,但是卻又馬上帶了幾分笑容,“顏姑娘,後堂有一個房間還算避風,那個房間沒有窗戶,就算點了火,在外面應該也看不到。”
顏念卓一喜,“那我們趕緊將他挪進去。”
孟離趕緊背了慕容琛進那房間。
顏念卓跟在後面,看到門框上破爛的門簾,擡手便使勁扯了下來。
到了房間,顏念卓才發現這間房間當真是好,黑漆麻烏的房間,連個窗戶也沒有,更好的設計便是房間的門向北可是卻又不進風。
孟離將慕容琛安置在房間一角兒,“顏姑娘,這把匕首你拿着,我去揀點柴,若是有人來,就用這把匕首自保。”
顏念卓緊了緊手,然後伸手接了過來,她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會拿這樣東西,“你放心,我也會保護他。”
孟離臉色一紅,然後走了出去。
顏念卓將匕首放進懷中,然後將扯下來的簾子給慕容琛嚴嚴實實的蓋了上去。
趁着孟離出去的功夫,顏念卓將整個道館走了一遍,雖然夜色灰暗,可是憑着她的心算,依然大概知道這處屋子的佈局。
顏念卓微微挑眉,以她對秦致遠的瞭解,此人囂張霸氣又多疑自負,十分糾結的一個人,若是不能在紅楓林找到慕容琛,必然會轉頭向京城搜捕,大概不會想到他們中途下了馬車。
可是,她也不能以防萬一,總要準備好退路。
“阿卓?”
顏念卓一怔,“阿琛,是你醒了嗎?”
慕容琛感覺到顏念卓輕輕的將他扶了起來,“這是……在哪裡?”
“一處道觀中,”顏念卓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慕容琛微微提了提氣,笑道,“放心,沒事的,之前是因爲被封了血脈,用不了內力,是有人給我解了穴道?”
“是孟離,他去撿柴,馬上就會回來,”顏念卓感覺到他冰涼的手,趕緊雙手握住他的手,放到嘴邊,使勁哈了哈氣,“是不是很冷?”
夜色中傳來低低的笑聲,“阿卓,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虛弱,放心,你看我說話,多有底氣。”
顏念卓勉強扯了扯嘴角,她明白,慕容琛如此說不過就是寬慰她的心,“我知道,你最是強壯!”
夜色太暗,他們並看不到對方的面容,可是心卻貼的極近。
顏念卓微微低頭,用臉頰貼着慕容琛的臉,“你失血太多,所以比我們更加怕冷,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慕容琛側了側頭,避開她略顯清涼的臉龐,“你不是總說要守禮?”
“那也要分情況,”顏念卓將他扯回來,臉又貼了過去,“這樣,我們兩個都暖和。”
慕容琛微微一嘆,“阿卓,你這樣我會傷勢更嚴重。”
“爲何?”顏念卓眉梢上挑,她分明是幫他,可是他卻說她會讓他的傷勢更嚴重,簡直是胡說。
“我有外傷,我們靠這麼近會讓我的氣血奔涌太快,這不是要了我的命?”慕容琛聲音中略帶黯啞。
顏念卓臉一紅,本來凍僵的身體,竟然有些熱起來,“受了傷,腦袋也不老實!”
“我腦子又沒有受傷,再說了,”慕容琛微微一頓,“你怎麼知道我有多麼渴望你?”
顏念卓心一跳,頓時慌亂成一團,這個人,什麼時候都不忘胡說八道,“等你好了再說吧!”
慕容琛剛纔還覺得顏念卓慌了,現在發現原來慌亂的是他,這個女人總是不按常理出牌,“你是說……”
“沒聽清就算了!”顏念卓不耐煩的喊了一聲,掩飾自己的慌亂。
慕容琛低低一笑,在這樣暗沉寂靜的夜色中,顯得尤爲清晰悅耳,“一言爲定!”
顏念卓咬了咬脣,她似乎感覺到臉上灼熱起來,“無賴!”
“不會!”慕容琛忽然聲音一稟,突然正經起來,“你的彩禮一定是最多的。”
顏念卓撅了撅嘴,“你以爲我在乎那些?漠北苦寒,你還是留着給你的族民吧!”
“漠北並不是大家看到的那般,”慕容琛忽然低聲說道,“漠北是冷,可是卻有着大量的礦藏。”
“那你爲何不……”運出來售賣?顏念卓還未說完,便想到了一句話,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大燕族暫時住在漠北,大燕人不好鬥,若是突然有了這麼多價值千金的礦藏,恐怕會招來別人的覬覦,還有會血光之災。
見顏念卓只說了一半便停住了,慕容琛一笑,她怎麼會聽不明白?
“那你現在爲何又要拿出來?不怕……”
慕容琛打斷了她的話,“現在不同了!”
顏念卓忽然想起,之前秦致遠曾說,慕容琛收留了大戎王子,然後又暗中幫助耶律雲雄除掉其他的對手,幫助夜七上位。
現在,大戎已經是大雁的友族,可是,夜七真的可靠嗎?
慕容琛微微含笑,“等到與擺夷族聯姻之後,大燕子民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搬回大燕故地,那時再以商人身份出面決定礦藏的用處。”
“聯姻?”顏念卓雖然十分確定慕容琛不會對不起她,可是此時聽到他說聯姻,依然心裡有些不痛快,“那女子可漂亮?”
“啊?”慕容琛一怔,“女子?聯姻的女子自然要美貌才行。”
慕容琛並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
顏念卓心頭微微一酸,“你是怎麼安排的?”
慕容琛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腿,沒有感覺到痛,不由得皺了皺眉,卻沒有說出來,聽到顏念卓的問話,有些疑惑,安排?“這些由長老們負責即可!”
顏念卓不再問。
慕容琛卻嘀咕了一聲,“阿春嫁到擺夷族也好,離大燕也近,回家也方便。”
顏念卓一怔,忽然覺得心頭能氾濫出喜悅來,“你是說阿春……去聯姻?”
慕容琛點了點頭,“有問題?”
顏念卓笑着紅了臉,原來不是他!
慕容琛畢竟不是傻子,雖然受了傷,可是思維卻更加靈敏了,“你……以爲是誰?”
顏念卓沒有說話,她以爲是誰還重要嗎?
“你以爲……是我!”慕容琛很是肯定的說道,說完一笑,“你可知道擺夷族有個規定?”
本來顏念卓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聽到慕容琛隨後的問話,害羞也隨着消散,“有什麼規定?”
“擺夷族一個男子只能娶一個女子,即便是擺夷族女子外嫁,對方也只能娶她一個。”
顏念卓一怔,她以爲她說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是很狂妄的話,卻沒有想到有一個地方真的有女人有如此……
“有這個規定你就不能聯姻?”顏念卓覺得他說話有些亂,有些懷疑他是不是受傷過重影響了頭腦。
慕容琛微微一嘆,“是啊,是不是很可惜?大燕族族民都知道本族主已有妻室。”
顏念卓咬了咬脣,想到之前她第一次入漠北,慕容琛便大張旗鼓的稱她爲妻子,還說什麼讓她幫他擋桃花,他根本就知道是假的,現在卻以此爲藉口。
“我有了妻子,自然沒有資格再娶擺夷族女子。”
顏念卓咬着脣始終不說話,感覺手一緊,被他緊緊的握進了手中。
“阿卓,你……”
顏念卓反手握住他的手,壓了壓心頭的慌亂,乾脆的說道,“我不會反悔!”
慕容琛輕笑着再次緊了緊手,“我記得,你更要記得!”
顏念卓怎麼會不記得?
他義無反顧的擋在她身前,用堅實的後背擋住羽箭,可是面對她的臉上,依然蘊滿笑容,似是讓她安心。
擋了風雨,唯獨給她留下一片安寧,這般的人,她怎麼會忘記?
慕容琛再次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腿,不知道是因爲天冷還是……
“阿卓,你去看看孟離回來沒有?”
顏念卓想了想孟離似乎真的是離開不短的時辰了,“好,我去看看!”
顏念卓起身腳步倉促的走了出去。
慕容琛見她離開,這才伸手扶着牆想要勉強站起來,可是似乎卻牽動了背後的傷口,而雙腿又酥麻無覺,一時間竟然手一顫,整個人砰然落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