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感覺該說的都說了,便不再多話,而且感覺到車內的低氣壓,她也不得不閉嘴。這分寸,她拿捏得準,可心裡還是瘮得慌。
良久,就在她以爲車內之人不會再開口說話的的時候,車內之人突然啓口,擲地有聲,“若真如此的話,我寧願她傷害我,而非我最心愛之人!”
六月眉眼一抽,十分無語,“主子,你這話要說跟軒皇女殿下說去,別跟我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你在向我秀恩愛呢!”
洛安不爽了,踢了踢車廂,不耐煩道:“要不要到了?怎麼那麼慢?”
其實,只要鳳沐軒不傷害她,以及她身邊她最重視之人,她何曾想過爲難這個女人?
當初,在朝堂上,她甘願領罪認罰,難道真的只是因爲她那份覺得對自己有利的考量,而沒有一絲維護鳳沐軒私心的成分?
所以,她早做到“寬容”兩字!
早做到了……
六月撇撇嘴,“還需一盞茶的功夫。”
默了默,她又嘀咕了一句,頗委屈,“我將馬車駕得這麼慢,還不是因爲考慮到主子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洛安聽得六月這句,心裡意識到自己剛纔語氣太沖,而且,這小妮子對自己的確關心,於是彆扭地說了一句,“六月,謝謝。”
對這小妮子,她是真心感激的。
至少,這小妮子讓她更確定鳳沐軒對她是真心,也更確定了,自己那份,難言的心動。
“啊?”六月愣了愣,隨即笑開了花,逗弄道:“主子,你剛剛在說什麼?我沒聽見。能不能大聲點?”
說真的,她家這主子嘴上老說葉公子傲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那小性子,傲嬌起來,簡直比葉公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洛安一聽六月的話就知道這小妮子在跟她玩,也不生氣,只淡定地回了一句,“剛纔誰說自己習過武,耳力好的?”
六月不依不撓,“外面風大,我自然聽不清楚。主子,你就再說一遍嘛~再說一遍又不會掉塊肉!”
“一句話,我既已說出口,便不會再說第二遍,否則,會變得廉價、虛假。”洛安摸準了六月的性子,回道:“我想,六月你一定不喜歡廉價虛假之物吧?”
六月果然不是洛安的對手,一下子就被唬住了,連忙道:“自然。那主子你別說了,我聽一遍就夠了。”
“咦?”洛安開始反擊,“六月,剛纔你不是說自己沒聽清楚嗎?怎這會子又聽清楚了?”
“沒,沒有的事,剛纔一定是主子你聽錯了。”六月心虛了,十分後悔剛纔說出那些話,結果反被主子倒打一耙。
洛安掏了掏耳朵,“我是習武的,耳力極好,怎會聽錯?”
六月自知鬥不過洛安,只好哭喪着臉,認錯,“主子,我錯了,還不成嗎?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我吧~”
“嗯。”洛安舒爽地應了一聲,“這還差不多。”
六月在外面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反正車內之人看不到。
果真如六月所說,一盞茶的功夫,馬車到了目的地。
這一盞茶功夫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洛安竟靠在車壁上睡着了。
所以,當六月掀開車簾,就看到一幅睡美人圖。
見主子睡得正香,她有些不忍心打擾,但主子是來辦正事的,萬一耽誤了主子的時間可不好,所以,糾結半晌,她還是敲了敲車壁,輕輕喚了聲,“主子,快醒醒,已經到了。”
洛安緩緩睜開眸子,不雅地打了個哈欠,就向六月招了招手,“過來扶我。”
六月連忙貓着腰鑽進車內,小心翼翼地將洛安扶下車。
一下車,洛安看着眼前老舊的木門,心裡有絲訝然,顯然沒想到那個煞星住的地方這麼簡樸。
洛安轉眸看向六月,懷疑道:“六月,你確定是這裡?”
那煞星靠卓越的賭技,天天都能贏錢,就算成不了大富,定也算是小富,而眼前這破舊的低等宅子與小富的水平完全不符。
六月噗嗤一笑,“主子,我什麼時候說是這裡了?”
洛安不解地看着六月,等待她的下句。
六月徑自攙扶着洛安往一邊狹窄的巷子走去,那巷子的寬度剛好容下兩人。
在巷子裡走的過程中,她纔跟洛安解釋,“主子,你也看到了,馬車根本進不了這巷子,我便只好將其停在外面。”
她一手儘量將洛安往自己身邊拉,一手伸出仔細地護着洛安的另一邊,寧願自己身上的衣服擦到牆壁被弄髒,也絕不讓洛安身上沾到一丁點穢物。
“要走多久?”洛安感覺這條巷子似乎有些長,長得——有些異常。
“我也不知,我記得上次明明也是這條路,只是,這條巷子,並沒有這麼長,很快就出去了。難道是我記錯了?我想想。”
六月皺起了眉,顯然也察覺到不對勁,停下腳步,仔細回憶了一下,隨後,她對洛安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語氣篤定,“主子,是這裡沒錯。才幾日前的事情,我不可能記錯。”
洛安前後看了看,再看了看上方的一線天空,對六月使了個眼色,“用輕功。”
“主子,你身體——”六月不贊成地看着洛安。
只是,她話未說完,就被洛安打斷了,“這個地方異常,必須用輕功,快速離開這裡!”
說罷,不等六月迴應,她徑自往上一竄。
六月無法,只好跟上,也竄上了洛安所站的那個屋頂。
然,巧的是,她一離開,那巷子就發生了異常。
只見那巷子突然扭曲起來,最終,變成了一大片民宅,而剛纔的那條巷子,已無了蹤影。
洛安和六月看到這一景象,皆被驚了一下。
六月顫着手指指着下方,一臉驚愕,“主子,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洛安目光沉凝,只沉聲吐出兩字,“幻陣。”
“幻陣?”六月一怔,轉眸看向洛安,“難道是——”
幻陣乃玄學上的一種陣法,可作幻境,人在其中,或迷失方向,尋不到出路,困死其中,或迷失心智,一輩子癡傻,再無法醒來。
洛安對她點點頭,無聲。
六月心有餘悸,語氣已攜了幾分驚慌,“主子,那接下來怎麼辦?”
剛纔,她和主子未觸及陣法,所以才能安然無恙地逃出。
也幸好主子警覺,及時飛了出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就算這幻陣不能傷及主子和她的性命,也必能讓她們惹上一身麻煩,心力交瘁。
洛安臉色嚴肅起來,看向六月,“六月,上次追蹤那女子的追魂鳥可帶在身邊?”
六月眼睛一亮,連忙應道:“在的在的,這小傢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我每日都會隨身攜帶。”
說着,她就從自己身邊掏出一個精緻的圓柱形器皿,器皿周圍留着孔,隱約能聽見裡面傳出“唧唧”的鳥鳴聲。
她將那器皿呈到洛安面前,一邊不安地看着洛安,不確定道:“主子,你確定要用這隻小傢伙?”
“怎麼?”洛安從六月手上拿過器皿,一邊將器皿上的蓋子打開,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向六月,“你難道不相信自己養出來的小東西的能力?”
六月訕訕一笑,“這小傢伙畢竟是鳥類,記性肯定比我們的差,萬一記不清幾日前的事情怎麼辦?“
洛安已將器皿裡的追魂鳥放出,那追魂鳥倒不怕生,洛安將手攤開,它就自己停在她手心上。
小小的一隻,黃色的羽毛,因被六月餵養得好,它羽毛看上去油亮油亮的,一雙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洛安,搖頭晃腦的,十分可愛。
聽得六月的話,洛安驀地將手一握,將手上的追魂鳥收攏進手裡,嘴邊扯出盈盈的笑意,“要真這麼沒用,我就直接弄死這小東西。”
“唧唧。”她手裡的那一小隻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危險,那雙黑豆般的眼睛依舊亮晶晶地觀察着洛安那張美人臉,透出歡喜之意。
然那一小隻毫無危險意識,六月卻一臉緊張地看着它,對洛安叫嚷起來,爲了保住自己這辛苦養大的心肝寶貝,她只好說大話,“別別別!主子,它很聰明的,不就是幾日前的事嘛!就算是幾年前的,它也能記得一清二楚。”
“這還差不多。”洛安這才滿意,見手裡的小東西並不怕她,有些驚訝,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它的小腦袋。
“唧唧。”那一小隻見洛安來摸它,也不閃躲,反而歡快地叫了聲。
“主子,看來小黃很喜歡你。”六月見小黃似乎很享受洛安的撫摸,連忙說了句,只爲增加洛安心裡對小黃的好感,以減輕她對小黃的殺心。
“小黃?”洛安不敢置信地看向六月,“你給它起的名字?”
“是啊,主子不覺得很好聽嗎?”六月一點不覺得小黃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妥,還頗爲得意地自我賞析,“而且,我覺得這名字起得很貼切,它一身的毛都是黃的,而且那麼小一隻,不叫‘小黃’叫什麼?”
洛安眉眼一抽,“照你這樣說,豈不全天下黃色又小隻的鳥都叫‘小黃’?”
“咦?”六月眼睛一亮,隨即思索了一下,感覺頗有道理地點了點頭,“好像是哦。”
那她是不是該給小黃改名?
“行了行了。”洛安不再多廢話,將手裡的小傢伙丟回六月的手裡,“讓它領路吧。”
“唧唧。”小黃不捨地看了洛安一眼,不過回到自己主人手裡它也很高興,對六月撒嬌似地叫喚了兩聲。
六月感覺手裡的小黃剛纔撿回一條命般,連忙小心翼翼地將其捧起看了看,見其身上一根羽毛都沒掉,才鬆了口氣,然後跟小黃默契地交流了起來。
“唧唧。”小黃得到六月的指令,就飛了起來,在空中對洛安和六月叫喚了兩聲,就扭頭往一個方向飛去。
洛安和六月對望了一眼,就連忙跟了上去。
飛了半晌,小黃在一處宅子的門前停下,落回六月的肩上。
六月激動地指着那宅子,對洛安說道:“主子,就是這裡,我上次看到的宅子就是這個。”
她之所以激動,是因爲她家小黃果然沒讓她失望,這次也算幫她立了大功。
想到此,她就拿過肩上的小黃,在它的小腦袋上親了親,然後將其小心翼翼地收進了器皿裡。
“唧唧!”小黃不滿地叫了兩聲,卻無可奈何。
一旁的洛安未理睬六月,只打量着眼前的宅子。
這是一所中等規格的民宅,與她猜測的差不多,是小富的生活水平。而且,看得出來,這宅子的年份不小了。
門口果然如六月所說,未掛牌匾,也未掛燈籠,看着甚是冷清。這宅子的周圍,有其他民宅,但其他民宅再破舊,也都有一絲人氣,唯獨這家,她總感覺死氣沉沉的。
打量完畢,洛安纔看向身邊的六月,問道:“六月,你上次說一靠近這宅院就感覺心裡毛毛的,那今日可有一樣的感覺?”
“主子,剛纔沒啥感覺,可被你一說,我就有了。”六月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臉鬱悶,看了看四周,她忽然湊到洛安身前,悄聲道:“主子你說,這地方會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所以,我纔會這般緊張和不舒服。”
“你難道怕鬼不成?”洛安眼神古怪地看向六月。
“主子,你別這樣看我。”六月一臉委屈,“那種東西看不到摸不着的,我怎能不怕?”
洛安忍俊不禁,涼涼地瞥着六月,好笑道:“六月,你別忘了,死在你手上的人可不少,若真的有鬼,她們早化成厲鬼找你索命了,又怎會讓你活到現在?”
“好像也是。”六月垂眸想了想,覺得洛安的話十分在理,忽擡眸看向洛安,問道:“那主子你可有那種心裡毛毛的感覺?”
洛安聳聳肩,一臉無辜,“就是因爲沒有,所以我才問你。”
“爲何?”六月心裡不平衡了。
洛安摩挲着下巴,想了想,猜測道:“我懷疑就是剛纔那個幻陣在作怪,它對你構成了威脅,對我,卻沒有。因爲對我而言,這種陣法只是小伎倆,它若困了我,我必能毀了它!”
六月連忙往洛安身邊挪了挪,一臉後怕,“那主子你一定要保護我,我心裡好怕怕。”
“誰讓你當初不好好學陣法?”洛安一臉鄙視地看着身側的女子,“這就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那玩意我看得眼花,不想學就是不想學。”六月扁扁嘴,毫無後悔之意。
洛安無奈地嘆了口氣,不再理睬六月,徑自走上前去,敲了敲那扇大門。
六月很怕死,見洛安離開她身邊,她連忙跟了上去,半步都不想離開洛安身邊,一邊還不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敲門後,等了半晌,不見人開門,也不見人應答,洛安又伸手敲了兩下。
“主子,裡面會不會根本沒人啊?”六月沒耐心了。
“住得起這種規格宅院的人用得起奴僕,所以,就算主人不在,裡面總該有奴僕。”洛安很平靜,也十分有耐心。
默了默,她補充了一句,話語間透着凌厲之勢,“所以,再等等,若還是沒人來開門,只能說明,這裡面的人,心裡有鬼!”
“我明白了,主子。”六月點點頭,恭敬地應了一聲,眸中對洛安的崇拜之色漸深。
於是,兩人又等了半晌,見還是無人應答,洛安就對六月使了個眼色。
六月會意,從自己袖內抄出一把匕首,別在身後,往後退了幾步,然後,猛然往前衝去,一腳踢在那扇門上,門被踢開,她就不顧一切地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