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有些納悶,明明皇上之前的意見似也是舉棋不定,怎麼說那天涯幫也不過是個江湖草莽,而蔣家少爺和齊姑娘這門親事可是關係着沈元帥和皇上很欣賞的寧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元帥夫人,只要主子努力堅持一下,皇上未必會拆散這門婚事的,怎麼主子如今卻這般爲難呢?
“你以爲呢?若是還有努力的餘地,難道我會眼睜睜看着?滾滾滾,爺心裡憋着火呢,別來惹我。”周鑫煩躁的把手裡馬鞭向桌上一摔,衝小付子吹鬍子瞪眼,嚇得這小太監抱着腦袋一溜煙兒就跑出去了。
這裡周鑫直到看不見那小太監的蹤影了,方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慢慢的,他整個身子都向後仰去,想起前天在御書房,父皇問他對這件事的意見時,自己毫不猶豫就把齊芷蘭賣給了那個姓喬的。想到皇帝當時眼中流露出來的驚訝表情,想到自己信誓旦旦說“家國天下爲重,蔣經不會不懂這個道理,若是他在此處,也會爲大慶朝,爲天下蒼生做出這份犧牲。”
“媽的,鬼扯,全是鬼扯。”周鑫忍不住拿起鞭子就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家國天下?蒼生?犧牲?都是他媽的胡扯,或許皇帝不瞭解,千山不瞭解,蔣經也不瞭解,但是他再清楚不過了,天涯幫的喬家兄弟,絕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那個喬老二,是託兄長向皇上提出了對齊芷蘭的愛慕之意,然而只要皇上不答應,甚至不用拒絕,只是含混過去,這件事就不會成,也不可能有任何波瀾,爲了蔣經和齊芷蘭。他早就調查過喬老二,也有過幾次接觸,沒有誰比他更清楚,那個男人也是一個英雄,絕不會爲兒女私情置國家百姓於不顧。
但他沒有說出來,不但沒說出來,甚至還在皇帝面前推波助瀾,一手促成了這件事,而對蔣經那邊,他卻去信說這是皇帝的心思。無人可更改,要他早些放下對齊芷蘭的感情,爲了百姓。爲了這場關係到大慶生死存亡的大戰,忍痛割愛。
“對不起兄弟,我……我只是覺得那個齊芷蘭配不上你,你是什麼樣的人物?皓月之輝,讓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在你身邊。那螢火蟲只會變成蒼蠅,蔣經,你值得更好的,更好的,相信我……”
周鑫坐在椅子裡,像是抽風般的喃喃自語。房間裡沒有別人,可他一遍一遍的說着,就好像這樣的說詞多說幾遍。便能夠讓自己真的相信,他真的是爲了蔣經好,才破壞了這門婚事一般。
可堂堂四皇子是什麼人物,他狡猾貪婪,只有他利用欺騙別人的份兒。哪裡有自欺利用自己的道理?所以最後,周鑫到底還是頹然坐倒在椅子裡。他想起半個月前自己坐在這裡不小心睡着時所做的那個夢,春夢,想起那個夢裡蔣經的掙扎和無力,想起那個被他壓在身下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的漂亮男子,他的身子顫抖着,甚至能夠感覺到某個部位的變化。
“我想你了,從來沒有分別過這麼久,有兩三個月了吧?媽的度日如年原來是這種滋味嗎?蔣經我想你了你聽沒聽到,你他媽的給我回來啊……”
馬鞭在空氣裡胡亂揮舞發出的破空聲伴隨着周鑫瘋狂的低吼,轉眼間,書房裡精緻的傢俱擺設便被砸爛了大半。
“報告元帥,抓住了一隊韃子的奸細,他們扮作商人,企圖從明月峽悄悄進北關。”
帥帳中,沈千山正在認真研究面前桌上的地圖,就有一個士兵跑來彙報了這個消息。
“明月峽?企圖偷偷進北關?”沈千山擡起頭,思索了一下,搖頭道:“奇怪,他們這個時候進北關做什麼?總不可能是有什麼重要東西落在關內城市了吧?”
付明清在旁邊道:“也有可能是走私,元帥不是也和我說過嗎?每到這時候,金月寧夏和大慶朝的奸細以及貪圖暴利的商人爲了各種目的,總是不惜以身犯險的。”
沈千山搖搖頭,對長福道:“你讓黑名去問一下,爭取能從他們嘴裡套出目的。”說完長福答應去了,這裡沈千山便對付明清道:“若是奸細,一人二人足矣,就算是兩三個人,也會前後錯落,不可能組成隊伍,這樣目標也太大了。若是商隊,剛剛不會彙報說是奸細,定然是抓獲了這些人的軍兵們能夠確定這隊人是韃子的兵。”他說到這裡,便轉頭看向那來報信的士兵,淡淡道:“是不是這樣?”
“回稟元帥,正是如此。雖然這些人化裝成商人模樣,也帶了貨物,假裝走私,但嶽副將見他們高大強壯滿身戾氣,所以起了懷疑,一檢查,果然在他們肩頭看到紋有韃子兵的狼牙標誌。”
“狼牙精兵?”
這一次,沈千山的目光如電般射到報信兵的臉上,沉聲道:“可是看清楚了?真的是一隊狼牙精兵?”
“是,咱們都看到了,確實是狼牙精兵。”報信兵大聲回答,卻見沈千山踱了兩步,方命他出去,於是行了個禮,轉身走出大帳。
“竟然動用了狼牙精兵,要僞裝成走私入關,奇怪,韃子究竟打什麼主意?他們總不會以爲一小隊狼牙精兵就可以和他們的大部隊裡應外合,把咱們幾十萬大軍包了餃子吧?”付明清也在一邊喃喃自語。
“你以爲韃子的將領像你一樣沒腦子啊?”沈千山斜睨了付明清一眼,口氣中滿是鄙視,頓時就讓這貨跳了起來,哇哇大叫道:“誰沒有腦子誰沒有腦子?當初我可是龍潭虎穴闖出來的,元帥去問問夫人,沒有我搶回來的那些東西,她的藥就這麼容易生產出來?”
“呵呵,不就那麼一份功勞嗎?用不用成日裡掛在嘴邊嘚瑟?”沈千山哼了一聲,心裡頭卻是有些亂,不知爲什麼,他總有一些不好的預感,因手指慢慢敲着桌子,輕聲道:“阿碧她們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兒過來呢?唔,怎麼也不提前送信兒過來,我也好派人去接她們。”
“用得着這麼小心嗎?這可是咱們大慶朝境內,又不是從前城池都被佔領了的時候兒,韃子橫行……”
付明清不等說完,便聽見外面腳步聲響,接着黑名竟然一頭闖進來,連敲門和最基本的禮儀都忘了,焦急對沈千山道:“元帥,不好了,這隊韃子的目標很可能是夫人她們。”
“什麼?”沈千山猛然站起來,不敢置信的看着黑名:“夫人她們?你……你問清楚了?他們怎麼這般容易就招供了?不……不對,既然是狼牙精兵,若目標是阿碧,絕不可能就是這一小隊人。”
黑名沉聲道:“元帥說的沒錯,他們從明月峽和狼回溝等地共潛進來十隊人,目標大概就是夫人和老太爺這一行人,屬下是用的迷魂之藥,足足灌了半罈子,才總算撬開了一個人的嘴,就這樣,還是斷斷續續的,只說什麼元帥的家眷,做藥的,元帥聽聽,這可不就是針對夫人她們嗎?”
沈千山的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雙手緊握成拳,甚至可以聽到骨節在咯吱咯吱響,付明清生怕他關心則亂,於是連忙上前認真道:“元帥,這個時候你得鎮定冷靜,不管奶奶是出發在路上還是仍留在強月城中,咱們派出人馬去接應就是了。”
沈千山點點頭,沉聲道:“我親自帶一隊人,這裡是我大慶境內,阿碧應該不會很小心,既如此,她們大概就會選擇官道來走……”不等說完,就聽付明清搖頭道:“不成,元帥決不能去?焉知韃子那邊不是一石二鳥調虎離山?若是您離了軍營,一旦對方發動偷襲,我軍羣龍無首,那個損失恐怕……”
“可是阿碧現在有危險。”沈千山眼睛都紅了,死死瞪着付明清,嘶聲道:“我不在軍營,還有別的將領,韃子來了,總有人作戰。可阿碧只有我一個,如今她遭遇了危險,我不去救她誰救她?”
“夫人是隻有元帥一個丈夫,但是願意救夫人脫險的卻絕不是元帥一個人。黑名,我,還有元帥身旁這些身懷絕技的侍衛,都可以勝任這個工作。元帥有沒有想過,您到邊關已經三天有餘,韃子一向都是雷厲風行的作戰風格,可這一次爲什麼卻遲遲按兵不動,所有將士都知道元帥親自率軍作戰,這個時候一旦戰鬥爆發,元帥卻無影無蹤,你敢保證咱們軍中就沒有一個韃子的奸細?一旦在戰場上有什麼謠言動搖軍心,那可是會兵敗如山倒的。”
付明清字字句句,說的都是道理,這些道理沈千山又何嘗不知?但是要他眼睜睜坐在軍中,只能靠別人去解救寧纖碧,他如何肯答應?若是一定能救出來,或許他還不至於失去理智,但萬一讓韃子得逞了呢?萬一這些人都沒有救出寧纖碧呢?他們對愛人哪有自己這麼熟悉?萬一讓韃子將阿碧擄走,到那時再用她來要挾自己……
沈千山渾身都打了個冷顫,他不敢再想下去,而此時黑名也已經開口道:“元帥,屬下覺着付公子說的有道理,請元帥將這件差事放心交給屬下吧,我們兵分三路,從強月到邊關,幾百里路還要進城住店,算起來總的路徑也不過只有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