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是自已聽錯了,還是雲錦受刺激傻了。覀呡弇甠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給我一千五百兩銀子,我就同意退親。”非逼着我得把話說明白,遇到難題除了以勢壓人,就不能用錢解決嗎?真是笨阿!看着吃驚過度的馬伕人,雲錦很光棍地替她分析,“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分文沒有。以馬家的地位,將來娶哪家小姐過門,都得有三五千兩銀子的嫁妝。給我一千五百兩,讓我退親,你們只佔便宜不吃虧。而且我主動退親,你們一點麻煩也沒有,雙方各取所需,多好!”
“小姐!你氣瘋了不成?”全嬸撲過來抓住雲錦的兩隻胳膊猛搖,“你可不能答應退親!”說着一返身,全嬸跪在馬伕人面前,抱着她的腿哭道:“我們夫人在世時,從沒有對不起您,您看上哪件首飾,夫人就送您哪件。您可不能這麼對待小姐……”
“滿嘴胡沁的老奴才!”聽全嬸叨登陳年舊事,馬伕人氣急敗壞,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全嬸被打得身子一歪,一縷鮮血順着嘴角流出來。
不顧臉上火燒火燎的疼痛,全嬸仍抱緊馬伕人的腿,仰着頭哀求道:“只要您不退親,就是老死老奴,老奴也沒怨言!”
“一千六百兩!蘇家的人打一巴掌一百兩,踢一腳二百兩,你馬家要是錢多的沒地方花,就儘管在這裡撒潑!”雲錦逼視着馬伕人,面紗下透出的寒意讓一向跋扈的馬伕人也爲之一凜。
被夫家退親,哪家女子不是又哭又叫的,抹脖子上吊的也不是沒有。什麼鬧法都聽說過,可就是沒聽過明碼標價,張嘴就要銀子的。蘇家小姐肯定是氣瘋了,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
“父親還未入土,你們就上門把我往死裡逼。我雖走投無路,可天理公道還在!見官也好,找人評理也好,再怎麼折騰下去,我也是不怕的!你們馬家丟不丟得起這個臉,我就不知道了!俗話講‘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要是你們以勢壓人,蠻橫下去,我也不怕把這條命舍給你們!”雲錦一邊說,一邊逼近馬伕人。
原先還以爲雲錦是氣糊塗了,可這一翻狠話放出來,衆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蘇家小姐是存了拼命的心思,跟馬家槓上了。
按說孤苦無依的弱質女流就算爲人強硬些,也不會讓人感覺害怕,可馬伕人這會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威壓。就像多年前,遠遠地拜見曹貴妃,看着是個溫和可親的人,可就讓人不敢仰視。那萬般光華,讓她有種卑賤的無地自容的感覺,第一次體會到,她依仗的一切都不牢靠,自認高貴的性命也跟螻蟻一樣,隨手都可能被人抹去。覀呡弇甠
看着慢慢逼近的雲錦,馬伕人又一次體會到當年的恐懼。雲錦近一步,她就情不自禁地向後退一步。
這情形實在詭異,蘇太夫人臉上陰睛不定,一雙眼睛在雲錦和馬伕人之間來回掃視。
“錦兒……”
“你閉嘴!”雲錦猛回身,憤怒地瞪着馬希行,道:“錦兒這個名字,你不配叫!”
被雲錦喝罵馬希行惱羞成怒,也不再僞裝了,舉手就朝她打過來,一邊還咬牙切齒地罵道:“賤人……”
“住手!”沒想到馬伕人會出言阻止,馬希行一愣。手頓時停在半空中,打也不是,放也不是。雖然好色胡行,可馬希行也不敢當面頂撞馬伕人。狠狠地瞪了雲錦一眼,他放下手,站到馬伕人身後。
“我給你一千六百兩,現在就寫退親文書!”馬伕人這完這話,五官都擠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被雲錦氣的,還是往外掏銀子心疼的。
生怕吃虧,馬希行急忙補充道:“當年的定親禮,你要折價退回來!”
這就是所謂的高門大戶?這就是所謂的良夫佳婿?要計較是吧,姑奶奶奉陪到底!雲錦冷笑道:“定親禮好說,馬伕人當年拿走我母親的首飾怎麼算?”
剛纔只是聽全嬸那麼一說,雲錦並不知道此事的詳情,反正是無頭公案,你不怕醜咱們就糾纏下去。以馬伕人的家世,她能看上的東西定是好東西,看最後到底誰吃虧!
“看在二家往日的情面,定親禮就算了!你收下一千六百兩銀子,從此後我們二家再無瓜葛!”馬伕人不耐煩地揮揮手,吩咐馬希行快些寫退親文書。
雨荷從書房取來筆墨紙硯,馬希行飛快地寫好退親文書遞給雲錦。看着上面‘不賢不淑、喪德敗行’的字樣,雲錦差點笑出來。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馬家人這顛倒黑白的本事看來是祖傳的。
輕輕推開全嬸攔過來的手,雲錦在退親文書上籤上名字,又按下手印。卻趕在馬希行之前,將二份文書都收起來,攤開手掌問他道:“現銀還是銀票?”
馬希行陰側側地冷笑道:“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銀票,你把文書給我,我馬上打發下人給你送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銀貨兩清免得麻煩!現在就拿銀子來,否則休想要文書。過了今日,就按外頭錢莊的月息,我還要補收一千六百兩的利息!”把文書小心地收在懷裡,雲錦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你……你……你等着!”怒極的馬希行起身出門。不知是到錢莊取的銀子,還是回府拿的,不到二柱香的功夫,他就趕了回來。將幾張銀票扔在雲錦面前,冷笑道:“收好你的賣身錢!”
雲錦也不生氣,示意丁香撿起散在地上的銀票,對一直站在門外的全叔道:“找個有信用的錢莊存上。咱們小門小戶的,沒見過這麼多銀子,也不知是真是假!”說着又好心地提醒馬希行,“馬公子還是一同去吧,萬一有個差錯,全叔可說不清楚!”
馬希行氣得差點吐血,手攥成拳又鬆開,鬆開又攥上。可也知道此刻不能翻臉,否則雲錦肯定會折騰出花樣,強忍怒火,打發個心腹跟全叔一起去存銀票。
一路奔波,馬希行早已口渴難忍,看蘇家下人沒有奉茶的意思,便陰聲陽氣地問道:“客人在坐,連杯茶水也沒有嗎?”
“蘇家窮苦,無茶有水。怕馬公子嫌棄,所以不敢拿來待客!”退了親事,雲錦本不想再招惹馬家。可一見馬希行的德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轉頭吩咐丁香,“去後院打點清涼的井水給馬公子。馬公子是貴人,記得把碗多洗幾遍!”
“不必了!”馬希行黑着臉拒絕。
功夫不大,全叔便回來了,雲錦笑吟吟地接過銀票收好。從懷裡拿出一張退親文書,起身遞給馬伕人,“從此之後,我與馬家再無瓜葛。祝馬公子早得如花美眷!也祝馬伕人壽年康!”
自從雲錦寫下退親文書後,馬伕人與蘇太夫人便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一腔怒火把馬伕人憋的臉色青黑。蘇太夫人倒像一個盡職的觀衆,靜靜地把整場戲看完,面上平淡,看不出喜怒。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可當雲錦把退親文書遞給馬伕人時,倆人卻同時暗鬆了一口氣。
驗看完退親文書,馬伕人也不理會雲錦,起身就走。剛走二步忽然身形一頓,高聲笑道:“沒有五千兩的嫁妝,誰都也休想進我馬家的門!挨一日算一日,看到底誰丟臉!”說罷帶着丫環揚長而去。
飛快地瞥了蘇太夫人一眼,馬希行也竄出門走了。落在馬家母子身後的蘇太夫人,臉色突然暗下來,回頭怨毒地看着雲錦,冷笑道:“你也不要太得意!”
還有沒有天理,逼上門的是你們好不好!懶得跟你們計較。看着來勢洶洶的兩夥人走個乾淨,雲錦長出一口氣,摸着懷裡的銀票,心情大好。
回頭對上全叔、全嬸、丁香、雨荷四人幽怨憐憫的眼神,雲錦嚇了一跳,“你們那都是什麼表情?”
一句話沒問完,只見全叔嘆氣搖頭、全嬸丁香等人痛哭失聲、雲濤更是攥着小拳頭磨牙。
“小姐!你不該……”全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數落雲錦,“不該同意退親,就算退親也不能要他們銀子!”
“都是老奴無能!辜負了老爺的恩情!”
“是我們沒用,沒幫上小姐!”
“姐姐,我長大了一定替你報仇!”
看着屋裡哭成一團的幾個人,雲錦暗中搖頭。有些事情一定要說清楚,否則這些人還不知自責到什麼時候。“你們認爲我嫁到馬家會幸福嗎?”
“馬家是有些過分,可是……”看全叔遲疑了一下,全嬸馬上接口道:“可小姐被退了親,還收人家銀子,名聲受損年紀也大了,將來哪還有好人家來提親!”
拜託我前世三十幾歲沒嫁人,相親時也沒有人說我年紀大。現在才十五歲就年紀大了?你們會不會算帳阿!
“就爲了好名聲,眼見着是火坑也往下跳?那好名聲還不如沒有。如果只圖名聲,不看性情,就是王候將相家,也算不得好人家。若看重人品,不離不棄,就是販夫走卒也是良夫美婿!”
雲錦的一席話說的幾個人無言以對,只有全嬸仍唸叨,“可收人家銀子……”
“恃強凌弱,這是他們應該賠給我的!沒什麼不合適!”給上門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就當是青春補償費吧。
“只怕馬家不肯善罷甘休!暗裡做手腳!”不像雲錦那麼沒心沒肺,全叔擔心不已。
“別人如何咱們管不着,咱們只小心些就好!準備吃飯吧,我餓了!”雲錦說着,使勁揉了揉雲濤的小腦袋,“報仇?報什麼仇!就是一場糾紛而已,過去就過去了。小小年紀總記着不好的事情,將來會變醜!馬伕人給的銀票呢,拿出來!”
看不過雲錦一副有錢萬事足的樣子,可必竟她是主子,全叔等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搖頭嘆息着準備出門。等雨荷從眼前走過時,雲錦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會子你慌慌張張地跑什麼?”
雨荷頓是滿臉通紅,可雲錦問話她也不敢不回,囁嚅半才,才蚊子哼似地道:“馬家少爺輕薄我!”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氣死我了!”雲錦大叫一聲,把大家嚇個半死。“要不然還能多要一百兩……”等聽懂她的意思,衆人集體無語,徹底明白她們家小姐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