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莊,其實只是一個院極大的農家院。覀呡弇甠半人高的泥土牆圍着三間正房、三間廂房,再加上二間被當成倉庫堆放雜物的棚。
所有的屋都極其簡陋,三間正房也比蘇府的下人房要差上十幾倍,門扇窗櫺只是勉強齊全,擋風遮雨是不用指望的,其餘幾間屋也離倒塌不遠了。若不是柱夫妻二個提前帶了些傢俱物品回來,又裡外收拾打掃了一番,只怕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
“小姐你受苦了,這幫沒良心的竟這麼對小姐,老天爺不會放過他們!”全嬸把被褥放在吱吱做響的木板牀上,抹了一把通紅的眼睛,恨恨地往泥地上啐了一口。
“明日找幾個工匠,好生把這幾間房收拾一下。添置些物品,缺什麼少什麼全叔就看着辦吧!最重要的是置辦輛馬車,對了柱哥會趕馬車嗎?”看着牆角滿是黴斑,雲錦就知道這屋漏雨。最好的一間正房尚且漏雨,其餘幾間房還能住人嗎。
以爲雲錦一看到莊上的情形,即使不痛哭流涕也會煩悶無比,沒想到她竟心平氣和地要收拾房,全叔心裡對雲錦又添了幾分敬佩。可他哪裡知道,雲錦前世連地下室都住過,最窘迫時幾乎要睡在大街上。莊上雖簡陋,必竟是自已的產業,而且也遠離了族人和馬家,雲錦這會心裡倒十分平坦舒服。
讚賞歸讚賞,佩服歸佩服。全叔對雲錦要置辦馬車的事卻有不同意見,“柱倒是會趕車,只是小姐置辦輛馬車做什麼?這裡離城裡雖遠,但要採買東西,走着去一日功夫也儘夠。置辦馬車雖然也方便些,但平日裡的花費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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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全叔的好意,雲錦微笑道:“咱們不能像以前一樣坐吃山空,得想辦法賺銀纔是。莊閉塞附近又都是窮苦人家,哪有銀給我們賺。放心吧!置辦馬車的銀我一定能賺回來!”
沒等全叔說話,正在安頓行李的全嬸已撲過來扯住雲錦,大聲哭道:“小姐你可不能去做買賣阿!讓馬家退親鬧的,小姐名聲本來就不好了,要再拋頭露面,哪還有好人家敢上門提親阿!”
“咳……咳……全嬸放心,我自有分寸!”全嬸的痛哭雲錦不是第一次聽到,可這次卻分外地讓她無奈。[ ~]
全叔也跟着勸道:“老爺好歹是狀元公,就是再窮些小姐也不能辱沒了斯文……”
雨荷更是一臉着急,“奴婢可以做些女紅貼補家用,小姐你可不能出去做生意!”
除了懵懂無知的丁香沒有反對,身邊所有的人都不贊成自已做生意。雲錦更加鬱悶。不偷不搶,憑本事賺錢也不行?非得坐吃山空,等着餓死?剛有個想法全嬸就哭成這樣,這要再跟各色人等接觸,這幾個人是不是要死諫阿!
“放心,我又不是站在街角,擺攤設點當小販!賺錢的方法有很多種,不一定拋頭露面。馬車是一定要買的,銀也是要賺的,你們就等着跟我過好日吧!”伸手拍拍全嬸地後背,雲錦好言好語地安慰她。
雖然不贊成雲錦置辦馬車,可全叔辦事的效率卻一點也不慢,第二天就連車帶馬地買了回來。
車架雖然是上好的棗木,可車身卻是十分破舊的藍布圍。馬不但瘦弱不堪,毛色混雜,而且一隻眼睛還是玻璃花。
雲錦不滿意地皺了皺眉,“爲了省錢也不能買匹瞎馬阿!這馬能拉車嗎?”
被雲錦看透心思,全叔老臉一紅,乾笑道:“這馬不是瞎馬,也能拉車不耽擱用。價錢比別的馬便宜一半還有富餘。”
就知道你是爲了省錢,雲錦心裡嘀咕着,轉身吩咐丁香,“你跟我進趟城!”
“小姐進城做什麼?我陪小姐去吧!”正在做活的雨荷和全嬸同時放下活計,一臉不放心地圍了上來。雨荷是怕丁香貪玩,照顧不好雲錦。全嬸卻是怕雲錦不管不顧地拋頭露面。
“家裡修房太髒,我去城裡轉轉就回!”開玩笑,帶你們去,我就什麼也做不成了。昨夜從空間泉水裡拿出來的首飾,質地瑩透潤澤,顏色純正無瑕,肯定能賣上大價錢。[ ~]賣了這些,再買些品質差的放泉水裡養着,想不發財都難。一想到錢財滾滾而來,雲錦就心花怒放。
看着柱趕車要走,雲濤撲上來叫道:“我也要去!”
“你好生在家呆着,姐姐回來給你買糖吃!”
“我不要糖,我要!”雲濤眨着大眼睛,一臉認真。“六奶奶說了,要有權勢才能保住性命,我要當狀元!”
六奶奶還真是毀人不倦,不過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雲錦這會懶得理會雲濤,胡亂答應道:“我記下了!”
丁香雖然一直呆在平洲城,可呆在府裡也極少出門。雲錦更是第一次正經逛街,一進城裡,倆從的眼睛就不夠用了。雖然街上行人不多,店鋪有些也關着門,可各種各樣的招幌,古色古香的建築,也讓雲錦大開眼界。在各種小攤前流連駐足,直看得眼花繚亂,雲錦纔想起來此行的目地。
經人指點,找到平洲城內最有名的珠寶首飾店――翠寶閣。打發柱去採購糧食,雲錦便帶着丁香昂首闊步地走了進去。翠寶閣內很大,可臨街的十幾記扇窗並未打開,屋裡光線昏暗。牆四周立着許多高大的多寶隔,但上面空空如也。平日擺放珠寶首飾的櫃檯,也有多一半是空的。一見這情形,雲錦懷疑自已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雲錦正疑惑間,忽聽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問道:“小姐想看點什麼?”
仔細瞧了半天,雲錦纔在櫃檯後面發現一個微微發福的高個老頭。老頭穿着一件上好綢袍,可早揉搓的不像樣。極沒形象地盤腿坐在地上,臉上掛着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正擡頭看着她。
感覺這老頭像是管事的,雲錦忙施禮問道:“這裡可以翠寶閣?”
“這裡就是,百年老號如假包換!小姐來的湊巧,現如今要買好東西,銀可是能省不少!”老頭慢地站起來,指着櫃檯邊上的椅請雲錦坐下。
“你們在搞促銷?”雖然不是來買東西的,但聽說價錢便宜,雲錦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沒聽明白什麼叫“促銷”,可老頭也猜到雲錦並不清楚平洲城現在的狀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老頭瞬間釋然。雖然雲錦衣着普通,但風度氣質頗佳,估計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會知道外面的消息。
“大榮國要舉兵進犯,雖然離咱們平洲還遠,但打過來是早晚的事。這會都惦記着逃命,誰還顧上買首飾。小姐看上哪樣,小老兒就按最低價給您!”到底是商人,老頭給雲錦解釋時局,還沒忘了順嘴推薦產品。
“這樣阿!其實我不是來買東西,我是……”
“爺爺!秋公跟我說話了!他誇獎我了!還讓我替他問候您老人家!爺爺……秋公還記得您呢……”還沒等雲錦說完,一個二十幾歲的男突然跑進來。一邊跑還一邊興奮地高聲叫嚷。那表情跟中了大彩票似的,萬分激動中還夾雜着不敢置信地驚訝。
老頭慢吞吞地轉身,斥責道:“哪個秋公?你沒見到店中有人嗎!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江南秋家現在的當家人,天元朝第一皇商,俊朗儒雅、風流倜儻天下無雙的秋明水、秋公!”
‘秋明水’這個名字像一聲霹靂,把坐在一旁的雲錦驚的目瞪口呆。不可能,不可能是他!只是名字相同罷了,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心中雖然這樣想,可雲錦的身已不受控制,像離弦的箭一般衝出了翠寶閣。
長街盡頭一白一黑兩名男正騎馬遠去,雲錦眼光直愣地盯着白衣男的背影,身微微顫抖。那個背影,前世她曾經看過無數次,再熟悉不過,也絕不會認錯。可是這怎麼可能,跨越千年時光,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可是他還是愛穿一襲白衣,還是喜歡挺直脊背,還是叫秋明水……
許是覺察到有人在偷看,穿黑衣的男回過頭,發現花癡般的雲錦,嘴角扯出一抹譏諷。轉臉向白衣男低語了數句,那白衣男也未回頭,只是邊輕輕搖頭邊伸手撫摸額角。
白衣男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幾乎讓雲錦崩潰。爲什麼?爲什麼連無奈時撫摸額角的動作也一模一樣?難道真的是你?你是來找我的嗎?可你爲何不停下來,看我一眼?難道你就這樣跟我擦肩而過?不!這一世我一定不能再失去你!不會讓你就這樣在我眼前消失!
眼見着那二人拐過街角,消失在長街盡頭。雲錦忽然瘋了一般,向街角狂奔。可是哪裡還有他的影!那個讓她相思成狂的人早沒了蹤影,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連一點痕跡也沒給她留下。
她以爲她全忘了,以爲一切都過去了。可前世用十年時間平復的傷口,流轉千年竟在一剎那撕裂。深埋的思念像破繭而出的毒蟲,迎風飛長啃心噬肺。一放手便是天涯海角,一轉眼便是一生一世。前世你一轉身便離開了,可我卻用一輩的時間來忘記。今生的驚鴻一瞥,又把前塵往世俱翻出來,你又讓我如何面對?
心中翻攪的疼痛讓雲錦忍不住彎下身,無盡的委屈與絕望不斷膨脹,胸口憋悶無比,她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小姐你怎麼了?小姐……”尾隨而來的丁香驚慌失措地扶住雲錦。看着她哭得青紫的嘴脣,丁香也嚇得哭起來。
“你家小姐可能是犯了舊疾,快去請郎中瞧瞧吧!”
“什麼犯了舊疾!我剛看到秋公經過,這小娘可能是看見秋公犯了花癡!哈哈哈……”
“你莫要胡說,這可關乎女名節,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那秋公驚才絕豔,富可敵國。我若是女也要思春的!只是沒這位小姐膽大,大街上就思念得哭起來!”
…………
“你家的祖傳之寶雖然珍貴,可小姐的要價也實在太高。即便小老兒還價低了,小姐也不必如此傷心!若小姐不嫌棄,還請回店中細細商量!”
被人羣圍着指指點點,嘲諷笑罵聲不絕於耳,丁香急的拼命扯着雲錦搖晃。忽聽見一個溫和的聲音替她們解圍,擡頭一看竟是翠寶閣中的那個老頭。丁香跟看見救星似的,也不知哪來股力氣,竟一把拖起雲錦,跟老頭回了翠寶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