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看看四周,天近傍晚,東邊高高的山峰被夕陽的餘暉抹的金光燦爛。白日裡飛了一天的倦鳥正要歸巢,夜間出行的夜鳥卻正精神抖擻。各色鳥語在幽暗的樹枝竹葉間往來應答,淡藍色的暮氣中,一片空山鳥語的靜謐,哪有半分暴風雨的影子。
想起剛出山谷時,燕昭對天氣的準確判斷,雲錦覺得他就像某些昆蟲一樣,有預知天氣的變化的功能。而且一路上,似乎什麼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既然他說會下雨那就肯定會下雨,哪怕這會他說看見白烏鴉,雲錦感覺自已也會相信。
雖然這會她全身痠軟疼痛,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倒在地上,睡個天昏地暗,可不遠處的林子裡就倒着幾具屍體,還有馬上就要來的暴雨,雲錦咬牙站起身,二話不說地跟在燕昭身後。
遠處的山谷黛青一片,漸漸隱沒在沉沉的暮色中,難得走一段略爲平坦的山路,可這條山路也不知開出來多久了,山石鋪成的路面早已殘破不堪,背陰處還長着厚厚的青苔。山路一直蜿蜒着伸進蒼茫的暮色中,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頭。山林間特有的混雜着草木與泥土的混沌氣席捲而來,更讓人覺得腳步沉重。
越來越濃的暮色把雲錦的心攪的酸澀無比,倦鳥飛累了還有一個巢可以留戀,可她呢?前世她最怕下班的時候,所有人都急衝衝的往回趕,唯獨她像個無處可歸的孤魂,四處遊蕩。家是安在一處房子裡,可單獨一處房子然是家,她實在害怕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那種無所依靠讓她感覺心都是涼的。??首發 窈窕財女36
雖然買了無數東西填滿屋子,可心裡的空洞卻永遠也填不滿。所以她拼命地工作,天天到公司加班,卻常常在半夜一個人爬上寫字樓的天台,眺望腳下燈火輝煌的城市,希望從漫無邊際的燈海中,找到一盞爲她點亮的燈……
聽着身後極力掩飾的抽泣聲,燕昭慢慢轉身看着低着頭的雲錦道:“你想家了?”
家?想家?是阿!那種感覺就是在想家,可是她哪裡還有家!前世沒有,這世也許有過,可轉眼間一切都成了未知。
曾經無比熱切地期望秋明水給她一個家,可終究不過是一場空。而這世又與雲濤失散,若唯一的弟弟不在了,她還能到哪裡再找一個家?只有親人在一起纔是家!也只有親人才會在黑夜裡,爲晚回的家人留一盞燈!所有人只在意你飛的高不高,也只有親人才會關心你飛的累不累……
“也許是吧!我都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家!”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淚水吞回肚子,雲錦自嘲地笑了笑,可語聲裡卻帶出一絲掩示不住的悲傷。
暮色漸濃,雲錦的身形模糊起來,淡淡的像一個精巧的影子立在山路中間。凝視她半晌,燕昭語聲低沉地道:“你很堅強!”
擡頭對上燕昭亮如星辰的眼眸,雲錦忽然覺得心裡發慌。平日裡他的眼光有時鋒利得像刀,有時冷清的像冰,有時又狡猾的像狐狸。可從沒看到過他現在這樣的眼神,清澈柔軟的像一泓湖水。看到他眼眸中的倒影,雲錦覺得若那倒影有生命的話,現在一定是溺斃在湖水中了,而且是心甘情願地沉入湖底……
‘都是你的錯,在你的眼中,總是藏著讓人又愛又憐的朦朧……’沒來由的就想起前世聽過的一段歌詞,雲錦忽然覺得自已有些可笑,怪不得有人說人在困境中容易胡思亂想,她居然從燕昭這個毒舌妖孽的眼裡看出闌忍與憐惜!
從第一次見她開始,那傢伙就盡情地嘲弄挖苦,對身陷絕境的女子,他下嘴也毫不客氣;一路上對付修羅門的人,也沒見他心慈手軟。聽刀疤臉他們話中的意思,幾十個修羅門的人都被他斬盡殺絕了。雖然是那些人對付他在先,可這傢伙也是修羅轉世吧!難怪聽自已誇讚他心腸好時,他笑的一臉詭異!要不是他口口聲聲地自稱鏢師,修羅門的人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一點,她幾乎懷疑這傢伙是個職業殺手。跟他一路同行,雲錦都開始佩服自已的膽量了。
搖了搖頭,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雲錦振作精神笑道:“我不堅強,哭給誰看!快走吧!這種時候想辦法不變成落湯雞,那才叫堅強!”
勾起脣角,燕昭忽然莫名奇妙地大笑着繼續上路。我說什麼了?有那麼好笑嗎?難道穿越之後,自已的幽默細胞突然增加了?往那一站隨便說句話就有喜劇效果?
雲錦雖一頭霧水,但也沒有心情追問。跟着燕昭七拐八繞的走了半天,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山洞,她不禁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山中有山痘奇怪,可奇怪的是這山洞的入口是隱藏在大片的藤蔓後面,若不是準確地知道它的位置,哪怕就站在洞口外數步遠,也不容易發現。
撥開厚密的藤蔓,鑽進山洞,不知這山洞是什麼結構不但涼爽舒適,而且十分乾燥。燕昭將桌上的油燈點燃,藉着火光雲錦四處打量一番,發現這洞中還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不但洞口處有一套石頭桌椅,角落中還有一張木頭做的,山洞最裡面還有一個木頭架子,上面放了幾隻鍋碗和一個木頭箱子。
洞中沒人,桌上的油燈上積了一層灰塵,可見山洞主人已離開幾天了,可木桶中的米還很新鮮,說明主人離開的時間也不是很久。
轉了一圈最讓雲錦驚喜的是,她竟在洞中找到些梳洗用的皁角和幾套衣衫。雖然都是些半舊的男子衣衫,但漿洗的很乾淨,疊放的也很整齊。難道是神仙顯靈了?在她最狼狽的時候,變出這些東西?怎麼看着那麼像西遊記裡妖精們給唐僧下的圈套呢!
是圈套也認了!再不換洗一下,臭也臭死了。拿起來比量一下,她極具挫敗感,那幾套衣服極大,簡直可以拿來給她當被蓋。唯一一套勉強能穿的衣服,看起來又是十歲左右男孩穿的,估計袖子和褲管還要挽起來幾圈。
一個成年女子穿着小男孩的衣服走在路上,一定會被人當成瘋子。可這會能有衣服讓她替換一下,雲錦已經很滿足了,哪還顧及是什麼款式,合身不合身。
一手抓着小男孩的衣服,一手抓着皁角,雲錦兩眼放光地叫道:“燕大哥你真是活神仙!這麼隱蔽的地方能被你找到!你知道哪有水嗎?”
看着雲錦手裡拿的衣服,燕昭表情古怪地問道:“你打算穿這件衣服?這衣服來歷不明,萬一是死……”??首發 窈窕財女36
“只有一雙碗筷,米桶裡的米還是新鮮的,說明這山洞有一個人住而且主人沒死,只是外出了!衣服有大有小,一定是主人從小到大穿的,你別胡說嚇唬我!我們走時留一點銀子,這件衣服就當我買下了!小男孩的衣服,我穿也沒關係,而且主人也不知道是誰穿走了……你知不知道哪有水?可以……那個……”生怕燕昭說出什麼嚇人的話,雲錦飛快地攔住他的話頭,可一想到讓一個大男人知道她找水源的目地,不勉又有些尷尬。
似乎驚詫於雲錦的推理,燕昭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抖着肩膀笑道:“是我看錯了,原來你也有腦子!”
“沒腦子的是豬……”你纔是豬!又上了他的當,好好的自已罵自已,雲錦白了他一眼,準備自已出去找水源。
強忍住笑聲,燕昭跟出山洞替她指路,“從那塊巨石右轉五十步處有一個小湖,湖水不深可以洗澡!”瞧着雲錦頭也不回去往那邊走去,他又高聲笑道:“你不怕我偷看嗎?還是你故意這樣,想引我去看?”
死毒舌!知道我找水源做什麼就行了,幹嘛那麼大聲的說出來,生怕別人把你當傻子嗎?知道燕昭不會來偷看,可聽他滿嘴胡說八道,雲錦仍羞的滿臉通紅,忍不住回頭惡狠狠地道:“你要敢過來偷看,我就嫁給你,雞飛狗跳地折騰你一輩子!”
“哈哈哈……嚇死我了!哈哈哈……”
在某人狂妄的笑聲中,雲錦找到那個小湖,舒舒服服地泡在清涼的湖水中,滿身疲憊盡去,整個人都輕鬆起來。‘譁、譁’地撥動湖水,把水中的月影搖成千百個碎片,雲錦正享受着難得的愜意,突然身後的樹上傳來幾聲怪叫,把她嚇的一激靈,忙回頭卻看見一隻被水聲驚嚇的夜鳥,展翅飛遠了。
俗話說境由心生,被夜鳥一嚇,雲錦馬上感覺周圍的景物變了模樣,不再是月朗風清了,黑乎乎的山影裡彷彿到處藏着吃人的怪物,茂密的樹後也好像到處藏着窺探的眼睛。雖然是在荒山野嶺中,不會有人經過,可萬一山洞的主人回來呢!或者什麼山精樹怪現形,那也不是好玩的。
越想越可怕,雲錦不敢再耽擱,急忙心驚膽戰的擦洗身體,忽然從山洞方向傳來一陣低沉渾厚的壎聲。
有人在吹壎!雲錦的心幾乎漏了一拍,前世她第一次注意到秋明水就是通過他的壎聲!
大學新生歡迎會上,其它的學兄學姐都熱情洋溢載歌載舞,個個花樣翻新炫目耀眼,唯獨他拿了件奇怪的東西吹奏着哀婉、悽清曲子。
她無法想像,這世上居然還有人像她父親一樣喜愛那種最古老的樂器,而且同樣寬厚溫和的外表下都隱藏着無盡的悲傷。彷彿永生永世掙扎在輪迴中,無數的悲歡離和浸透骨髓、刻進靈魂,雖然看破卻無法解脫。
她父親的悲傷源自於她早逝的母親,那他的悲傷源自何方?是與她一樣身世悲苦?還是因爲執着於不可得的一切?可他是那樣平和溫潤如美玉一樣的人,又會被什麼樣的東西打動?
她直直地看過去,希望從他淡然明靜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那個師兄拿的是什麼阿?像出土文物……”
“估計是想搞怪吸引小學妹吧!呵呵……”
“吹的什麼阿?真難聽,好像哀樂阿!”
從肅穆、曠古至純至美的世界中被人生生地扯回污濁塵世,心目中最美好的事物被無情地踐踏。雲錦恨恨地轉頭,瞪着幾個口出惡言的小女生怒道:“這是壎!是聖人制的樂器。那位師兄吹的是《蘇武牧羊》,他在用全部的心神稱讚那位有氣節的大夫,你們不懂不要亂講,沒有人當你們是啞巴!”
被滿臉淚水、模樣兇狠的雲錦嚇到,幾個打扮新潮的小姑娘誰也沒敢搭話。可雲錦一轉回身,她們就鄙夷地小聲議論起來。
“至於嗎!還激動的流淚,真是個傻子!”
“我就說嗎!肯定會有人喜歡這種風格的,不過這位老兄不是我的菜……呵呵……”
“還《蘇武牧羊》,她像她很懂似的……”??首發 窈窕財女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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