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恬的一句“分家”,讓所有的人剎那間陷入到了一片死寂之中,便是原先似有那麼點蠢蠢欲動的人,也因爲這兩個字而一下子安靜乖覺了下來。
分家?但凡是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一旦分家,他們就不再是端木王府中的人,而只能算是端木家的旁支,無論身份還是地位都將在一瞬間跌落雲端,往後也再沒有端木王府能夠作爲他們的後盾。
這是一件與他們切身相關,並且還很嚴重的事情。
兩位叔祖母看向端木恬的眼神已頗爲不善,便是那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很安靜,根據調查顯示也可知向來和睦的四叔祖母,也看向了端木恬,然後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女兒,眉頭輕蹙,哀怨的斂下了眼瞼。
她相公早死,就只留下這麼一個女兒,女兒今年十七,尚且還待嫁閨中,若是就此從端木王府分出去,往後想要爲女兒覓得一個好郎君,可是越發的困難了。
衆人心思各異,卻全部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端木恬的身上。
卻在此時,聽老王妃拍着孫女的手說道:“你那幾位叔爺爺全都戰死疆場,我們又怎麼能忍心讓他們的妻妾子孫流落到外面去受委屈?而且這麼多人住一起,也熱鬧。”
話雖如此,她另一隻握着端木恬的手,卻忽然收緊,輕輕的捏了兩下。
端木恬若有所思,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不過還是有點不明白祖母您這句話的意思。便是分了出去,那也是端木家的子孫,斷然不可能會讓他們受了委屈,而且分了家之後就能各過各的,還沒有王府裡的這許多規矩,多好!”
“恬恬莫非是嫌王府裡規矩太多?可是有些不習慣?”
“不瞞祖母說,確實是有些不習慣。雖然回來也不過才一天不到,可我卻覺得這日子過得還沒有以前自在舒坦。”
“呃……”
老王妃也剎那無語了,端木宸和端木璟兩人卻在旁邊悶笑,然後又聽端木恬說道:“祖母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這許多人聚在一起,比較容易出現矛盾和爭吵,若是有了矛盾還得祖母您辛苦調解。我聽說祖母您身子不大好,不忍見您勞累。”
這話說得多好啊!
至少老王妃聽着,那心裡是非常十分舒坦的。
於是她有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有乖恬恬的這句話,祖母心裡可是高興極了。祖母倒是不怕勞累,再說,你既然回來了,自然也是要幫着祖母一起處理王府中的事務的,你可是我端木王府的郡主呢!”
是的,郡主!
多麼尊貴又讓人無奈的身份啊!
端木恬不禁默了下,然後輕點了點頭。
既已置身其中,就不可能再將自己從這裡的諸多事情中脫離出去。
不過就眼前的這件事,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解決的,今天不過試探,接下去是會狂風驟雨還是陰冷暗箭,也是值得期待的。
分家?祖母定是想了好久的,可一直都沒有能成功,這其中,眼前的這些人並不是重點,最主要的,應該就是那位多年來一直深居淺出,在佛堂裡吃齋唸佛不理世事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已經七十多歲了,但聽說身子骨還硬朗得很。
端木恬又輕輕的眯了眯眼,看來她接下去很有必要好好的調查一下這位老太太。
端木璟忽然側頭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眼中流過一抹輕柔笑意,又轉頭看向門外,似若有所思。
有丫鬟匆匆進來,屋內沉凝的氣氛讓她嚇了一跳,忙又低頭小碎步走到老王妃的前面,屈膝行禮道:“啓稟老王妃,王爺從宮裡回來了。”
這個消息讓端木恬當即就放下了眼前的問題,很乾脆很利落。
王府內的事情以後有的是時間來解決,她最關心的是爹爹那裡的情況。
爹爹昨日留在宮中一夜未歸,也不知與皇上以及朝中的大臣們商量出什麼結果來了沒有,更重要也是最讓她關心的,便是他要在什麼時候奔赴戰場?
那個血腥的,蕭瑟的,殘虐又慘烈的地方。
在丫鬟通報的時候,端木崢卻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屋裡衆人忙站了起來朝他行禮,他卻連眼角都不瞥一眼,直直的走到老王妃面前,拱手道:“母親,皇上已下旨,我明日便要奔赴北疆。”
“明天就走?”如此匆忙還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可想到北疆形勢危急,爲了找回端木崢也是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已經是耽擱了許久,現在如此的抓緊時間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於是老王妃又點了點頭,道:“此去北疆,切記要小心謹慎。”
“是!”
端木恬從祖母的身邊站了起來,走到父親面前,說道:“爹爹,你在宮中商議戰事商議了一整個晚上,現在還是先去休息一下吧。”
端木崢收回視線看着女兒,眼中浮現了一絲暖意。
他忽然伸手摸着她的腦袋,難得親暱的說道:“我不在京城的日子,你要好好的協助祖母處理府中之事。你是郡主,無論是什麼事,都只管放手去做。”
“爹爹放心,我會記着的。”
如此對話,更是讓方纔還被她的一句“分家”而弄得心神不寧的衆人,越發的提起了那顆心,有人都已經忍不住的轉溜起了眼珠子,暗暗思襯着應對之策。
端木崢並不回頭去看身後的那些人,唯有眼底一點點黑霧升騰,隨後又對女兒說道:“若是遇到什麼爲難事,或是受了委屈,可以進宮去找皇上請求主持公道。這是進宮的令牌,你收好。”
說着,反手便將一塊金色的腰牌遞到了她面前,讓端木恬不由一怔,老王妃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恬恬乃是我端木王府的郡主,若受了委屈老身自不會輕饒了那些混賬東西,哪裡需要去勞煩皇上?”
話雖如此,在說着這話的時候,她卻似漫不經心,又似若有所指的,輕飄飄從屋裡那些人身上瞥過。
端木恬眉梢微挑,她好像有點明白爹爹的心思了。
儘管他一直都知道她有本事,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欺負了去的,但此時分別在即,他將要遠離前往北疆,留下她和哥哥兩人在京城這麼一個是非之地,終究,還是有那麼點不放心的。
畢竟先前,她和哥哥雖常年在外奔走,但與京城裡的這些事情相比,確實是有那麼點小打小鬧了,因爲其實他也並不十分清楚他的這對子女究竟是做了怎樣的事情,只以爲,是普通的經商走江湖而已。
端木恬伸手接過了金牌,揣進懷裡後拉着他就直接往門外走去,輕聲說道:“爹爹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絕不讓任何人欺負了去。現在,您快去休息吧,一夜未眠,是很傷身的。”
然後這父女兩便旁若無人的走出了門外,屋內端木璟也站了起來,朝老王妃作揖道:“祖母,孫兒也先告退了。”
在得到點頭應允之後,他也轉身追出了門外。
坐在屋內,還能聽到從外面傳來的講話聲。
“小璟,照顧好你妹妹。”
“爹放心,我會的。”
“皇上說讓你過兩日就進宮去與皇子們一同上課,你準備一下。”
“伴讀?”
“端木王府的世子,不必伴讀皇子。”
“爹,我可以不去嗎?”
“你自己進宮去與皇上說。”
“……”
身後屋內,老王妃笑得像朵花兒一樣,撫掌說道:“看來,我家小璟和恬恬是甚得皇上的歡喜呢,這纔剛回來,就讓小璟進宮去與皇子們一同上課,還給了恬恬能自由出入宮禁的腰牌。”
此話讓下方的人神色各異,老王妃纔不管她們,說完後便猶自端了茶盞淺抿,又忽然嘆息一聲,卻笑眯眯的說道:“這雲山雪霧當真是茶中極品,纔不過喝了兩盅,就覺得這嘴都要被我家恬恬給養刁了。”
於是,有人訕訕,有人則笑着若無其事的討好奉承,二房的老夫人與三房老夫人對視了一眼,忽然站了起來,說道:“老王妃身子不適,應當多多歇息,我們就告退,不在這兒打攪您了。”
老王妃臉上笑意盎然,甚是和善的說道:“坐了這麼久,確實是有些乏累了,你們就都下去吧。”
屋內的夫人小姐們於是紛紛告退離開,待得屋裡再沒有一個閒雜人等的時候,她忽然就沉下臉,看着門口的方向輕輕的冷哼了一聲。
“讓人注意着錦園那邊的動靜,但凡是有任何情況都馬上回來稟報!也吩咐出雲閣裡的那幾個丫鬟,讓她們都睜大眼睛注意着點,切莫讓郡主受到了半點委屈。”
老王妃沉聲吩咐着,臉上沉靜,眼中精光閃爍。
“是。”有人應聲,並對身後的丫鬟們吩咐了下去,隨後又轉過身來,對老王妃說道,“主子您不必擔心,奴婢看郡主也不是泛泛之輩,斷不可能讓那些人給欺負了去。而且,還有世子呢。世子和郡主的感情,可是真好。”
聞聽此言,老王妃也不禁滿臉欣慰,感嘆着說道:“我看着他們兄妹兩感情和睦,互尊互助也是高興的,只是外面的生活與王府中相比,未免簡單,沒有這許多的爭鬥算計,也不知他們能不能應付得來。”
“主子放心,昨兒個不管世子還是郡主,不都做得極好嗎?您就寢了之後還念念不忘的誇讚着他們呢。世子和郡主都是極聰慧的人,這麼點小事該難不住他們。”
“哎,但願如此。”然後她又轉頭看向了沒有骨頭般的癱軟在旁邊椅子上的端木宸,眼一瞪,便是一副氣不打一處來的表情,怒道,“瞧你這像個什麼樣子?整日裡遊手好閒的就不去幹點正事,我端木王府的臉都被你給丟盡了!”
呃?怎麼突然就衝着他發起脾氣來了?
宸公子無辜的眨眨眼,然後像只大蟲子似的蠕動着挪啊挪,在椅子上稍微坐直了一點,嘆息着說道:“母親你對我發脾氣也沒有用啊,我倒是覺得你大可不必擔心,就由着他們去鬧也就是了,說不定還能給您解決了您一直以來的心頭大患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勾脣輕峭的一笑,伸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說道:“這麼多人整日裡在王府裡勾心鬥角吵吵嚷嚷的,有人看熱鬧有人看笑話,而他們中的有些人,早在當年大哥繼承王位的時候就該分出去自己過活,死皮賴臉的一直賴到現在,我看也差不多了。”
老王妃頓時面上有厲芒閃過,沉聲道:“說清楚點!”
“我的意思是說,該分出去自己過活的人,就不該繼續賴在王府裡面,該住在王府裡的人,也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別做多餘的事別說多餘的話別想多餘的心思。”宸公子說着,施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晃着他的摺扇笑眯眯說道,“本公子可是很看好小恬恬的,什麼禮儀規矩,什麼倫理綱常,都不過是擺設而已。無事便罷,若是妨礙了她,她絕對會將這些礙眼的東西全部劈開!”
他側頭,看着若有所思的母親,笑得花兒般燦爛,咧着牙說道:“她自小就不是講規矩的人,也沒有接受過任何王府裡的那種繁複規矩,所以母親,您看着就行了,我保證,接下去的日子,咱王府裡會非常熱鬧。”
不得不說,雖相處不過短短二十來天,還是在十年前,可宸公子確實是十分的瞭解端木恬的性子。
而另一邊,端木恬和端木璟親自送了爹爹去他的寢殿,看着他在牀上躺下休息之後才後退離開。
“妹妹,你接下去有什麼打算?”
走出寢殿,端木璟側頭看身旁的妹妹,輕聲問道。
端木恬也側頭看他,思索着說道:“先將我房裡的那些衣服拿回到霓裳閣去,給祖母結算下賬單,然後我想在京城裡走走看看,畢竟先前雖來過幾次,但每次都來去匆匆,至今也沒能好好的看看京城。”
“……”
看着哥哥那倏然無語的表情,她不由得彎起嘴角笑出了聲來,邁步率先朝前走去,淡然說道:“那些煩擾的事情只要別來煩擾到我,我也不想理會。本是一家人,只要大家都安分守己,和和睦睦平平靜靜,住在一起也是可以的,正如祖母說的那樣,住在一起,也熱鬧些。”
言外之意就是若有人不識相,不甘平淡,惹惱了她,她也不會管那什麼老祖宗老太太的意見,強行分家也不是不可能。
端木璟站在她身後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淺淺的笑了開來。
他知道,他的妹妹自小就不是會輕易與人計較爲難的人,可一旦讓她計較起來,那就是絕不會給人留下退路的利落乾脆,而她做事最不耐煩把事情弄得彎彎繞繞,但也不懼別人的彎彎繞繞。
他邁步,追了上去,說道:“哥哥陪你一起去逛京城。”
“好!你付銀子。”
“你擁有全大炎最富盛名的脂粉鋪和衣裳店,還需要哥哥給你付銀子嗎?”
“銀子是永遠都不會嫌多的,能佔便宜而不佔,那是傻瓜。”
“呵呵,走吧。”
兩人一路朝出雲閣走去,雖一路靜默話不多,但氣氛卻極好。
到了出雲閣後,端木恬便讓丫鬟將她衣櫃裡的那些她穿不上的衣服全部都整理了出來,打包好,決定要將這些全部都帶回去霓裳閣,另行售賣。
正在忙碌的時候,端木王府裡最大的大閒人就晃悠了過來,一見眼前這陣仗就不由得樂了,當即就腳不沾地輕飄飄的到了端木恬的身旁,瞅着那兩個大大的包裹,道:“小恬恬,你這是要做什麼?莫非覺得王府裡待着沒意思,打算要洗劫一番然後跑路去了?”
“我覺得留在王府裡能得到的好處肯定比就此洗劫一番轉身離開來得更多。”端木恬頭都不擡一下,只將包裹整理好,然後對旁邊的丫鬟說道,“你去讓人準備輛馬車,我要出門。”
“是,郡主!”
丫鬟領命出去安排,宸公子則又湊了上來,一雙眼睛那叫一個閃閃發亮,直盯着她說道:“小恬恬你這是要出門嗎?怎麼不早說呢?小叔陪你一起去唄。你想去哪裡?想玩什麼?儘管開口不用客氣哦,小叔定讓你玩兒得連家都不想回!”
最後那一句,怎麼聽起來這麼的賤賤呢?
端木恬終於轉頭看向了他,隨手將一個包裹塞進他懷裡,清淺一笑,道:“既如此,就勞煩小叔幫我拿着這個吧,我們先去霓裳閣將這些衣服給退了。”
“哦,你要去霓裳閣啊?”
去霓裳閣,你那麼興奮兩眼發光做什麼?
他又低頭看包裹,好像明白了裡面是些什麼東西,不禁搖頭晃腦的說道:“母親也真是小氣,不就幾件衣服嗎?竟還要拿去退貨。”
“我大概的算了一下。”端木恬在旁邊輕聲說道,“大小一共十六套衣裳,價值近萬兩銀子。”
宸公子抱着包裹擡頭望天,幽幽長嘆道:“真是偏心啊,本公子每月的月錢也不過才一千兩銀子而已。”
“哦?小叔每月的月錢竟有一千兩?”
看到小侄女忽然微眯了眼睛,宸公子頓時心中一緊,忙抱着包袱後退兩步作防備姿態,警戒道:“小恬恬,你想做什麼?”
端木恬不回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向站在旁邊的福爺爺,問道:“府上衆人的月錢都是怎麼分的?”
福爺爺一怔,忙回答道:“回郡主的話,府中除老王妃和王爺之外,每個人的用度都有規定,其中宸公子和世子最多,月錢一千兩,郡主和老祖宗相同,月錢八百兩,三房的老夫人爲二百兩,妾老夫人一百兩,其他的公子月錢分別是三百或者一百兩,夫人們嫡爲一百兩,妾爲五十兩,少爺也是如此,小姐們的月錢是五十和三十兩,只有嫣兒小姐因爲身份特殊,而月錢一百兩。另外府中管事僕從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從百兩銀子到三兩銀子,都有。”
端木恬面無表情的聽着,只在心裡暗暗的算計着,便發現這個王府裡面,每個月所需的費用,單只是分發的月錢就是極其驚人的。
按這個世界的物價,與她前世相比較,一兩銀子至少值六百多元。
想着想着,她就又忍不住想到了這兩天見過的夫人姨太小姐們的數量,不禁額頭冒出了點點冷汗,如此多的女人。
宸公子站在旁邊,拖着下巴笑得賤兮兮的,說道:“小恬恬你莫非是想要好好的理上一理府中的狀況?”
“不可以?”
“怎麼會?你可是郡主,在這府中,除了你祖母之外,再沒有人比你更有資格掌管內府之事了,除非什麼時候你哥哥娶了世子妃進門。”
“不是還有個老祖宗嗎?”
宸公子頓時一撇嘴,臉色不虞的輕嗤着說道:“她能管什麼事?早在當年我父王繼承爵位之後,她就沒資格管府中的事情了,不過就是手上有着先代家主的印信,纔會由着她對王府中的某件事指手畫腳,我相信小恬恬對付她肯定是輕鬆加愉快的。”
“……”
小叔,您太看得起我了。
不過現在說這個,似乎也有點過早,此事必須要好好的計劃一番才行,畢竟是糾纏了祖母幾十年的事情,怎麼可能真的被她輕鬆加愉快的解決掉?她又不是神仙。
況且,若是那老太太還算和藹好說話,她也定不會過分。
畢竟是長輩。
剛纔出去的丫鬟又回來了,回稟道:“郡主,馬車都已經準備好了,不知您打算什麼時候出門?”
“現在就走吧。”
說着,她已朝門外走去,端木宸當即也顛顛的跟了上去,端木璟微有些失笑,拿了另外的包袱跟上。
走了幾步,端木恬卻又停下,轉頭對跟在身後的兩個丫鬟說道:“你們不必跟着,我自己出去就行。”
那兩丫鬟一愣,擡頭呆呆的看着她,不禁有些無措爲難。
不必跟着?這……這怎麼成呢?
端木璟直接從她們身旁走過,倒是宸公子轉頭看了她們一眼,笑眯眯說道:“既然郡主讓你們不必跟着,那你們就留在這裡吧。你們是郡主的人,她吩咐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只管做什麼便成,要惹她不高興了,可是誰都救不了你們的哦!”
那兩丫鬟不禁對視一眼,然後朝已經遠去的郡主遙遙行了個禮。
遭遇新主子,對新主子的性情還尚且把握不定,她們也是很忐忑的。
而端木恬三人上了馬車,出了端木王府的大門,便是貫穿了京城南北的主街盤龍街,一路南行,很快就進入到了鬧市之中,人羣熙攘,摩肩接踵。
霓裳閣便位於盤龍街上,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佔據了一片廣闊的土地,那店面亦是裝飾得精緻清雅,於低調中張揚着奢華。
店鋪分兩層,一層是能迷亂了任何愛美女子眼的各色精美衣裳,二樓則分成了一個個精緻包廂,只接待京城裡最富最貴的夫人和小姐。
端木王府的馬車緩緩的在霓裳閣門口停了下來,車門撩開,端木恬從裡面走了出來。
幾乎就是在這一瞬間,周圍的整一片空氣都剎那凝滯,然後“噝”的一串抽氣聲。
她擡眼看去,便見正在霓裳閣內挑選衣裳的夫人小姐們正轉頭看出來,並直直的盯在了她的臉上。
她漠然,只略微有那麼點不耐的蹙了下秀眉,暗道往後出門還是戴個面紗比較好,倒是不在意被人如何看待,只不喜歡被如此灼熱的注視。
面無表情的下了馬車,身後端木宸和端木璟兩人跟着也走了下來,察覺到周圍那異樣的氣氛,宸公子眯了眯眼,璟世子則眉梢輕挑,一點冷意從眼底滑過。
然後,這兩人幾乎是同時的伸手,牽起了她就邁步朝霓裳閣內走了進去。
周圍響起一陣窸窣的議論聲,她們在接觸到宸公子和璟世子掃過去的眼神中別開了目光,卻依然忍不住朝這邊偷偷張望。
端木恬並不去理會這些人,只低頭看着握緊了她的那兩隻手,眼中一抹輕柔的笑意。
別人如何看待她關她屁事?她早已經不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目光,只要她所在意的這些人能接受她,願意如此護着她,就是一件讓她深覺滿足的事情。
霓裳閣的掌櫃匆匆的奔了過來,看到端木恬的時候微有些異色,然後九十度躬身,恭敬的說道:“給璟世子請安,給宸公子請安,給恬郡主請安,不知三位貴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見諒,不知小的有什麼能爲你們效勞?”
有腳步聲從樓梯急匆匆的傳來,一女子從樓上直接就奔了下來,在看到端木恬的時候眼中猛然爆發出了粲然光芒,緊接着又迅速的收斂了起來,伸手將那掌櫃的推到旁邊,對着端木恬三人屈膝行禮,道:“我說今日怎麼一出門就感覺喜鵲高叫呢,原來是恬郡主和璟世子宸公子一起來了小店。三位貴客可別站着了,快請上樓,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奴家定當竭盡全力也要辦到。”
端木宸斜斜的睨了身旁淡漠的侄女一眼,笑眯眯說道:“能得萍姑娘親自接待,本公子也是深感榮幸。”
萍姑娘當即也笑着說道:“宸公子這話可是折煞奴家了,像你們這麼尊貴的人兒,便是請也請不來的,今日前來,奴家若竟敢不來接待,那可真是罪過大了。”
說着,她已在前頭帶路,引着三人上了二樓。
有鋪子裡的小廝從端木王府的馬車裡接出了兩大包袱,小心的緊跟而上。
上了二樓,萍姑娘帶了他們進入到最好的包廂內。一進門,她就忽然轉身朝端木恬撲了過去,並一撲就着,直接黏糊在了她的身上,磨蹭着說道:“公子,你可算是回京了!昨日聽聞端木王府的郡主回了京城,我就差點沒忍住想要跑去端木王府找你,又想到你剛回來肯定有許多事情要忙,纔沒有去打攪你。”
端木恬不禁莞爾,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說道:“接下去應該要留在京城裡了,你先放開吧,將事情都給處理一下?”
她擡頭,眼中水光盈盈的看着她問道:“有什麼事?”
“這些衣服你都給處理一下,是我祖母先前從這裡帶走的,不合我身的那些我都打包了帶過來,你給處理一下退貨的事項。”
她順着端木恬的手指看向那兩個包袱,不由撅嘴說道:“本店自開業至今,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退貨的情況呢。”
話雖如此,她還是乖乖的走過去處理起了這些衣服,口中小聲嘀咕着:“其他的那些庸脂俗粉哪裡配跟我家公子穿同個款式的衣裳?全部處理了!”
端木恬聽得無語,說道:“別跟銀子過不去。”
她哼唧兩聲,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
不過是清點一番,很快就完成了,她讓人拿來了銀票遞到端木恬的面前,又說道:“公子,店裡又有了新款的衣裳,你要不要看一看?”
“不用,祖母爲我準備了許多,短時間內怕也穿不過來,下次再說吧。”
她眼珠一溜,又說道:“如此說來,端木老王妃倒似乎很是疼愛公子您,如此,大家也就都能放心了。”
“嗯,其他人可都還好?”
萍姑娘瞄了正湊在旁邊一起研究霓裳閣的端木宸和端木璟兩人一眼,然後說道:“都好,就是剛得到消息說花城那邊,謝家與官府勾結,想要封了咱的脂粉鋪,紫鳶差點與官差直接動起了手,眼看就要被封,但後來那些人又突然匆忙離開,再沒有來找我們的麻煩。”
端木恬不禁挑眉,便見萍姑娘賤笑着睨睨眼,說道:“據說,是三殿下途經花城正巧碰上了這事,就去衙門找那大人聊了聊天,之後官府就直接棄了謝家,再不敢爲難咱的脂粉鋪子。”
三殿下?
旁邊的端木璟忽然轉過頭來,眼眸之中有一點異色閃過,宸公子則在那兒摸着下巴笑得不懷好意,端木恬也不由想到了半月前在花城的遭遇,當時她便隱約的好像聽到有人在喊“三殿下”,原來不是錯覺嗎?
她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掛在腰間的一個小錦囊,想到了十年前與他相處的那二十來天,還有分別時他說的話,忽然有那麼點想念。
這些年,一直都能聽說有關於他的各種傳聞,也知道他早已脫去了他那妖魔轉世的身份,無論是在朝中還是民間都有了極高的聲望,更位居親王之位,又深得皇上的信任,應該是過得很好的。
只是十年不見,也不知他現在是否還記得她認得她?
端木璟看着妹妹那思緒遊離的模樣,微微抿緊了嘴角,似不滿的輕哼了一聲。
宸公子將這一幕看進了眼裡,不禁一樂,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將大半個身子掛了上去,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說小璟,你這是做什麼?莫非你還想讓小恬恬一輩子都待在端木家不成?女大不中留啊。”
端木璟理理袖子,含笑着淡然看他一眼,說道:“小叔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自是希望妹妹能嫁得一個好夫君,只是覺得君修染配不上我妹妹罷了。”
宸公子頓時就斜了眼珠子,那表情怎麼看怎麼犯賤。
端木璟不由嘴角一抽,又道:“再說,妹妹對他也不過就是還念着小時候的那幾分情意,與情愛無關。”
宸公子乾脆就不說話,只是齜牙咧嘴,擠眉弄眼,眉開眼笑。
端木璟也不由得默了下,然後抿嘴,悠悠的瞥開了視線。
再說在距京城幾千裡外的花城內,此時依然繁花似錦,連空氣中飄蕩着的都是滿滿的香甜味道,行走在路上,無論轉頭擡頭低頭,都總能看到各色鮮花招搖。
自半個月前謝家大夫人生了天花卻跑去冰肌脂粉鋪鬧騰被送回家,之後兩天謝家與官府勾結欲封了冰肌脂粉鋪卻不知爲何無疾而終之後,整個花城的人都在議論着這件事。
也真是所幸謝家在花城百姓心中的風評一向都不怎麼好,使得這一場風波之後,最大的受益者竟是原先的被害者,以至於紫鳶姑娘的脂粉鋪非但沒有被壓垮,反而還有了一種越發蒸蒸日上的趨勢。
更甚至,謝家的其中兩家酒樓反而連續關閉,並在隨後的售賣中被紫鳶姑娘一舉拿下。
謝家內部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不然如何會突然關閉了兩家酒樓?
謝家的大夫人在兩天前死了,死於天花,而當日在冰肌脂粉鋪的客人中也有幾位夫人小姐被她傳染,但卻都很快就痊癒,並沒有任何的損傷。
聽說這是因爲冰肌脂粉鋪的老闆提供了一個方子,告知當時在場的大夫,說可以治癒天花。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頓時就在花城內引起了一連片的歡呼,更有人從附近的城市過來求藥,隨後紫鳶姑娘竟大方的當衆將那方子說了出來,並說正常人使用也能預防天花,衆人皆喜。
而今日,是謝家大夫人出殯的日子。
一大早,從謝家府邸到城外的那一條原本甚是熱鬧的街道上就人影寥寥,就連某些商鋪也關閉了大門,似乎在躲避着晦氣。而謝家也因爲大夫人的死因特殊而只草草的爲她做了法事,再草草的將她沉入棺木擡出了城去,甚至都沒有將她葬入謝家祖墳之內。
城外山崗之上,謝家的人將他們的大夫人下葬之後又封了墳墓,然而他們纔剛轉身離開,就有幾個人突然從林子裡冒了出來,手上還拿着鏟子鋤頭之類的工具,二話不說就開始挖了起來。
若是有人見狀,怕是要驚恐了,然而這些人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爲難對死者的不敬不好意思之色,一個個揮舞着鏟子鋤頭忙得不可開交。
又有人從林子裡走了出來,當先的,是一個青灰色勁裝的年輕男子,只是那原本應該是挺俊俏的臉上此刻正縱橫密佈着淺淺的淤痕,就好像是……被人狂揍了一頓之後殘留下來的。
而在他的身後,是神態憨厚的虎子,旁邊還跟着紫鳶姑娘,再後面,君修染施施然迤邐而來。
“你們真噁心,挖死人墓也便罷了,還是個生天花死的死人。”紫鳶姑娘捏着鼻子不滿的嘟囔着。
虎子摸了摸腦袋,也是感覺有那麼點不好意思。
那青衣侍衛聞言瞥了他們一眼,說道:“這是最好的辦法,真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謝家,竟會有那般森嚴的守衛。”
君修染並不加入到這三人的言論之中,只是看着那忙碌的幾人,若有所思。
他們的動作很快,很快就開了封土,又挖出了棺材,再開館!
有人伸手進入摸了摸,從棺材裡面摸出一個油紙包裹的東西后轉身就朝這邊走來,而剩下的那些人則又動手蓋了棺蓋,將這墳地恢復成原先的模樣。
“主子,東西到手了!”那拿着包裹的人朝君修染行禮道,並將手中的東西遞了上來。
君修染目光從那上面輕輕掃過,卻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點頭說道:“很好。將這裡恢復原狀之後你們也都各自分散了吧,這東西先讓從安收着。”
“是!”
然後便將手中的東西轉移到了那青衣侍衛的面前。
這叫從安的侍衛頓時嘴脣哆嗦了兩下,相當極其非常幽怨的瞄了主子一眼,才伸手將這剛從棺材裡面摸出來的東西捏了過去。
君修染輕飄飄從他身上掃過,笑得那叫一個親切溫柔,然後轉頭看向虎子,道:“這幾天多虧了你們的幫助,我就不再轉回花城了,就此告辭。”
“你們這就要回京城去了嗎?”
他點頭,面上平靜,心裡卻早已經雀躍迫切。
他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拿到了他想拿到的東西,現在終於能安心的回京,他也終於很快就能見到恬恬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就恨不得現在就馬上轉身飛奔而去。
十年……不,九年七個月零十四天不見,他此刻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