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沐走進內堂時蘇掌櫃的正在喝茶。
“雲姑娘來找在下是不是有什麼事?”蘇掌櫃這段時間跟雲沐接觸下來,對她的脾性多少有些瞭解,若是沒事,她也不會輕易上門。
“今天的確有一事想求蘇掌櫃幫忙。”
雲沐用到了“求”字,這到是讓蘇掌櫃有些詫異。
在蘇掌櫃看來,雲沐出身雖然有些低,但他總覺得她骨子裡帶着一股不屬於一個農女該有的傲氣,就像是與生俱來的。
“雲姑娘坐下說。”
雲沐沉了一口氣,走到蘇掌櫃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想必蘇掌櫃已經聽說了香山樓的事了。”
清水鎮上的大酒樓不多,德天居是其一,那麼香山樓就是其二,互爲競爭對手,發生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知道。
蘇掌櫃點點頭。“知道一些。”
“不知蘇掌櫃是否還記得,我之前說那些栗子餅和栗子涼糕是我娘做的。”
蘇掌櫃微微皺了皺眉,點點頭。
“現在我娘也被抓進了大牢裡。”
蘇掌櫃端起一旁的茶杯吹了吹。“現在那邊出問題的客人要求香山樓給一個交代。”
這個交代,自然就是方小年和方氏了。
“不知那些客人現在情況如何?”
蘇掌櫃搖搖頭。“不太好。”有的一直上吐下瀉的,到現在都沒止住。
“此事可還有迴轉的餘地?”
蘇掌櫃沉吟片刻才道:“除非姑娘能證明此事跟你娘無關,就算那栗子餅和涼糕都是她做的,但她如果只是個做活不知事的人,事情興許還好辦些。”
“我知道了,多謝蘇掌櫃。”
從蘇掌櫃這邊問到消息後雲沐就準備離開了,她不會請蘇掌櫃出手幫忙,畢竟,德天居和香山樓不管是明面上還是背地裡都暗自的較勁,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蘇掌櫃都不會參合進這件事,不然到時候反被香山樓咬一口,說是他們德天居搞的鬼,事情就麻煩了。
從德天居出來時,雲沐臉色有些黑沉。
按照蘇掌櫃的說法,除非當初那個賣栗子餅的人站出來承認那些發黴的栗子是他賣給王氏母女的,方氏的罪責或許能夠輕一些。
她根本不相信方家的人會爲方氏開罪,他們更可能做的是將罪名都推到方氏身上。
將情況都大概瞭解清楚後,雲沐也沒有在鎮上逗留,駕着車跟里正回村子去了。
因爲擔心,呂氏帶着雲雯還有孫氏都站在村口等着,看見雲沐他們回來就快步迎了過來。
“怎麼樣了?啊?”孫氏性子比較急,還沒走過來就問出口了。
里正搖搖頭。“回去再說。”
“阿姐……”雲雯紅着眼圈巴巴的望着雲沐。
雲沐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傻丫頭哭什麼,有阿姐在呢。”
雲雯用袖子擦了擦淚水。“嗯,雯兒不哭。”
幾人一道去了方宏家中,方宏坐下後,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遍。
“是不是那栗子不能吃?”栗子對村子裡的人來說是稀罕玩意兒,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哪能啊,要是不能吃鎮上的人還能讓他們去賣?”
孫氏一臉擔憂。“那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好好的怎麼就出事兒了呢!”
“是栗子出了問題。”雲沐淡聲道。“這事其實我也有錯。”
大家聽雲沐這麼說,都好奇的看向她。
呂氏一臉不解。“沐沐,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前天,王氏母子在鎮上買栗子時我正好碰見了,當時那家店的夥計就用極低的價格賣了一袋發黴的栗子給她們,當時我去說了幾句,但她們沒聽……若是我強行阻止,今天也不會有這事發生了。”
“那,那發黴的栗子不能吃了?”孫氏問道。
雲沐搖搖頭。“發黴的栗子吃多了容易中毒,不過今天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吃了栗子的那些人應該只是輕微的中毒,不算太嚴重。”
“沐沐,這事不能怪你,是她們貪圖便宜,還害了別人。”呂氏安撫道。
“對,沒錯。”
雲沐也不是多自責,就是覺得王氏母女這麼做真是害人。
“可是那些東西到底是方妹子做出來的。”呂氏這句話到是說到了點子上,只要方家人咬定方氏是知情的,栗子餅又是她做的,那她的罪名怎麼都拖不乾淨。
“只能先等等看,看縣太爺怎麼判了。”里正嘆了口氣道。
“沐丫頭,你也別太擔心,你娘雖然有些事糊塗了些,但老話說,傻人有傻福,會沒事的。”孫氏心裡是覺得雲沐姐妹兩可憐,爹不要也就罷了,又攤上個拎不清的娘,偏偏這娘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
雲沐心裡還是很冷靜的,這事着急也沒用。
她們沒有在里正家待太久,天黑之前就回到呂氏的家中了。
這會兒胡師傅已經帶着他的人回鎮上去了,胡師傅的人收拾的很乾淨,因爲之前圍了院牆,他們把工具之類的東西都關在裡頭,也不怕會被人偷拿。
他們回到家時,發現院門外的鎖居然是開的,那就是說有人開門進去了。
“玉晨,你怎麼回來了?”
呂氏先前說出讓司玉晨去打探消息的話時,就有些後悔了,昨晚她可是跟他說了,今天讓他在書院裡住的,誰知道他又回來了。
司玉晨的視線越過呂氏落在雲沐身上,看她神色還算平靜便又看向呂氏。“有些東西忘記拿了,所以今天就回來了。”
雲沐看天都快黑了。
“我先去做飯吧。”
馮娟子從竈房裡走了出來。“沐妹子你們回來了,飯我已經做好了。”
“那我們先吃飯吧,有什麼事吃了飯再說。”呂氏拉着雲雯進了堂屋。
司玉晨落後一步來到雲沐身邊低聲道:“你孃的事情我已經聽村子裡的人說了,你別擔心,我明天去衙門問問。”
雲沐輕應了聲。“嗯。”
因爲方氏的事,晚上吃飯誰都沒有心思,草草吃過後馮娟子就收了碗筷。
雲沐將事情的經過給司玉晨講了一遍。
司玉晨聽完之後,沉默了好一會兒。“我明天去衙門問問,這案子什麼時候審。”
“到時候審了,若是判了……那是不是……”呂氏話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懂,像這樣的案子要是判了罪,想要再翻盤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司大哥,我娘會不會有事?她能回來嗎?”窩在雲沐懷裡的雲雯一臉期盼的望着司玉晨。
“當然能回來。”司玉晨說完看了呂氏一眼。“娘,雯兒年歲小,要睡得早些,你帶她下去洗洗吧。”
呂氏知道司玉晨這是有話要單獨跟雲沐說,她站起身走到雲沐跟前伸手拉過雲雯。
雲雯回頭看了雲沐一眼,雲沐點點頭讓呂氏帶着雲雯出去了。
兩人離開後,雲沐看向司玉晨。“司大哥想說什麼?”
“想問問你打算怎麼做?”
她?
雲沐覺得司玉晨太看得起自己了,若是以前,她肯定會用自己的人脈打通關係找律師辯護把人救出來了。
可是現在……有點茫然啊!
雲沐把她所知道的情況都跟司玉晨說了一遍,包括王氏母女買發黴栗子的事,其實事情的根源就是在那袋發黴的栗子身上。
司玉晨聽罷,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麼說來,其實方嬸子的過錯並不大。”
“是,可王氏再傻都不會承認是在她這裡就出了問題。”
司玉晨點點頭看着她,在雲沐沒有發覺的情況下靠近她一分,他微微側首來到雲沐耳際,像是要說悄悄話似的低聲道:“其實,想把人救出來不難。”
因爲他的話,雲沐都忽略了兩人之間看起來有些曖昧的姿勢。
“司大哥有辦法?”
“嗯。”司玉晨點點頭。
因爲靠得很近,司玉晨能聞見她頭髮上有淡淡的藥草味,之前雲沐的頭髮太過枯黃,她就用藥洗頭,現在頭髮要比之前黑亮了不少,在燭光下閃着淡淡的金光。
“不過我覺得,總要該做錯事的人一些教訓,你說對嗎?”
該給做錯事的人一些教訓?
雲沐腦子有些短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怔怔的看着他。“誰……”
司玉晨難得見她這副呆傻的樣子,真恨不能像對雲雯那般伸手捏捏她那張小臉。
不過大腦的理智還是剋制了他手上的行動。“要不要聽我的?”
雲沐愣愣的點點頭。
司玉晨就更湊近了她一分,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雲沐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最後有些驚愕的望着司玉晨。
她覺得,司玉晨不當官,真是白瞎了!
“好,就照司大哥說的做!”最終她下了決定。
司玉晨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時候不早了,快去洗洗歇下吧。”
“司大哥也早些歇下。”
“好。”
呂氏將雲雯帶回屋子裡睡下後,出來就看見司玉晨和雲沐一前一後走出了堂屋。“雯丫頭已經睡下了,娟子鍋裡還燒着熱水,你去打了洗洗。”
“好。”
雲沐往竈房走後,呂氏就跟在司玉晨身後進了他的屋子。
司玉晨站住腳回頭看着呂氏。“娘,很晚了,我去給你打水。”
“娘有手有腳的,什麼不能做?你今天回來……是拿什麼?”
“娘。”司玉晨有些無奈的走到椅子上坐下。
呂氏看着自己的兒子笑笑。“娘還不知道你,你剛纔跟沐丫頭嘀咕什麼呢,也不能告訴娘?”
司玉晨抿了抿脣微微歪了臉看着呂氏。“我覺得娘沒有知道的必要。”
呂氏輕嗤了聲。“做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有底就成。”
“嗯,我知道。”
……
在方家那邊氣氛可就沒那麼好了。
方小年被抓之後,他剛娶回來的美嬌娘鄭氏是一刻都不待的收拾細軟回孃家去了,她可不想被方小年連累了。
一整個晚上張氏夫婦都睡不好覺,在堂屋裡一坐就到了天亮。
張氏夫婦不發話,其他人也不敢回屋歇着。
王氏和大丫幾個實在是困得不行了,打了個哈欠站了起來。
“娘,我到村裡頭去問問,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把小叔救出來。”王氏說完也不等張氏開口,轉身就跑了,生怕晚一點就出不了這個門似的。
“當家的,這可怎麼辦吶?也不知道咱家小年現在怎麼樣了,他可是從小都沒吃過苦的啊,那大牢哪裡是人待的地方喲……”張氏坐在堂屋裡抹着眼淚,是真的心疼方小年,一整個晚上,她嗓子都哭啞了。
方德僵直的坐着,一口一口的吸着旱菸,臉色也很是難看,他對方小年的疼愛一點都不比張氏少。
聽見張氏的哭聲他更煩了。“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就說讓他在酒樓裡好好的做跑堂的,一個月也有幾十個銅子,穩當又牢靠,你偏不聽我的,要去賣什麼栗子餅,現在出事了,當初要是聽我的,能有這樣的事兒?”
賣一次栗子餅,能換一年跑堂的錢了!
這話張氏沒說出口,但在座的,包括方德自己心裡都有數。
“都怪方妞這個喪門星,要不是她,小年能出事兒!”張氏咬牙恨聲道,那樣子是把方氏給恨透了,這栗子餅和栗子涼糕可都是方氏做出來的。
王氏出了堂屋後,原本是想偷偷跑回自己屋裡睡覺的,可想到一會兒若是被張氏看見,肯定又是一頓毒打,她可不傻,與其在家裡頭傻坐着,不如到村子裡去溜達。
王氏這一溜達就到了大樹下,因爲方小年和方氏被抓,方家人都不太敢出去,就怕被村子裡的人指指點點。
但王氏不怕,反正被抓的人又不是她!
“我說王氏,你大姑和小叔子都被官差抓走了,你還有心思出來閒磕牙呢。”
“就是,你公公婆婆怕是要急死了吧,你到是有心思出來。”
王氏看着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差點沒回一句,關我屁事,但又怕被張氏知道,就忍住了沒說。
她哼了聲到樹根邊坐下。“我這不是出來想法子了,成天的悶在家裡頭人就能出來了?”
“喲呵,王氏都要想法子了,看來他們犯的事兒不小啊。”田氏最喜歡看人倒黴,臉上的笑是藏都藏不住的。
“是啊王氏,他們到底犯了什麼事啊?”
王氏看着一張張想要從她這裡知道各種“內幕”的嘴臉,突然想到那袋發了黴的栗子,粗壯的身子莫名的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