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京城陰雲密佈。
瑟瑟的秋風,刮的人睜不開眼睛。
東宮門外,漢白玉砌成的一個臺子上,四面白紗被風吹成了旗。
雖然還沒入冬,但是怎麼看,都覺得這天是要下雪了。
大理寺的天牢之內,慕錦塵換上了一身的白衣。
他的墨色長髮,也只用了一隻白色的綢帶,系在腦後。
可就算是這樣,也掩蓋不住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
只是隨口喝了一杯斷頭酒,其他的飯菜,他也吃不下。
他不知道外面現在的情形是怎麼樣了。
他不想死,他也不甘心。
但是,他更加不想看到那些他在乎的人會爲他而死。
這樣矛盾的情緒,從進到這間牢房裡開始,就一直糾纏在他的心間。
而現在,時辰已經到了,他也不得不出去面對外面的一切可能。
儘管他已經想到了,來押解他的,一定會是重兵。
可是,當十個穿着盔甲,並帶着鬼臉面具的士兵,進到牢房裡,給他帶鎖鏈的時候。
他的眉頭還是微微蹙了起來。
這些人的裝扮,他從來沒有見過,而且,光看身形,就能看的出來,這些人,全都是高手。
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一套特製的枷鎖,從脖子一直連着手腕,下面還連着腳腕。
任憑他武功再高,也沒有逃脫的可能。
不過,在他的袖子裡面,還藏着沈言上次進來的時候,給他的銀針。
雖然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上,他還是隨時準備着。
並且,那些針是沈言給他的,他帶着身上,就好像,沈言還陪着他一樣。
那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讓他無畏的前行。
就在慕錦塵的腳,踏出天牢的大門的那一刻。
天空中忽然飄起了雪花。
擡起頭,深灰色的穹頂,壓的低低的。
再看牢門口站着的一臉悲愴的張復生,慕錦塵輕笑了起來。
張大人這些日子一定不好過吧。
不但什麼都沒查到,連人都審不到。
也是難爲他那求正較真的性子了。
一看見王爺對
自己笑,張復生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臣,無能。
只是用嘴型說出了這三個字,之後,就把頭深深的低下了。
他連一場公正的審判都沒能爲王爺爭取來。
就這樣,沒有供詞,沒有畫押的,拉出來問斬了。
王法何在?道義又何在啊。
他張復生,執掌大理寺數年,看來,也是時候辭官歸鄉了。
邁着沉重的步子,在百人的守衛之下,慕錦塵從大理寺府衙出來,就走上了通往刑場的路。
道路兩旁全是全副武裝的衛兵,夾道兩側站着的都是來看熱鬧的京城百姓。
慕錦塵還以爲,他一出來,就會被丟雞蛋爛菜呢。
結果卻是安靜的出奇。
他們大概是都在想,王爺啊,你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了,爲什麼還要去殺皇上,謀逆呢。
不過,王爺的功勳依然存在,中州百姓因爲對王爺的尊敬,還是全都自發的跪在了地上。
這一幕,是慕錦塵始料未及的。
也就在他用目光掃過人羣的時候,他看見,在那些低着頭的人堆當中。
沈言正遠遠的看着自己。
她的身上穿着是一件十分低調的粗布衣裳,她沒有用任何東西遮住自己的臉,她就這樣,無遮無攔,並且沒有任何避諱的看着他。
看的慕錦塵喉頭一酸。
妍兒她想說什麼?她又想做什麼?
她這樣光天化日的出現在街上,會不會被發現?
心裡面是千千萬萬的擔心,但是他卻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刑場的路越來越近,近的他都能看見,那個專門爲他準備的行刑臺了。
而天上的雪也越飄越急,越下越大。
凜冽的北風,夾着雪花讓人睜不開眼睛。
當他回頭再去看沈言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那了。
就好像她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慕錦塵都覺得自己可能是剛纔出現了幻覺。
可是當他擡起頭,環視了,四周的建築,和那些,空空的小巷子時。
他敏銳的覺察到,等一會,一定會有事情發生的。
因爲路真的不是很長,走
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行刑臺就在眼前了。
監斬也正是那幾個親眼看見他弒君的軍機大臣。
皇上沒有出現,白秋竹也沒有出現。
不過,這並不代表,皇上對此次的行刑不重視。
上千名的衛兵,將刑場,裡三層外三層,圍的嚴嚴實實的。
在宮牆上,還有隨時待命的弓箭手。
這架勢,根本就不像是斬首示衆,倒像是隨時準備打仗一樣。
天羅地網,也不過如此了。
一步一步,慕錦塵走上臺階。
按照規矩,這個時候,是要將他身上的枷鎖打開的。
可是,那一身的枷鎖不但沒有打,反而,那鐵鏈的另一端,被一隻巨大的機括鎖,鎖在了鑲嵌在臺子上面的一個精鋼打造的鐵環上。
這鎖,慕錦塵也認識,這是出自宮廷裡手藝最好的鎖匠之手。
沒有任何兵器能將其斬斷。
想要打開,只能用鑰匙,這鑰匙還有三把。
這就如同明告訴他,沒能救你,一人救你,一人死,十人救你,十人死。
如此,公開行刑,看起來是在給想救他的人機會。實際上,卻是斷了能把他帶走的任何可能。
由於今天天氣不好,日晷都看不出時辰了。
監斬臺上那些人一商量,就直接宣讀起了王爺的罪行。
隨後就將一隻令箭,扔在了地上。
哪裡還管什麼時辰不時辰了。
風雪如此之大,趕緊斬完好跟皇上交差。
見到令箭落地,一個上身赤裸,腰間繫着紅綢的膀大腰圓的劊子手,拎着一把大刀就走上了行刑臺。
慕錦塵此刻心情複雜極了。
他一生金戈鐵馬,爲中州,爲朝廷鞠躬盡瘁,他曾經想過很多種自己可能會有的死法,卻是一種都沒有想對。
而自己今天會不會就死在這,他也不得而知。
時間一秒一秒的流逝。
就在劊子手,緩緩的舉起閃着銀光的大刀的時候。
在風雪之中,一陣琵琶的聲音,響徹天際。
緊接着,就是女子高亢的戲腔。
“你說江南煙朧雨,塞北孤天祭。荒冢新墳誰留意,史官已提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