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惶恐愕然擡頭,尋聲音望去,只見人羣中鑽出一個白衣秀士,瘦身窄面,脣上兩撇油亮鬍鬚,一雙精亮圓眼溜來溜去,不得片刻安生。成惶恐一見此人,登時變了臉色,沉下頭,只作不見。
那白衣秀士嘻嘻一笑,腳不沾地走過來,也不與衆人客氣,竟自坐在成惶恐對面,說道:“成兄,見了老朋友,裝作不認識麼?”
成惶恐知道已胡混不過去,猛地揚起臉,恨恨道:“白封爵,你少來這套,誰和你是朋友?我上回輸你一招,難道一輩子翻不過身麼?怎麼的?要不要此刻咱們再比較一番。”白封爵連連搖手,一臉正色道:“成兄說的哪裡話?上回明明是小弟輸了,成兄也不必爲小弟臉上抹金。”
成惶恐一呆,隨即勃然而起,怒道:“你……你是羞辱我麼?”
白封爵誠懇道:“小弟豈敢羞辱成兄,成兄快請坐下,小弟還有話說。”成惶恐滿面狐疑,實猜不透他是何意,緩緩坐下,道:“倒看你要說什麼!”
白封爵乾咳一聲,旋即又深深嘆了口氣,臉現苦惱,說道:“從前小弟愚鈍,只知好勇鬥狠與人爭勝,不知不覺可得罪了不少人,前日被個婆娘刺中心口,這一下痛得不輕,卻也讓我心性一亮,明白了許多道理,這幾日思慮下來,越想越是懊悔,想我白封爵遨遊天下,行遍大江南北,到今日卻無半個知交好友,這些年那不是白混了麼?當真一覺方醒,驚得全身冷汗,這一下被人刺中,甚是活該!”
成惶恐聽得不住皺眉,心知這人甚是無賴,若說他也能轉性,便如土雞變鳳凰,那是絕無可能,當下冷笑道:“白封爵,你被人刺中胸口也好,被人砍下腦袋也好,與我有什麼關係?”
白封爵道:“怎麼沒有關係,我前日與個和尚動手,便因他有師妹在旁相助,才着了道,成兄若是我好朋友,咱們再與人爭鬥時,他有朋友,我也有朋友,便不會吃虧了。”
悅顏神情一動,有些緊張道:“那……那和尚長什麼樣?叫做什麼名字?”
白封爵朝她翻個白眼,嫌她插嘴,只是見她跟成惶恐坐的甚近,不知他們什麼關係,倒不好馬上得罪,說道:“那和尚長相一般,除了渾身肥肉,也沒什麼特別的,嘿嘿!名字嘛,大概叫聞慧吧,怎麼?小娘子與他識得麼?”
悅顏輕輕搖頭,心中失望,眼圈一紅,幾欲落下淚來。卞天舞見到媽媽難過,急忙問道:“娘,你怎麼了?”悅顏勉強止住傷心,對他一笑,道:“娘沒事,只是剛纔想起你爹爹。”卞天舞道:“對啊,咱們已經到了蜀山,爹爹在哪兒呢?”
悅顏不知怎麼回答,有心騙他,可口中“他……他……”了幾回,卻是編不出來,還是禮勿視見機快,替她答道:“你爹爹是個大人物,所以事務繁忙,待他忙完事情,自會來找你們娘倆。”
卞天舞眼睛盯着媽媽臉,問道:“娘,是這樣嗎?”
悅顏一點頭,淚珠從眼眶裡滑出來,道:“就是這樣!”
白封爵忍了半天,見他們終於說完,急忙道:“成兄,小弟這個主意怎樣?從此咱們搭成伴當,遊走世界,管他上神仙下神仙,咱們儘可與他鬥鬥!”
成惶恐沉着臉道:“你想得倒美,說什麼上神仙下神仙,便是這蜀山中末流劍仙,你與他鬥鬥,若能得勝時再來誇海口不遲!咱們薰蕕不同器,你也莫與我套近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最好兩不相干。”
白封爵笑道:“成兄,我知道你還爲了從前之事,生小弟的氣,小弟並不介意,你這個朋友,小弟是交定了!”
成惶恐頓時頭大如鬥,心想被此人纏住,那可極難脫身,不禁又氣又急,偏偏毫無辦法,重重哼了一聲,轉開頭不再睬他。白封爵嘻嘻一笑,他這幾日煩惱終於解開,心中得意暢快,拿起一個半紅桃子,放在口中,“咯吱咯吱”吃起來,一邊吃一邊搖頭晃腦,模樣甚是惹人討厭。
幾人不去看他,此時肚中飢餓,咕嚕作響,於是取果分食。悅顏選了一些熟透果子,拿給天舞吃了,自己也吃了幾枚,吃着吃着猛然間胸口憋堵,再也吃不下去。
七月驕陽如火,天氣悶熱,只是山中風緊,倒也不覺十分難捱。幾人吃罷果子,天已過正午,禮勿視見悅顏心情不好,便喚她去散散心,悅顏初時不願,但挨不過天舞拉着她不住雀躍,也只得站起來,心想:“沒準這一去,便能遇到他。”
在山中轉了一圈,只見人山人海,並無多少趣事,不過蜀山山勢清奇,山中青松綠柏姿勢各異,瞧着也不算太悶。又走了一會兒,成惶恐自後面追上來,說道:“你們怎麼走得這麼遠了,這邊人多,小心走丟了。”大家回頭看他,見跟來的並不只他一人,那個白封爵笑嘻嘻跟在後面,竟是寸步不離。
走走停停,不知不覺天下黃昏,幾人也走得累了,便翻身往回走。回到原來地方,天色已經擦黑,幾人正要坐下歇息,猛然“通”的一聲鼓響,鼓聲如雷,直震得山谷一陣激盪。幾人心頭一驚,以爲蜀山那邊攻過來了,急忙往遠處尋找,卻並不見有何異處。忽然卞天舞手指天空,興奮大叫,幾人擡頭仰望,但見無數晶瑩顆粒圍繞着一座座山峰,正在緩緩升起。
晶瑩顆粒越過山巔,突然綻放,霎時間紅的、藍的、紫的、綠的,千朵萬朵,數也數不清的美麗花朵在空中競相盛開,這一刻天地之間一片明媚,無比燦爛。羣妖看着好看,不少人鼓掌叫好,山谷中登時沸騰起來。
花瓣色彩變幻,由淺至深,花叢中擁出一個紅衣仙子,仙子肌膚勝雪,貌似芙蓉,長裙冉冉飛舞,猶如青煙,悅顏等人離得雖遠,但她眉毛髮梢卻看的清清楚楚。
紅衣仙子環繞羣山,所過之處,花香陣陣,一些從不開花的老樹,經她手指一點,當即鮮花怒放,開滿枝頭。她手中不斷揮灑晶瑩顆粒,那些顆粒化作各色花朵,飄落下來,沾在人的額頭,肩上,鋪滿整個山谷。
禮勿視連連讚歎:“好神通!好手段!好個幻術!這難道便是傳說中的夏之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