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天舞只覺迎面一股濃濃殺氣,刺得肌膚陣陣發麻,雙腿打顫,不由自主要往後退。他性格強韌,不願被對方小瞧,急切間猛吸一口氣,雙腿叉開,腰腹發力,“嘿”的一聲,勉強穩住身型。
仰面望去,只見頭前鬼馬上端坐一個鐵塔般巨大黑影,黑影濃重,被灰濛籠罩,一時難以看清,隨着灰濛飄移消散,逐漸變的清晰。黑影頭戴鑌鐵盤龍盔,頭盔遮住面孔,盔壁上兩條青龍交錯盤繞,四爪登頂,龍首激昂,朝天怒吼。他腰懸長劍,穿一身暗黑龍鱗戰甲,甲上鱗紋波動,暗暗放光,背後披一件大紅斗篷,斗篷飛揚,無風自擺。手中擎着一杆長刀,刀尖翻卷,背厚刃薄,當真八面威風,無邊煞氣,正是人間修羅王,千古第一戰神西楚霸王。
卞天舞心頭打怵,卻努力一笑,道:“你說我們阻你去路,我還說你阻我們去路了,我們自在這裡,本來好好的,是你一頭撞上來,怎麼卻是我們阻着你了?你別仗着人多唬人,我可不怕你!”
霸王見這小鬼年紀不大,卻極有膽色,語氣堅韌竟是絲毫不讓,心下暗暗稱奇,凝神向他細細打量一遍,不覺輕咦一聲,道:“怨不得偌大口氣,原來一個是魔王一個是摩婆夜叉,嘿嘿!沒想到這遭來冥界還能有此際遇,不錯,不錯,這下咱們三魔聚首,那可有趣的緊了。”
梓歆瞧着面前這些鬼物猛惡,心口不住撲騰,拉了拉卞天舞小手,道:“天舞,咱們莫與他們爭執,反正也沒什麼事,咱們躲開些,先讓他們過去吧。”卞天舞感覺她手心潮溼,回頭看她一眼,道:“不行!憑什麼讓他們先過?你別害怕,他們要過,便叫他們從我身上踏過去!”
“好!我便從你身上踏過去!”猛然頭上一聲大喝,霸王兩腿加力,足跟輕磕馬腹,那鬼馬一聲長嘶,四蹄飛揚,“呼”的一下,擦着他頭皮竄了過去。
卞天舞嚇了一跳,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還沒等回過神來,耳中聽得霸王一陣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哈哈哈!蔣衡,張衛聽令,給我帶上這兩個小傢伙,待會兒咱們和劉癩子交戰,正好請他們做個見證。”
一衆鬼馬分向兩邊,忽忽而過,卞天舞只覺脖後衣領一緊,已被提上馬背,正要掙扎,忽覺腦頂有人呵氣,一道寒意從頭涼到腳底,激靈靈打個冷戰,只聽背後有人道:“小兄弟莫怕,在下蔣衡,我家大王並沒有惡意,只想帶小兄弟去瞧個熱鬧。”
卞天舞道:“去瞧熱鬧麼?那倒不錯。”口中說着,回頭望去,只見身後一個鐵面騎士,全身漆黑甲冑,面頰削瘦,神情冷峻,雙目炯炯有神,直視前方。他一臂緊緊環繞卞天舞,一臂倒執長矛,上身稍稍前傾隨奔馬起伏,身上甲葉相互碰撞,發出“譁鏈、譁鏈”聲響,十分悅耳。
不遠處傳來梓歆急切呼喊:“天舞!天舞!你怎麼樣,沒事麼?”卞天舞扭轉回頭,見她也坐在一個鐵甲騎士身前,正伸長手臂朝這邊拼命揮舞,知道她是擔心自己,胸口一熱,只覺非常溫暖,對她一笑道:“我沒事,你別亂動,當心跌下去,咱們跟他們去瞧瞧前面有什麼好玩的。”
蹄聲密集,飛馳如風,四周灰濛迷茫,根本看不清什麼景物,卞天舞心情憋悶,不知這些鬼馬還要跑多久,正自無聊,忽然蹄聲減緩,慢慢登上一處斜坡。
霸王立在正中,兩邊八十餘騎一字擺開,斜坡下是一片開闊凹地,凹地那邊嘈雜鼎沸,卻被灰濛掩擋,看不清楚。霸王手中長刀向前一指,登時五騎鬼馬呈鋒矢型衝出去,轉眼消失在一片灰濛之中。
不久,凹地對面慘呼聲起,亂做一團,紛擾中馬蹄響徹,五騎鬼馬一陣風似的奔馳回來,當前一名騎士高聲稟道:“大王!敵軍約兩萬鬼卒,擺成一座方陣,正面弓弩,兩側長槍,漢王據守正心,敵陣非常堅實。”
霸王冷哼一聲,道:“劉邦小兒自來倚多爲勝,不足爲奇,只是短短時間便能聚集這麼許多鬼怪,倒算他本事不小!”
卞天舞見那五名騎士幾乎都身中七八箭矢,卻面不改色,神情勇悍,內心不由暗暗欽佩。只聽霸王喝道:“李黨,薛平,你們去衝擊敵軍兩翼,突不到陣心,莫要回來見我!”左右呼喝,各起二十騎,隆隆鐵蹄狂卷而去,先前五名騎士不待霸王命令,也一齊撥轉馬頭,復向凹地急馳。
“通通通、通通通”遠方擂起密集戰鼓,四下裡一片喊殺聲,卞天舞知道雙方已經交鋒,可是這邊卻全然瞧不見,不由心癢難熬,直急得抓耳撓腮,只盼身後騎士能催馬向前,但蔣衡卻紋絲不動,並無一絲向前跡象。
又等了一會兒,前方戰馬嘶鳴,鬼哭狼嚎,戰鬥越來越激烈,他再也忍耐不住,回頭道:“喂!你說帶我來瞧熱鬧,可現在人家已經打了半天,咱們卻連半點還沒瞧見,這算什麼瞧熱鬧?”
蔣衡面無表情,聲音冰冷道:“小兄弟不須急躁,現下不過纔開始,要瞧熱鬧,待會兒有的是,此刻還不是時候。”
卞天舞扭動身體,想從馬上下去,但身後蔣衡臂膀有力,便猶如一道鐵箍,把他箍得緊緊的,休想挪動分毫。他接連掙扎幾回,最終只得放棄,不過肚中氣鼓,重重哼了一聲,轉開頭,恰好碰上梓歆投來的殷殷目光。
梓歆與他中間隔着一騎鬼馬,此時正伸着脖子,歪着腦袋,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卞天舞一時頑皮,朝她眨眨眼睛,勾了勾手指。梓歆一呆,不明白他什麼意思,問道:“你幹什麼。”
卞天舞嘻嘻一笑,道:“梓歆,你猜我剛纔想起什麼?”
梓歆皺眉道:“你想什麼,我怎麼猜得出?”
卞天舞道:“我剛剛看你樣子,想起那晚上你扮新娘子,那個新郎官剛一掀開你頭上大紅蓋頭,立即嚇得大叫,一跤跌在地上,嘻嘻,真是好笑!”
梓歆卻笑不出來,目光漸漸暗淡,稍頃,幽幽一嘆道:“那回雖是我假扮的,但也許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做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