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襲吻

50 襲吻

“來了!”

也許此番二人消失在衆人視線中太久,許多人都已經按耐不住,忽地看見一個身影從雲霧中穿過便有些激動了起來,一些觀戰的弟子皆伸着脖子嚷着:“來了!來了!下來了!”

遠觀而止,只見孤峰倚青霄,日從雲中過。

清風自遠來,人在雲中落。

雲中的身影原來是天山掌教弟子花靜辰。

只見她撐着長劍御風下落,面露疲色,稍微沒穩住身子,在離地面五米高的地方跌落了下來。

胳膊上印出了淡淡的血跡,瞳孔中也佈滿了血絲。

一旁的尹承澤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搭脈查息,片刻後才向天山派掌門楚蔓生說道:“令徒並無大礙,只是些皮肉傷,如此力乏,也只是久戰的結果,調息一炷香便無妨!”

楚蔓生點點頭,將目光又移到了雲霧更迭之處。

須臾,一陣微風吹過,只聽幾聲鳥啼,一個白色身影如同風中落葉一般輕飄飄地由上而下墜落。

在座之人都等的心焦,如今看到遠處少女此般墜落之態心中訝然,以爲瀾滄派終歸是輸給了後起之秀的天山派,卻不料孱弱盈盈的少女在空中忽然調轉身子,腳下騰起一團雲霧直竄而上,躍翔片刻後才穩穩落下。

少女肩部雖受了傷,血漬若隱若現,但下落的姿態卻比花靜辰要好上一些。

這樣一看,勝負自是定了。

尹承澤將二人打量一番,正欲張口說話,卻不料,一向少言寡語,氣定神閒的瀾滄上仙卻搶先開了口。

只聽到他的聲音穿過層層薄霧幽幽傳來,雖有些飄渺但不失醇厚和威嚴,他道:“此番在我看來,二人皆是有可取之處的!不如就判爲平局,衆仙意下如何?”

話音剛落,衆人議論聲悄然四起。

有些人在誇讚瀾滄上仙大度,畢竟天山派近些年在仙門之中的地位越來越穩固,顧及一下門派面子也是應該的。

也有些人說瀾滄上仙對小徒弟要求太高,太苛刻,不判她贏是因爲受了傷,打的不漂亮!

一時間衆說紛紜,卻無一人反對。

尹承澤見狀,心下已猜到瀾滄上仙幾許意思,於是朗聲道:“上仙所言甚是!天山派花靜辰劍法精妙,處處爲營,步步緊逼!瀾滄派清芷以退爲進,三舍三避,以不變應萬變,棋高一着!論攻,花靜辰更甚!論法,必定是清芷更佳!如此判爲平局,是最好不過的了!”

尹承澤評價的巧妙,誰都不得罪,說的瀾滄上仙甚是讚許,連連點頭。

再看向天山派的楚蔓生,也是一幅非常受用的表情。

要知道,能和瀾滄戰成平手,單憑這一項,就又能讓天山派再輝煌上個五百年!

所以楚蔓生更加無異議!反倒有些感激瀾滄上仙的大度!畢竟花靜辰落地之時已顯敗態!

崑崙法會第一日,便由此算是終了。

待所有人皆陸續回到自己住所時,清芷帶着幾分心思,躡手躡腳,怯怯諾諾地來到了仙來苑。

剛剛拐過石拱門,遠遠便見到負手立在亭臺之中的瀾滄上仙。

此番沒有凝月在側,身影欣長又落寞。

不過是幾個時辰,光景便不同了.......

清芷站在小徑之中悄悄打量,卻忽然聽得沉厚的聲音傳來:“既然來了,就過來罷!”

清芷躊躇地咬了咬嘴脣,再不像往常那般蹦躂着跑進去,而是雙手放置身前,踩着蓮花步子慢慢地挪了進去。

站定在亭臺之外,隔着幾重紗帳,盈盈跪下,聲細如蠅:“清芷拜見師父!”

瀾滄上仙緩緩轉過身來,眸子裡就如同剛下過雨的湖泊,水色盪漾還未褪去,忽明忽暗,不清邊緣。

他蹙了蹙眉,卻道:“這是怎麼?”

清芷心中一緊,萬分的委屈又涌上心頭,倔強道:“徒兒今後定會遵循禮數,不敢再違背!”

瀾滄上仙微蹙眉頭,卻又覺得同徒弟解釋太多不合身份,就只能端着架子拂了拂袖:“起來吧!”

清芷不動,仍舊跪在生硬清冷的白玉石階上,慢慢擡眼,儼然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樣:“師父是不是不喜歡芷兒了?師父怎麼一到崑崙就變了?”

清芷性子如此,憋在心裡的話不吐不快。

瀾滄上仙凝眉不語,清芷只得繼續:“往常師父不會斥責清芷!師父也不會不理清芷死活!要不是不知哪裡來的仙鶴相助,清芷只怕就要命喪青雀臺了!”

瀾滄上仙喃喃而語:“仙鶴.......”

此時清芷已然流下兩行清淚下來,她抽了抽鼻子,繼續道:“是仙鶴!清芷與花靜辰糾纏,她一劍刺穿了清芷的肩胛,而後窮追不捨,沒有半分點到即止的意思,若不是仙鶴幫清芷擋下一劍,那花靜辰必定要刺穿清芷的琵琶骨,也就不會被自己的劍氣反噬了!”

瀾滄上仙啞然失笑,遂問道:“你怎能知道是仙鶴?這偌大的崑崙山並未聽說有仙鶴!”

清芷篤定地點了點頭:“因爲芷兒聽得幾聲翅膀撲騰的聲音,再加上祥瑞之氣很盛,不是仙鶴,是什麼?”

瀾滄上仙淡淡一笑,再不言語。

“師父......”

控訴完的清芷緩了緩情緒,抹了一把臉頰的淚喏喏地喚了聲。

“師父,今晨清芷慌張闖入,師父斥責我,是因爲清芷無禮頂撞了凝月上仙嗎?”

瀾滄上仙目光一沉,沉吟半晌纔開了口:“崑崙不比瀾滄,凡事不能隨着性子來!”

他頓了頓,又道:“何況若叫外人說我瀾滄弟子不識大體,不懂禮數,如何是好?”

清芷換了轉眼珠,喃喃道:“外人?”

片刻,似是想通了什麼一般,驟然破涕爲笑:“芷兒懂了!”

雖然這個理由聽起來很牽強,但是這“外人”二字聽起來還是很順耳的!

清芷突然覺得原本擁堵地難受的胸腔突然被掏了空,前所未有的暢快讓陰鬱的心情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師父是怕外人說芷兒不懂規矩,壞了禮儀,說師父不會調教,是不是?”

清芷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仰頭問着,刻意將“外人”二字咬的重一點。

瀾滄上仙默許頷首。

清芷微微咧開一個笑,繼續道:“那師父還是會護着芷兒的對不對?”

瀾滄上仙仍舊點點頭。

清芷大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架勢,雙目泛出陣陣光彩:“那芷兒也絕不會讓師父丟臉的!”

“芷兒今日分了心,與花靜辰打了個平手,待芷兒調理幾日,再與她一戰,必定要分出勝負!”

瀾滄上仙一聽,卻面露擔憂之色:“勝負乃身外之事,無須有爭強好勝之心!師父不求別的,只希望你好生保護自己,不要爲難自己便好!”

清芷心中動容,張口問道:“難道師父對芷兒沒有期待?”

瀾滄上仙淡然一笑,略過陽光,揚過絹紗,清淺傳進清芷的心裡:“爲師別無所求,但求芷兒你永遠安寧康健,開心快樂便好!”

清芷記得,同樣的問題她問過好些人,她問過江沅,問過魔宮四大護法,問過千千萬萬妖魔萬民,甚至問過奄奄一息的父王。

無一人回答如此。

或是報仇,或是復生,或是振興妖族,或是覆滅仙界.......

無所期待,無所欲求。

除了朱皓君,再無一人。

即便父王,也無法放下對我的期待。

他期待我保全母后消散的仙靈,期待我爲母后報仇,期待我用整個漫長的一生,去完成他無法完成的事情,去保護他無法保護的人.....

於是清芷有些動容,不,是拓凝,有些動容。

就如同墜入深海的夜明珠,迢迢海里,終歸有光芒耀現,不管多深,多遠,只要有了光芒,便能找到丟失的東西......

清芷的眼光泛泛,終是直起了身子,站了起來,拖着盈盈裙襬,步上了白玉石階,立在瀾滄上仙身旁。

眼光恰好滑過他的脖頸,再一擡頭,便能觸到他的下巴。

此時的她,眉目如畫,秀雅輕靈,大有風華絕代之勢。

幾絲光亮從清芷胸腔之中大張旗鼓地滑過。

就像拓凝散發出幽蘭香氣時招搖過市的魅惑,如今,清芷也想試着,用這樣的方式來達到這一千年潛伏的目的.....

”讓他愛上我,我便能取得混元道果!“

心中如千帆過浪,澎湃不已。

“讓他愛上我,真的是爲了混元道果嗎?”

於是她微微閉上眼睛,任憑長長的睫毛蓋下來,踮起了腳尖。

在他的脣上,落上淺淺淡淡的,步步爲營的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