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是不能再住下去了,爲了不讓九玄天機閣推算出我們的位置,我們唯有不斷的移動,而連日來不管是御劍也好,騎着秋花也罷,除了我以外的幾個人紛紛都疲憊不堪,幾乎不曾休息。
而我也總算知道爲什麼許多事情在我腦中都模棱兩可了,原來我竟這般秀逗,喝了那個一夢忘川,好在我樂觀,想着‘若是欠人錢,就不用還了’,心中果然舒暢不少。
再有兩日便能到瀛洲了,大家都累的不行,決定在一個小鎮投宿,此時已是夜深人靜,房間中唯一的光亮便是月光,僅有了了幾聲犬吠隱隱傳來打破了寧靜,然而令我費解的是房間的門驀然被推開,一個漆黑頎長的身影擠了進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我七哥:“七…”
我看不清七哥的表情,只聽見他說:“虛!”
然後我閉嘴了。
我疑惑了半天,剛要說話,旁邊的人就發出了動靜,不爲別的,而是換了個更爲舒服的姿勢躺好,枕頭不夠高就把手墊在腦後,兩隻腳輕輕一蹭,還把鞋子給蹭掉了,咚,兩隻靴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這是來我這睡覺的?我愣了愣,想不出原因,正準備開口將他轟出去,低沉的聲音響起:“小花。”七哥閉着眼睛道。
“叫我幹嘛?”
七哥語氣如平常一樣:“我不想陪你去瀛洲了。”
我腦海中轉了一圈我能接受的理由,然後失望的道:“爲什麼?”
“小花長大了,七哥不能一直陪着你,而且七哥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七哥說的很隨意,好像在說‘你吃飯了嗎’一般。
莫名的失落侵佔了我整個大腦,勉勉強強思考着七哥這一番話是何意思,就聽七哥解釋道:“到了瀛洲我就不用再擔心你的安全了,而且藍水的師門也在那兒,你也不必害怕孤單。”七哥頓了頓,然後輕鬆道:“你自喝了一夢忘川后,便記不清那些煩心的事了,到了那兒正好可以從新開始,若是…算了,就這麼點事,來跟你說說。”
我倒不擔心孤不孤單,索性往七哥身邊的空位一躺,無比煩悶道:“你離開我以後要去哪?”
“魔界,我找我那兄弟有點事。”
我厚着顏,違心道:“我也想去。”其實我只是想跟七哥呆在一塊兒,魔界那地方我半點都不喜歡。
七哥淡淡把頭偏向另一側,屋內安靜的除了我們的呼吸聲、完全聽不見其他的聲。
“陪我去瀛洲好不好?哪怕住幾日。”我驀然道,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七哥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帶着倦意的聲音傳來:“小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粘人了?”
我屏氣凝神想着怎麼去回答這句話,最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實話說道:“之前我都是一個人過着漂泊無一的日子,從不知身邊有人保護是這般幸福的事,我自以爲我這一生再不會孤單害怕,可這個人終究還是要離開…”
房間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七哥的臉,只見他一動未動,我接着說道:“我自知我喝了一夢忘川后再記不得很多人,但我卻記得七哥、記得我們之間的種種,更記得他是我身邊最重要的人。”
“我一直知道七哥是個有秘密的人,他要鎮邪、他要去做他的事,而他要走的路我什麼都幫不了他,可我卻…”只想陪着他、伴着他,過那種每日能看着他的日子。
幾句話停停頓頓,說的很慢很慢,也十分費力,我悄悄側過身,不想讓他看見我又哭了,可屋內靜的連呼吸聲都不放過,我的抽泣很快便會被發現,最後強忍着泣聲,遮掩道:“瞧我,說的好像再也見不到了一樣,若是困了就睡…”
七哥驀然伸出手臂,從背後環住我。
我能感覺到背後的身子越靠越近,七哥的下顎就抵在我的肩窩上,臉頰相貼,傳帶着陣陣溫度,七哥仍舊是一個字也沒講,而環住我腹部的手卻更緊了些。
秋宸感覺到懷中的人有些輕顫,便把懷中的人翻了過來,覆在她身上端詳着這張臉,不放過一絲細節。
這雙眼眸在月光下泛着波光,臉頰也留下幾道溼溼的淚痕,秋宸拭掉這些淚水,卻拭不掉自己想迎合的心,他捧着花瑤的臉頰,帶着幾分隱隱的心痛,而印在她嘴脣上的那一刻,花瑤本能的環上了他的頸項,將這個吻纏綿更久。
清晨,秋宸從花瑤房間出來時就洗漱好了,而花瑤卻懶懶的不願意起牀,這樣的房間,這樣的天氣,花瑤實在不願意放過被子裡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餘溫,她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簡直想裹着被子出門。
直到她看見秋宸買了早餐回來,纔打着哆嗦下了牀。
七哥果然貼心,知道天氣太冷,還給我買了衣服,我瞅了瞅,七哥眼光向來不差,這樣差的鎮子裡都能買件料子不錯的小棉衣,當真不錯,我將衣服披在身上,吃起包子來。
我問道:“怎麼不去叫藍水他們?”七哥買了許多包子,一看就是五六個人的份。
七哥笑了笑:“好,你先梳梳頭髮。”
“哦。”我頭髮比一般女子的頭髮要短上許多,片刻功夫,我就綰成了個髮髻,七哥滿意的點點頭,纔去叫藍水等人來吃飯。
吃過早飯後,五個便開始動身,路線是早就計劃好的,意料之中七哥對着大家道:“我還有些事沒有辦妥,兩日後與大家在東海匯合。”
我一早就知道此事,所以讓秋花陪七哥一起去。
今日一早我已經把所有叮囑的話都說了個遍,所以此刻還真沒什麼話要對七哥說了,而藍水則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胡澤、胡陽兩兄弟說了一番保重的話,七哥便騎着秋花走了。
我們御劍到了東極,穿越無底之海即達仙山瀛洲,這裡地臨東海,又近冥界,而無底之海是通往瀛洲、祖洲、生洲的必走要地,身子一踏進這裡就等於離開半個人界,九玄就是拆了天機閣也找不出我的半點行蹤。
雖說藍水的師門在瀛洲,進入瀛洲只需啓動“通洲石”即可,而我並非他們師門中人,無法走“通洲石”這一捷徑,我必須途徑“冥界”才能到達無底之海,藍水說那裡邪靈衆多,亦不好對付,所以我們此去瀛洲可以算是困難重重。
今日天色已晚,我們就在這東極之地等七哥回來。
晚風帶着腥鹹氣息撲鼻而來,耳畔是陣陣的海浪嘩嘩作響,身後是乾柴堆的篝火,火堆上架着藍水的長劍,可憐的長劍上串着兩條肥嘟嘟的胖魚,準備烤着吃,胡陽烤東西乃是一絕,外焦裡嫩,很是好吃。
一盞茶的功夫,噴香四溢,我毫不客氣的搶了一條,可拿起來卻又吃不下,今日就是七哥說的第二日,可眼看着就要過了子時了,我默默的把魚放回去,嘆了口鬱氣。
藍水說每月十五和十六日且必須是午時,無底海纔會敞開一次大門,而且海面會升起一個凡人無法看到的巨大渦旋,旋眼之處便是無底海的位置,我們運氣不錯,明日剛好是十六。
“花瑤姐姐,想什麼呢,烤魚都涼了。”胡陽遞給我一片剔過刺的魚肉。
“好。”我心不在焉的拿在手裡。
藍水向我瞄了一眼,輕勾了勾嘴角,驀然道:“放心吧,秋宸會回來的。”
我點點頭,又不必睡覺,索性就等了下去。
午時,這已經是冬季裡最暖和的時辰了,可我還是覺得海風大的很,吹的我腦仁生疼,而且身上的衣服像是再怎麼穿都起不到保暖作用一樣。
七哥終究是沒有來,或許有事耽擱了,或許是別的什麼,我始終不相信他承諾我的話會被他這樣踐踏,他會來的,我堅信!
我撲了撲屁股上了沙子,站起來道:“走吧,我們在這裡恐怕很難看見渦旋的位置。”
“不等秋宸哥哥了麼?”胡陽說道。
“他愛來不來。”隨即喚出星恨,輕輕一躍就踏在了腳下,轉身道:“還等什麼?錯過了今日還要在等一個月。”
陽光下的淡藍海水泛着層層波光,亮閃閃的水面好像在跟我們招手,幾個人懸着海面上,估摸着時間也快到了,而胡陽耐心差些,便抓了只水母來玩,見他又捏又揉又將它拍扁,那廝死相悽慘、不忍細看。
天空霎時間閃過一道雷電,就在我們腳下方不遠處,傳來水聲搖晃,還未等我們前去,海面頓時攪在一起,渦旋不斷增大,越轉越快,看的人眼暈。
一息之際渦旋盤旋而上,直逼雲層,彷彿雨天相接,貫穿積雲!
幾個人正準備貫入旋眼之中,不光是我,所有人都傻了眼。
東西南北幾乎都有渦旋盤旋而起,擰成一條條形狀各異的水龍,混淆其中,我望向藍水:“哪個纔是?”結果我發現他也面色凝結,蹙眉道:“先看看。”
藍水向來都走通洲石,對無底之海突然發生的異象不甚瞭解。
藍水目光凌厲不放過眼前任何景象,當即就發現了端倪,道:“會移動的那個!”
數十條‘水龍’中果然有一條會移動,且轉速之快,通往無底之海的入口僅僅是曇花一現,我們耽擱不得,眨眼功夫水龍就出現消散之兆,藍水身先士卒,咻的一下將自己化成一把利劍,從頂端的雲層中直接鑽入旋眼,緊接着胡澤、胡陽也把自己化成一柄利劍,緊隨藍水。
我望了望半邊天,毫不猶豫也化作劍身,鑽入雲層,還未等我鑽入旋眼。
遠處的長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長鳴,似是在抗議!巨大的金羽鳳凰出現在半空,騎在上面的人顯然一臉疲憊,卻硬是扯了個笑容給我。
水龍幾近消散,兩把利劍幾乎在最後一刻,交織盤旋,貫入旋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