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遙今年26歲,在C市讀完大學,就留在了這個城市,這一待便又是三年。
三年時間,大學戀人回去老家考公務員,還順便把婚結了,人各有志,人獸殊途,夏遙也不勉強。
三年時間,她換了兩家公司,都是做AE,現在在這家工作基本穩定了,除了加班多點,年薪也有差不多十二萬多,在這個城市中的同齡人中不上不下。
基於此,她對生活還是挺滿意的。如果沒有江城,她的日子也就這麼平靜過下去了。到某個時間,遇到一個人,相戀結婚生子,然後在茶米油鹽、房貸、車貸中翻滾向前。
她和江城本來像兩個空間,但如今穿越時常發生,所以,他們一不小心也撞上了。
撞擊發生在五月初的夜晚,夏遙加完班回到租住的小屋,已經快10點了,晚飯早已在案牘勞形中消耗殆盡,她換上居家服,到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麪。
泡麪快煮好時,夏遙突然聽到外面有些聲響,打開窗探頭看了一眼,她租住的地方是一片老城區,房屋都不高,她住二樓,廚房下面是一條寬敞的巷子,現在夜深人靜,只有昏黃的路燈佇立路邊,一切都顯得安靜恬淡。
看來是自己敏感了,夏遙笑了笑,發現鍋裡已經沸騰,趕緊過去裝面。端着熱氣騰騰的碗,夏遙嗖嗖連吸幾口,非常滿足。
一個黑影就在她全無防備時,突然從窗戶跳進來了。他一進來,就側身貼着窗邊,看了一眼夏遙,又看向窗外,右手慢慢按住左胳膊。
夏遙全身都僵硬了,嗓子底狠狠壓住驚慌的尖叫,說實話,她也不記得當時究竟是自己臨危不亂還是忘了。
歹徒是一個男人,一身深色休閒衣褲,蠻精壯高拔的身材,他望向窗外,看不見正面,但從半邊側臉輪廓大概也能看出線條硬朗。
那人貼着窗邊,看着窗外不發一言,廚房內一下死寂,心神漸漸又回到夏遙身上。她腦中飛閃過新聞上的這類突發事件處理建議:必須要冷靜,尖叫會讓歹徒更慌亂,會導致更壞的結果。爲了保證生命安全,儘量全力配合服從。
樓下響起一陣嘈雜的聲音,有剎車聲,有摔車門聲,刀刃的摩擦聲,有人壓低聲音討論聲,人數應該不少,好在片刻,聲音又變成,關車門聲,車子發動聲,車子漸行漸遠聲…….巷子又變得安靜了。
那男人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緊摁左臂的手放開時,夏遙看到他掌心一股鮮紅。他終於回過頭,看了一眼夏遙,依舊沒有說話,伸手把夾克脫了。打開水池龍頭,沖洗血淋淋的胳膊。
“紗布有嗎?”他看着水流,忽然道。
夏遙愣了一下,“我看看。”
她轉身跑進臥室,在醫藥箱裡翻找了一下,有一個去年公司發的防霧霾口罩是紗布料的,沒開封。她不敢耽擱,跑回廚房遞給他。
“這個也是紗布做的。”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接過口罩。撕開縫合線,扯出內裡一大段紗布,三兩下便把胳膊包紮好了。都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這包紮功夫怕也是練得爐火純青了。
小心翼翼退到角落的夏遙見他包紮好,以爲按劇情江湖少俠就該飄然而去了。他卻默不作聲向屋裡走去,臨到廚房門口終於想到這房子主人,轉頭對她道:“我在你這休息一下,可以嗎?”
夏遙腦子立馬蹦出四個字:全力配合。
見她連連點頭,那人便自顧自走進屋裡面。夏遙猶豫了一下,小心跟了過去。
夏遙租住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廚一衛一陽臺,臥室和客廳是一體的,沙發就面對電視機放在牀前面。那人在沙發在坐下,拿出手機,撥通電話後低聲說了幾句,突然擡起頭問夏遙:“你這裡地址是什麼?”
“名苑小區6幢。”
那人對電話裡把地址報了一遍。然後就掛掉了電話,低着頭看着地面蹙眉想什麼事情。夏遙忽然發現他眉眼竟然有幾分吳彥祖的感覺。二十幾平方的客臥室內,兩人一坐一站各懷心事,都默不出聲。
過了許久也許又不久,那人察覺到夏遙的打量目光,擡起頭看向她,夏遙忙不迭低下頭。千萬不要和歹徒對視,會激起他滅口的。
那人倒是關注起來夏遙,盯着她看了許久。看的夏遙渾身發冷,一緊張手指頭又開始摳牆。
“你杵在那裡幹嘛?”他忽然開口道。
“…….沒幹嘛。”
“有水嗎?”
“有的。”夏遙趕緊倒了杯溫開水,上前遞給他。
那人接過水杯,“坐吧。”
夏遙小心翼翼在沙發另一頭坐下。
接下來又是各自低頭看地面。那人差不多喝了半杯水,電話響了,他接起來,說了聲下面等我,說完掛了電話,便起身要走。夏遙也跟着站了起來。那人忽然回過頭,看了一眼夏遙,說了句謝謝,再見。
再見,再也不見。
夏遙心中暗念,臉上倒是擠出一絲微笑:“不用謝,再見。”
待門終於關上,夏遙腿一軟,險些坐了下去。她緩衝了片刻,跑到廚房把門窗嚴嚴實實關上了,又反覆檢查了幾下,纔有點安全感。拖着後怕到有些虛脫的身體,她一下趴倒在沙發上,心裡就一個念頭,這防盜窗一定要裝!
協商半天,房東終於答應各人一半費用安裝防盜窗,雖然多出幾百塊錢給他人做嫁衣裳,但夏遙也想開了。安全第一,這錢不能省。
裝上防盜窗,果然有安全感許多。又過了幾天,夏遙漸漸忘了那天的午夜驚魂的酸爽,因爲她得面對一個難對付的麻煩——BQ公司的李總。
這是一個體重接近200斤,身高不過165的猥瑣胖子,作爲店慶活動項目對接,夏遙跟他開始接觸。於是這短信曖昧,手腳揩油便接踵而來,夏遙也不是初入職場的菜鳥,看在40多萬的活動預算上也不好撕破臉,只能拉着經理一起跟他打着太極。
終於把活動完成了,付款前,李總說要慶功,要衆人一起去酒吧HAPPY,點名了夏遙必須到場。夏遙心想經理和其他同事都在,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便同意了。
到了酒吧,李總已經在酒吧大廳定了一個大桌,他帶的人各自分工,使勁灌夏遙同事酒,而李總的主攻對象就是夏遙。夏遙酒量其實不差,但李總不準喝低度酒,他們玩的遊戲又都是她不怎麼熟的,屢屢失手,幾盤下來醉意叢生。
夏遙連連告饒,但李總把臉一橫,拍着桌子說是她不給面子,惹得酒吧四下都把目光轉到這邊,夏遙被周圍目光掃射的滿臉火燙,不敢擡頭。
經理扯過夏遙,低聲道:“畢竟還有30%的尾款呢,不收回來怎麼給提成。”
夏遙咬咬牙,只能硬着頭皮再繼續陪着。
又是幾杯洋酒下肚,夏遙終於堅持不住了。一股熱流從胃部直涌而上,她趕緊跑進了洗手間。一關上門,喉嚨那團污物頃刻噴薄而出。
她使勁摳着喉嚨,把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酒水吐個乾淨,自己也像抽了層皮。
打開水池龍頭,夏遙用冷水衝了衝臉,擡起頭看着鏡子中滿臉狼狽的自己,她鼻子有些酸。她趕緊又用冷水衝了衝臉,衝開這種負面情緒,擡起頭,鏡子中又是一張燦爛的笑臉。
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夏遙還是回去酒桌。李總的手下和公司同事還在觥籌交錯,此起彼伏較量,好在李總也去洗手間了,夏遙得以在沙發上休息片刻。她端起一杯果汁,喝了一口,若有似無的感覺彷彿有人在看她。她環視了一下酒吧,也沒發現是誰。她也沒在意,繼續窩在角落裡抓緊休息。
服務生忽然過來,低聲對大家說你們這桌有個顧客摔倒起不來了。環視了一下酒桌,也就李總沒在,這位金主出事,大家忙不迭起身跟服務員去了。
李總倒在洗手間裡,夏遙是女生,沒走進去。但先走出來的男同事跟她透露,當時人紮在在小便池內,頭上鮮血淋漓,滿身污物,連李總那幾個馬屁精手下都噁心的沒上前。
過了一會,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把李總擡出洗手間的時候,夏遙發現男同事的形容確實有些匱乏,李總鼻青臉腫的,整個腦袋跟個籃球似的。身上又是血跡又是嘔吐物,讓圍觀的人自動後退兩米。
夏遙和同事交換了一下眼神,絕對不是摔倒的!
不管李總得罪過誰,今天這麼一鬧,倒是讓夏遙一夥逃過一劫。她和同事們回到公司商務車上,彼此心照不宣,都忍不住幸災樂禍的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