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金頂餐廳空空蕩蕩,大廳裡站着兩方人馬,各有十幾人,都是一身黑衣,高大魁梧,凶神惡煞。兩方人馬中間有一張小桌,桌上菜餚精美,玉液瓊漿,可坐在桌子兩邊的一男一女卻都沒有動筷,兩人目光從未從對方臉上移開過,那眼神比冰魄更冷。
目光逼視沒有佔到上風,範傑獰笑着,先開了口:“嫂子,多日不見,變化真大。把這林氏死灰復燃不說,讓小弟我日子也不好過啊。”
夏遙冷冷道,“別叫我嫂子,範總這兄弟我擔當不起。生意各做各的,是好是壞但憑本事,怨不得別人。”
範傑笑得更猙獰了,“本事?是伺候那臺灣老男人的本事嗎?沒看出來,你這女人在牀上倒挺有本事。可惜,當時沒讓你和林小萱一起來泰國,讓我也嚐嚐。”
他一提到小萱,夏遙心裡一陣絞痛。這個畜生,竟然還敢這麼堂而皇之的脫口而出。夏遙的臉氣的刷白。
範傑看到她的臉色,得意了,湊上前笑道:“怎麼,心癢了?想試試?”
夏遙的臉色更白了,氣憤讓她的呼吸也變得急促。
範傑哈哈大笑,笑完之後,臉色驟然猙獰,惡狠狠道:“夏遙,你給我聽好了,我現在沒動你,是老子沒心情玩你這賤貨。別等把老子惹毛了,我讓你比林小萱死的更慘。十幾個男人,呵呵,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
夏遙的手緊緊握拳,握得指節發白,而臉上更是白的駭人。
範傑見她如此,更加得意了,哈哈哈狂笑着站起身,轉身便走。
“範傑,你站住!”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怒喝,夏遙憤然從座上站起。
範傑轉過頭,滿臉挑釁嘲弄的笑意。
夏遙的目光凌厲如刀,她咬牙一字字道:“爲江城、爲坤叔,爲小萱,爲胖子,林氏這把刀我既然拿起來了,不沾血就不會放下!”說着,她拿起桌上的西餐刀狠狠往那汁肥肉厚的牛排一紮,咬牙冷笑道:“這血是誰的,你該明白。”
兇悍狠辣的言語,撼人肝膽的眼神,以及從那五分熟的牛排裡滲出的血汁,讓範傑的心驟然一緊。他許久才緩回神,想裝作鎮定的笑笑,可嘴角咧的很是僵硬,轉過身,帶着手下匆匆走了。
夏遙站在位置上許久,許久沒有坐下。阿峰有些擔心,上前剛想開口,夏遙一把抓住他手,輕輕道:
“阿峰,扶我一把。”
阿峰一把攬住她肩,夏遙在他臂彎裡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所有見過,聽過的可怕場面一下佔據她的腦海,讓她的心狂跳不已。
回到專車後座,宋先生已經等在裡面。等夏遙稍許平復之後,宋先生開口了:
“最後那兩句誰教你的?”
夏遙一下又緊張起來,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話了,低聲喃喃道:“電視上學的。”
宋先生微微一笑,
“有進步。”
夏遙暗鬆一口氣。沉默了會,開口道:“能讓我給江城再打個電話嗎?”
宋先生看了看她,從懷裡掏出手機撥通了號碼,遞給她。夏遙拿起電話,等了許久,可是和前幾次一樣依舊沒有人接。
她知道江城還在生氣,心裡的後怕又被一陣難過淹沒。她是多想聽聽他聲音,給自己一點鼓勵和安慰。
晚上,夏遙獨自躺在套房的大牀上,久久睡不去。她想江城,想爸爸媽媽,以前她是多沒心沒肺的活着啊,和如今相比,每一天的日子都像過節一樣。她忽然很想知道,當時江城剛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他會害怕嗎,會孤獨嗎?
還是,他一直這樣。
北京此時已經冬意濃重,第一場雪在窗外下得紛紛揚揚,天地一片銀裝素裹。但康復訓練室內,卻如春天般溫暖。
江城從康復器上慢慢下來,男護工伸手要扶他,他一擺手,堅決道:“我自己來。”
他顫顫巍巍扶着器械臂向輪椅走去,以往他兩步就能到的距離此時卻艱難萬分。終於,他挪到輪椅邊,伸手靠向那輪椅。失去助力臂支持的手瞬間沒了支持,綿軟的雙腿一時還未適應,整個人摔向一邊,男護工手疾眼快扶住了他,幫他扶回了輪椅。
江城的額頭微微有些汗星,扶着輪椅扶手的雙手也微微有些顫抖。
“江先生,愛德華醫生說過,不能心急,你不要逼自己,康復訓練得一步步來。”男護工勸慰道。
江城點頭,目光卻有些黯淡。
男護工推着輪椅,從康復室回到了病房裡。江城在他攙扶下,慢慢坐回了病牀。男護工幫他調控好智能牀的角度,便道:“江先生,我去拿一下今天的化驗報告,你自己先坐着休息會。”
江城點頭,男護工便退出了病房,關上了門。
病房裡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江城看着前方虛空發了會楞。中午的電話他又沒有接,因爲他知道是誰打的,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何說話。
生氣,他不配;不生氣,他不能。
想着,他轉頭時看向放在病牀櫃子上的手機,忽然發現信息提醒燈閃爍。他趕緊拿起手機,打開了屏幕。
對方發來的是一段音頻,江城馬上點開。
那金頂餐桌上的對話在手機中響起,那飛揚跋扈的挑釁言語,江城安靜聽着,目光中殺意、恨意奪眶欲出。隨着那囂張的笑聲漸遠,他以爲就此結束了。忽然,一聲厲喝在手機中傳來。那熟悉的聲音用完全陌生的語調反擊宣戰:
“爲江城、爲坤叔,爲小萱,爲胖子,林氏這把刀我既然拿起來了,不沾血就不會放下!”
夾雜着刀刃穿插肉質後撞擊瓷器的一聲響動。她倨傲吐出:
“這血是誰的,你該明白。”
冰冷、兇悍的語氣讓江城的心驟然一顫,他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笑意。
這就是他的女人!這番傲霜鬥雪、這般卓爾不羣。
又過了許久沉默,他聽到一聲輕輕請求,那聲音是那麼無助那麼害怕:
“阿峰,扶我一把。”
江城那滿腔的激動在瞬間消失,他的心忽然疼了。這種疼比範傑的鐵棍拳頭更加痛楚,比那毒癮來時更加洶涌。這種疼他從未體驗過,讓他難以承受。
他忽然覺得,他還是更愛她嘚嘚瑟瑟捧着手機得意那16000進賬的樣子,更愛她碎碎叨叨數落他的樣子,更愛她傻傻乎乎問些奇怪問題的樣子。那樣的夏遙沒有什麼大志氣,沒有他想要的勇敢果斷,可她至少是快樂的。
只要她快樂,庸碌平凡又何妨。
男護工回到病房,看見江城時吃了一驚。這個在身體如此嚴重傷害後依舊一臉堅決沉毅的男人,竟然眼眶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