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說完,與碧淵小心的觀察着蘇紫瑤的臉色。半晌,才見蘇紫瑤脣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
“哈哈哈,小皇帝涉世未深,連這種鬼話竟也相信。哼,若是尋常女子,見到殺女仇人之子,早悲憤難當,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了,哪還有將仇人之子視若己出的說法?蘇錦瑟想要彰顯自己的大度,就不怕因此惹來上位者的懷疑,當真虛僞得讓人噁心。”
“皇上年紀還小,涉世未深,但太后年紀可不小,奴婢聽說太后似乎也有心思,想要親自撫養小皇子。兩人各執一詞,誰也沒辦法勸服誰,是以皇上雖有意願,卻也未曾得償所願,小皇子現在還暫時住在紫鸞殿。”
“自古帝王最難消受美人恩,小皇帝現在是還沒把小皇子送給靜妃撫養,但只要他對靜妃的憐惜還在,服軟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的看着小皇子落入二小姐手中?”碧淵也聽出了這其中的曲折,臉色凝重的問道。
“照這態勢,蘇錦瑟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了,便想搶別人的孩子穩固自己的地位。既如此,笑蘭的孩子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讓蘇錦瑟將他抱去也沒什麼,吩咐雪雁她們做好準備。一旦欒鳳閣迎進小皇子,勢必小心看護,別讓蘇錦瑟對小皇子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素月點了點頭,臉色卻越發凝重:“話雖這樣說,但小皇子到底不是靜妃娘娘的親生骨肉,靜妃娘娘想要借小皇子爭寵,不會傷害小皇子,卻也不可能對小皇子有多少母子情分,待靜妃今後地位穩固,小皇子只怕……凶多吉少。”
“這事你倒不必擔心,她……等不到那個時候的。”
素月與碧淵對視一眼,有些疑惑。
蘇紫瑤鳳眸微眯,狹長的鳳眼之中染上了幾分冷冽,“她也算是走投無路了,纔會這樣兵行險招。小公主這一死,有關小公主血緣之謎的流言也只得煙消雲散,再不能對她產生絲毫的威脅。於此同時還藉着小公主的死除去了如今宮中唯一一位與她平起平坐,有位有份的妃嬪,搶了她的孩子,彌補了自己膝下暫時無子的危險,一石三鳥,當真好謀算。可惜的是……她這麼做,根本是自尋死路。”
素月怔了怔,疑惑道:“奴婢愚鈍,還望王妃賜教。”
“滄月皇家子嗣本就稀少,笑蘭的孩子還是皇室第一個皇子,而今更可以說是皇長子,皇家對他的看重遠比安平公主來得大,畢竟皇子是可以繼承大統的,而公主再受寵愛,最後終不過落得嫁入他人家中,爲他人做嫁衣。小皇帝涉世未深,歷練不夠,易被形色誘惑,但你剛纔也說了,柳若汐不同意,想自己撫養自己的皇長孫。論年紀,論資歷,論在後宮之中待的日子,論親身經歷過的爾虞我詐,整個後宮裡面所有女子加起來都沒有柳若汐多。這樣一個人,你認爲她會看不出來蘇錦瑟這廝打的是什麼主意?”
“可是,小姐剛纔不是說,皇上總有一日會服軟,小皇子勢必會送到二小姐殿中撫養。皇上執意如此,太后只怕也拿她莫可奈何。”
蘇紫瑤擡頭看了碧淵一眼,微微笑道:“正是因爲這樣,我才說靜妃是自尋死路。”
回望着碧淵不解的目光,蘇紫瑤揚起一抹譏笑:“柳若汐是什麼人?她原本在後宮混得風生水起,前朝皇帝是她兒子,把持朝政,位高權重的左相是她父親,其地位尊貴無人敢掖其鋒芒。可是現在左相在前朝焦頭爛額,小皇帝被一個女人迷得七葷八素,開始脫離她的控制,這些事情之於謀劃了大半輩子的她,無異於虎口拔牙,痛不欲生。”
素月聞言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恍然道:“坐慣了高位之人,習慣操縱一切,最不喜歡的便是事情脫離控制。”
“沒錯,蘇錦瑟公然在她的眼皮底下,驅趕妃嬪,搶奪皇嗣,柳若汐說什麼也不可能嚥下這口氣。明面上雖不好與自己的兒子對着幹,但暗地裡……呵呵,你們不要忘了,前朝纔是男人的地盤,但後宮……是女人的天下。”
“那小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
“還要等?”碧淵面上掠過一絲詫異。
“沒錯,小皇帝架不住靜妃的哀求,勢必會將小皇子送入靜妃處。屆時柳若汐定然心懷怨憤,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皇長孫落入他人之手,成爲她人威脅她在宮中地位的棋子。到時候兩虎相鬥,必定會有一傷,我們只需等待這個時刻,從中挑撥……”
“奴婢明白了。”素月面上一喜,笑道,“奴婢會吩咐宮中,時刻注意着欒鳳閣與坤寧宮的一舉一動,但有動靜,立刻回報。”
“嗯。”蘇紫瑤看了一眼桌上嫋嫋升起的薰香,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雖然比預想的早了些,過程也出人意料了些,但最後的結果還是照着當初自己將兩人送入宮中時的打算髮展了,接下來……宮中是真的要亂了。
而此刻,渾然不知自己已經一步步走入某人的預想,還在爲着自己的計謀得逞而沾沾自喜的靜妃,正倚在貴妃榻上,裝模作樣的擦拭着自己臉上剛纔爲了彰顯自己痛失愛女,心如刀割而強擠出的淚水,腦中不由得浮現起前不久在這個宮殿中發生的一切。
“妹妹這麼着急着喚我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
“姐姐,你我入宮也已一年有餘了。這幾日我總是想起你我當初一同入宮之時,那樣的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妹妹這是怎麼了?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嗎?妹妹若是不介意,大可告訴姐姐,我們永遠都是親密無間,無話不談的好姐妹。”
“呵呵,好姐妹?自打入宮以來,姐姐雖然不說,但這段時間妹妹還是看得出來姐姐在慢慢疏遠妹妹。妹妹本以爲這不過是因爲姐姐有孕在身,心情不好,不願意見人的緣故,畢竟姐姐與妹妹的情分非比常人,當初妹妹因事失寵,無人問津之時,只有姐姐一人雪中送炭,解了妹妹燃眉之急,姐姐待妹妹這樣好,怎會對妹妹生了異心,不理不睬?但很快的,我發現我錯了。”
蘇錦瑟望着沈笑蘭微微變色的臉冷笑道:“還記得姐姐臨產的前一日嗎?那時妹妹登門拜訪,姐姐卻閉門不見,說是要靜養安胎。妹妹那時候以爲姐姐是當真身子不適,卻不想一時興起路過御花園,卻見到了不該見的人,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沈笑蘭的臉色終於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嘴脣微顫,啞聲道:“你都聽到了?”
“沒錯,我都聽到了。還好我聽到了,不然我便不會知曉,我一直信任的知心姐姐竟是條美女蛇,從入宮之前便一直算計着我,想要讓我萬劫不復,永不超生!”
“妹妹,你聽我解釋……”
“不必了,我不想聽。現在你什麼都有了。身份,地位,孩子,皇上的寵愛,太后的?...
看重,無聲無息,你就這麼站到了我的身邊,無波無瀾的就要越過我去,憑什麼?你憑什麼?”
“妹妹……”沈笑蘭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蘇錦瑟好似已經瘋魔,根本聽不進半句勸告。
“明明皇上先看上的是我,明明先懷上孩子的也是我,可爲什麼我辛辛苦苦,捨棄一切生下的孩子就是個公主,而你,卻那麼幸運的生下了一個能夠依靠的皇子!又憑什麼明明同爲早產,你生下的就是個健健康康的孩子,而我,生下的只是一個苟延殘喘,隨時可能斷氣的病秧子?明明我付出的不比你少,我所做的也不比你少,爲什麼你得到的東西卻永遠比我多?爲什麼那天你的運氣會那麼好?爲什麼你沒有和那個孩子一起去死?”
沈笑蘭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兩眼發紅,好似恨不得將她生吞的女子,艱難的問道:“那日我早產並非意外,那個撞我的丫頭……是你的人?”
“沒錯,是我做的。我本以爲這個宮中若還有一人能夠讓我信任,那麼那個人非你莫屬,卻沒想到我錯了,大錯特錯。所以我要糾正這個錯誤,是我讓人事先在你往常喜歡去的花園路上撒的油,也是我讓人在你滑了腳的時候,佯裝意外與你撞在一起。本來以爲這樣就能讓你的孩子滑掉,即便沒有滑掉也會像我的孩子那樣,早產虛弱,卻沒想到你的運氣那麼好。一舉得男不說,分明早產,孩子除了小一些,硬是半點毛病都沒落下,你讓我怎麼能不恨?”
“你……你瘋了。”沈笑蘭望着蘇錦瑟因爲怨憤而扭曲的臉,緊張的一步步往後退,仿若第一次看清眼前之人的面目,驚顫不已。
“是的,我瘋了,早在進到這個皇宮之前我就已經瘋了。憑什麼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活得比我好,比我幸福。蘇紫瑤那個賤人是,你也是。”
蘇錦瑟怨毒的目光讓沈笑蘭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蘇錦瑟的臉上隨即揚起的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更是讓她恨不得落荒而逃。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我不能留在這裡,我不能留在這裡,我……”沈笑蘭抖着身子一步步往後退,直至身子抵在門邊,慌忙伸手去扯門,卻發現門竟然被反鎖了起來。
“想跑?”看清沈笑蘭的意圖,蘇錦瑟嗤笑一聲,“既然讓你過來了,你覺得我會這麼簡單就放你走?”
“你想幹什麼,你這個瘋子,放我走!”感到身後的女人步步靠近,沈笑蘭慘白着臉死命的敲着門,卻得不到絲毫迴應。
“我的好姐姐,你死了這條心吧,除了一個親信丫頭以外,外面的人都被我遣走了,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不過算着時間也差不多了,我派去請皇上的人也差不多該過來了,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的好。”
“你想幹什麼?”蘇錦瑟的話讓沈笑蘭直覺的不妙,轉頭望向蘇錦瑟,卻見她不知何時竟然抱着襁褓中的小公主走到了她的身後。
“姐姐,如今這房中除了小公主便只有你我兩人,我的小公主要是受傷或者死了,你說外面的那些人會怎麼猜測?”
“你瘋了,你這個瘋子,她是你的親生女兒!”終於明白蘇錦瑟想要做什麼,沈笑蘭雙眸一縮,詫異的低吼道。
“你以爲我想這樣嗎?都是你們逼的,如果不是那幾個月的麝香,如果不是柳若汐欺人太甚,我的小公主怎麼會活不到週歲?都是你們這些人害的。”蘇錦瑟猶如困獸般的低吼讓沈笑蘭渾身一抖,越發緊張了起來。
“呵呵。”蘇錦瑟深吸一口氣,伸手抹去臉上因爲動情而流下的淚水:“罷了,現在說什麼也遲了。反正都是要死,我只是讓她死得其所,免受折磨,我相信我的小公主不會怨我的。”說着,竟然就伸手掐上了懷中孩子的脖頸。
看清她的動作,沈笑蘭吃了一驚。短暫的驚慌之後,沈笑蘭終於忍不住上前去扯蘇錦瑟的手:“放開,快放開,她是你的孩子,你怎麼能這麼喪心病狂?”
看到沈笑蘭過來,蘇錦瑟沒有慌亂,反倒露出一抹暗含深意的笑容:“姐姐,你果真沒有讓我希望,你註定會死在這份悲天憫人的善良上面。”
沈笑蘭還來不及體會她話中的深意,便覺着自己的手被蘇錦瑟扯住了,隨即聽得她大聲尖叫道:“姐姐,你再怎麼生氣都衝着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小公主,不要啊!”
沈笑蘭一慌,伸手便要推開蘇錦瑟,手剛推出去便發現蘇錦瑟先一步鬆了手,脣角微勾,抱着孩子藉着她的力道,往後滾去,癱倒在地昏迷過去。
與此同時,那扇她剛纔一直打不開的大門砰地一聲,從外面被踹開。一羣人站在門口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而她……百口莫辯。
“娘娘……”雪雁的低喚拉回了蘇錦瑟的回想,轉頭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自己身邊之人。
“回娘娘,皇上派人過來說,明日便將小皇子送到娘娘這。”
“是嗎?”蘇錦瑟面上一喜,“我知道了,你快些去準備小公主的喪事與小皇子過來要用的東西。”
“是。”雪雁躬身退去,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絲毫沒有因爲自己孩子去世而悲慟,反倒因爲小皇子到來而欣喜不已的女人,想起某人離宮前告訴她的真相,心頭不由得一涼,緊了緊手中的錦帕垂眸掩下眼中的輕蔑與諷刺,才若無其事的走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