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十里,錦緞紛飛,大紅的花轎四周低垂着淺薄的紅色紗帳,若隱若現間依稀只能夠看到轎內之人輪廓,但饒是如此,衆人還是能從那短暫的驚鴻一瞥中猜測出八擡大轎上之人的絕色姿容。
“這是誰家娶媳婦呢?這麼大陣仗,都封街了。”邊上圍觀的行人難得見到這麼宏大的場面,禁不住好奇地問道。
“這位兄弟不是王城中人吧?你有所不知,今日這成婚之人不是別人,可是我們滄月如今的皇帝陛下。”
“皇帝納妃這麼大陣勢,看樣子這位娘娘很得皇上的喜愛啊!”
“兄弟沒見識了不是?若只是個尋常的妃子,怎麼可能這麼大費周章,今日皇上迎娶的可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那人嚇了一跳,四處瞧了瞧,壓低聲音問道,“不是說皇后之位,皇上心中早有屬意人選?怎麼現在又有了立後的心思了?”
“小兄弟你這可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當年我們的皇上還是攝政王那會,與攝政王妃鶼鰈情深,這郎才女貌的可說是對神仙眷侶。皇上登基那會所有人都以爲這皇后之位非王妃莫屬,沒成想在那關鍵時刻王妃竟然平白的失去了行蹤。皇上深情,於登基一月之後的祭天之日許下誓言,皇后之位永遠爲王妃留着,不止如此,自皇上登基至今,這後宮都不曾進過一個娘娘。”
那人聞言越發不解了起來:“皇上既如此深情,今日怎會……難不成是這麼多年守身如玉終於等不下去了?”
話剛說完,回他話的那個老頭子回頭多看了他幾眼,哭笑不得道:“小夥子誤會了,皇上今日這麼大費周章,迫不及待的用八擡大轎將人迎入宮中,自然是因爲王妃回來了,這花轎之中坐的正是四年前不告而別的王妃啊!”
“花轎裡面之人真是王妃?”
“那還能有假?小兄弟沒看到那花轎是從哪擡出來的?攝政王府!那可是連九王爺都不怎麼能隨意進門的攝政王府啊!若非王妃之尊,尋常女子怕是連門都進不去,更遑論從王府出嫁了。”
“原來如此。”小夥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花轎之上的身影。
“小兄弟,我跟你說……”老頭子看着越來越遠的花轎剛想對身邊的小夥子再說上兩句,回頭一看卻發現身邊之人早失去了蹤影。
“咦,哪去了?”
那突然消失的小夥子拐過一處街角,默默地走進了一處靠街的客棧之中。
“閣主,屬下已經問清了,花轎之中的確是蘇姑娘沒錯。”剛一踏進雅室之中,那小夥子便單膝跪了下來,低聲稟報道。
臨窗目不轉睛的看着不遠處繁花錦簇的喧鬧場面的少年,指尖微微一動,緊扣在窗樞之上,不多時便扣除一道小小的凹槽。
“閣主,我們是不是……”
少年轉頭冷冷的掃了那出聲的屬下一眼,爾後轉頭看着那被大紅紗帳掩蓋的少女倩影,眼中劃過一絲冷厲。
“今晚動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出了紕漏提頭來見。”
“是……”屋內衆人一聽主子下了指令,一個個全都退了出去,留下少年一人臨窗而立,雙眸死死地盯着那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
“紫瑤……紫瑤……”低聲咀嚼着這個名字,少年的臉色晦暗難明。
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等了這麼多年,尋了這麼多年,那個人只能是他的!
這麼想着,少年的手稍稍收緊,硬生生將指尖處夾着的纖細銀針壓折了個彎。
漫天的紅花翻飛,笙歌洞響,轎攆一步步的走出了熟悉的攝政王府,走進了這座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宮。
紅牆綠瓦,不似前世的寒冷冰冽,混合着斜射進來的陽光莫名的多了幾分暖意,蘇紫瑤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坐着大紅的花轎踏進這個地方,這個曾經給了她太多可怕回憶,卻又承載了她今後所有希望的地方。
雙脣緊咬,雙手緊緊的交握着垂在身前,所有的東西好像都在這一刻變得無關緊要,聽覺、視覺在這一瞬都沒有了用武之地,驚喜太大便覺得虛幻得不真實,這一刻,蘇紫瑤仍覺着自己的猶在夢中,直至……
“瑤兒……”熟悉的聲音破空傳來,打碎了周圍的所有嘈雜,飛入她的耳中。
蘇紫瑤渾身一顫,緩緩的擡頭,入目赫然是那人寵溺而包容的眉眼,以及那隻朝着自己的伸出的手。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她重生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候他帶着一臉倨傲的表情問自己:“你不想嫁與本王?”
她答:“王爺不娶我難道娶她?還是王爺認爲她能夠代替我的位置?”
時隔六年,那時的她嫁他只爲權宜之計,而今握上這隻手,她心甘情願。
握住蘇紫瑤的手的一瞬,龍誠璧沉寂了數年的雙眸終於漾起了一抹醉人的漣漪,心口處滿是欣喜的滿足。
看出蘇紫瑤掩藏在眼底的緊張,龍誠璧微微一笑低聲道:“沒事,有我在。”
短短五個字,卻是讓蘇紫瑤原本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自轎攆之中走了出來。
隔着細碎的金色垂飾以及薄薄的紅紗蓋頭,蘇紫瑤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臉。
薛毅,葉思誠,龍軒逸,曲非卿,素月,挽星,碧淵,還有……兩個孩子。
豆沙和湯圓被碧淵和挽星帶去好好裝扮了一番,同樣是一身紅彤彤的衣裳,上面分別繡着兩條銜着珠子的龍鳳,一身圓滾滾的活像兩個小金童。
見到蘇紫瑤從轎中出來,兩孩子圓滾滾的雙眸猛地一亮。碧淵和挽星微笑着不知在他們耳邊說了些什麼,兩孩子面露欣喜,手牽着手就噠噠噠的朝着蘇紫瑤跑了過去。
“豆沙,湯圓……”蘇紫瑤剛想喚住兩個孩子,卻見他們笑着跑到了自己的身後,牽起了自己拖地的裙襬。
“我們拉着娘……母后,母后快些走。”兩個孩子躍躍欲試,滿臉的新奇。
蘇紫瑤微微一愣,明白過來之後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忽的感到手下一緊。回頭看去,卻是龍誠璧捏了捏自己的掌心。
“走吧。”
蘇紫瑤點了點頭,緊握住掌心的這隻手,一步步朝着那金碧輝煌的大殿走了進去。
兩邊是躬身而立的百官,耳邊是悠揚歡快的喜樂,周邊是各種人或祝福或嫉妒或羨慕的目光,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因爲自己的身邊有這個人的存在。
一步步踩上光滑的石階,一步步走上宮殿的頂端、走上這個國家的頂端,這一次他們是真真正正的並肩而立,俯瞰所有人。
“這一天遲了四年。”龍誠璧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響起,磁性而帶着些許外露的喜悅,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的他倨傲張揚,邪肆狂妄,霸氣側漏,卻總在細節處顯露出對身邊之人無聲的柔情,“四年前,攝政王妃與當時還是攝政王的朕因爲一些誤會擦肩而過,錯過四年。當年祭天之時朕曾指天立誓,不尋王妃回朝永不離後,如今皇天不負苦心人,王妃與朕消除誤會,帶着朕的一雙兒女重返王城。今日朕便實現當日諾言,在此特封蘇紫瑤爲朕的皇后,封皇后與朕的一雙兒女,長子龍傲冰爲太子,此女龍傲雪爲長平公主。”
“皇上……”龍誠璧話音未落,便有一鶴冉老人排衆而出,義正言辭道,“皇上請三思,太子乃一國儲君,身份尊貴,大皇子不過三歲,且剛剛回京,太子之尊怕是難以勝任。立太子事關國本社稷,茲事體大,還請皇上三思。”
言下之意,那孩子不過三歲黃口小兒,難當大任,請皇上另覓合適人選。
在場的人哪個不是爲官多年的老臣,怎會聽不明白這話中的含義,一時之間所有人全都將目光投到了說話之人的身上,想看看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在虎嘴之上拔毛。要知道龍誠璧對蘇紫瑤的寵愛,早在四年之前便已人盡皆知,愛屋及烏,在他們大喜之日的今天,這隻出頭鳥實在太沒有眼色,委實令人爲他捏了一把冷汗。
“夏將軍的意思是冰兒年紀太小,不能擔當太子重任?”龍誠璧看向說話人的目光已然染上了幾分寒意。
“臣只是爲皇上、爲社稷着想,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你們也是這麼想的?”龍誠璧的目光在在場所有人的身上掃了一遍,冷聲問道。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全將目光移到了左右兩丞相的身上。
薛毅與葉思誠對視一眼,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回道:“臣覺得夏將軍之言純屬無稽之談,大皇子乃皇上皇長子,縱然今後皇后或者嬪妃再有所出,大皇子都是嫡長子,身份本就比一般皇子尊貴。且誠如夏將軍所言,立太子之事事關國本社稷,太子早定則國本安定,臣覺得這時候立太子正是安定國本的好時機。”
“薛相你……”夏將軍臉色一變,就要反駁,卻被葉思誠先一步打斷。
“夏將軍,太子乃是皇上與皇后的長子,皇族正統血脈。皇上不立他爲太子,難不成還立一個不相干的人爲太子嗎?夏將軍此言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