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沒有按時上早朝了,當然,如果不是身肩輔國重任,恐怕,他此刻還在追風寨逍遙快活,哪裡會大清早地上朝受罪。
二王議政,國師監國。以前只有上首龍椅,如今又新添置了三張精緻的紫檀木椅。白曉月倒懂得享受,上朝聽政,仍不忘帶上自己新手泡製的茶葉。人家在那裡脣槍舌劍共議朝政,他則悠哉遊哉地捧茶靜品,神情安詳而專注,就彷彿手中茶杯纔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白曉月漫不經心的態度顯然刺激了某些朝臣,然而,他們雖然心中有怨氣,卻無人敢開口置疑白曉月。就連鳳無殤,也不過多看了白曉月幾眼,眼角閃過一抹鄙視光芒,緊接着,又繼續專注於處理朝政,不再理會白曉月。
鳳喻離可羨慕白曉月啦!能夠如此悠閒自得,他也想學白曉月這樣啊!可是……
吏部尚書突然出列,語氣犀利直指鳳喻離,“四王爺,吏部文書依例報呈王爺批閱,卻被原封退回。請問四王爺,這是怎麼回事?”
鳳無殤眼角閃過一抹得意的光芒。
白曉月心裡清楚,吏部尚書是鳳無殤的人,他竟然敢公然當衆指責鳳喻離,分明就是受了鳳無殤的指使,在這裡借題發揮,找鳳喻離的岔。其卑鄙目的,不言而喻。
鳳喻離笑容依然,不見絲毫懼色。他側臉望向吏部尚書,眼角閃過一抹凌厲之色。吏部尚書忍不住打個寒顫,心有慼慼焉。
白曉月悠哉遊哉品着茶,閒閒地問鳳喻離,“四王爺,吏部尚書說的話可屬實?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鳳喻離爽快承認,“正如吏部尚書所言,本王將他遞交的文書全部退了回去。”
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從人羣中傳來,有說鳳喻離兒戲的,有說鳳喻離能力不足的,有說鳳喻離荒廢朝綱的。
鳳無殤面露得意之色,白曉月神色依然淡淡,絲毫不爲鳳喻離擔心。
“不過……”
鳳喻離話鋒一轉。他“刷”地打開手中紙扇,悠然自得地輕輕搖擺,閒散漫調地說:“本王從來不知道,原來皇上連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要處理。自從本王與六弟共掌朝政以來,三日內共收到吏部文書一百六十封,禮部文書一百四十封,戶部文書二百三十封,兵部文書兩封,工部文書七封,刑部文書一封。在吏部、禮部、戶部總計五百三十封文書中,本王想請問吏部尚書大人,有哪些是需要皇上批閱的?”
吏部尚書頓時語塞,半晌才訥訥地憋出一句,“自從玉丞相死後,丞相之位至今懸空……”
“這件事情本王不是已經批閱了嗎?”
鳳喻離面無表情地打斷吏部尚書的話,冷哼道:“本王記得本王的批閱是:丞相之位舉足輕重,涉及國家之根本,需要與六王爺和國師共同商議後再行決定!”
“這……”
吏部尚書被鳳喻離一言嗆住,憋得臉紅脖子粗,無言以對。
“再說這五百三十多封文書中,地方官員調動任命一百五十五封,各地錢糧納稅入庫兩百封,增補文書生員七十三封,祭祀用度消耗五十四封,賞賜官員財帛八十四封,這些事情真的需要皇上批示嗎?”
朝堂之上一片靜默,吏部尚書低頭垂眸,大氣都不敢出。
鳳喻離“刷”地合上紙扇,全身氣勢勃發,怒斥道:“這些文書本王都仔細看過了,如果吏部尚書覺得自己能力不足連這些文書都無法批示,那麼,在本王看來,你這個吏部尚書也做到頭了!倒不如趁早退位讓賢,讓能者居之!”
吏部尚書驚悚惶恐,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鳳無殤皺眉,淡聲道:“四王爺言重了。這些文書之前也是要向皇上彙報的,官員調任,文書增補沒有朝廷的任命怎麼行?吏部尚書呈報皇上並無過錯。”
“是嗎?”鳳喻離笑容清淺,暗藏三分凌厲,語帶嘲弄,“六王爺,本王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小小的郡縣縣令增補文書的請奏都需要將由皇上蓋上玉璽。本王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小官員賞賜一百兩銀子都需要皇上親下聖旨。就連一個九品官員過世的幾品待遇下葬都需要讓皇上操心,唉!也難怪皇上會累病了。”
一連串的咄咄逼問讓鳳無殤無言以對。鳳無殤目頭緊鎖,憤怒憋屈之情溢於言表,卻奈何不得鳳喻離。
白曉月心中暗贊,鳳喻離果然學聰明瞭!
鳳喻離搖着手中紙扇,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吏部尚書,然而,那強烈的壓迫感和威攝感卻嚇得吏部尚書哆嗦了雙腿,顫抖了嘴脣,唯唯諾諾,不敢應聲。
“吏部尚書,你說,如果你連這些小事都無法處理,那麼,本王要你何用!這三日中,吏部呈報一百六十封文書,全部由本王一人處理。而這三日中,吏部總共收取文書一百一十封。也就是說,本王一人處理了吏部三日內所有文書,外加你們拖欠的文書五十封。而吏部有侍郎五人,文書十人,加上吏部尚書您,一共是十六人。三日內一封文書未處理,一條信函未復,本王要你吏部有何用?!”
吏部尚書額頭叩地,疊聲認錯,“臣知錯!臣知錯!臣知錯!王爺恕罪!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哈哈!”白曉月毫不顧忌地大笑出聲,手指輕敲白脂玉瓷杯,俊朗的笑容頓時讓緊張的氣氛緩和不少。
吏部尚書悄悄地吐了口氣。
白曉月長身而起,緩步行來,在吏部尚書面前站定。
“吏部尚書貴人多忙事,或者沒有注意到這些問題,也或者手下的人偷懶瞞上,四王爺就不必太過咄咄逼人了吧?”
鳳喻離笑臉迎人,順着白曉月的話答道:“國師說的是。”
耳邊,傳來吏部尚書悄悄吐氣的聲音。
“不過……”
白曉月那淺淺淡淡的笑容停留在脣邊,笑容沒有抵達眼底,黯沉幽深的瞳眸之中更添幾分陰厲威嚴,“吏部尚書,如果這是你的疏忽,那麼四王爺就應該治你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如果這是你手下的人偷懶瞞上,那麼四王爺就應該治你一個御下不嚴之罪。不知道,尚書大人你想要哪一樁?”
“這……”
吏部尚書臉色驟變,神色驚恐。
“國師大人,微臣知錯!許是事情太多,這才交錯了文書,將給下屬的文書呈遞了四王爺!請四王爺見諒!”
吏部尚書叩着如蒜。他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聲音已是顫顫。
“是嘛,貴人事忙難免出錯。”白曉月理解地點點頭,忽然轉向鳳喻離,問,“四王爺可願意接受吏部尚書的解釋?”
鳳喻離笑容清淺,與白曉月對視,雙方眸中均劃過一抹透亮光澤。
“吏部尚書身爲朝廷官員,不思職守,卻彈劾本王,這就是一品大臣的處事之風?”
鳳喻離冷哼,氣勢威嚴,讓人不敢對望,“既然吏部尚書貴人事忙,本王也不能怠慢了手下之臣,就請吏部尚書閉門在家好好休養三個月。等吏部尚書‘忙’完了,再重新上任不遲!”
“四王爺!”
鳳無殤急急出聲,試圖阻止。
然而,鳳喻離根本就不給鳳無殤開口的機會,他打斷鳳無殤的話,神色嚴肅直視鳳無殤,淡聲道:“數日前本王就曾經與國師探討過,朝中官員食俸祿一生,以爲做了官就能夠榮華富貴一輩子,這朝制需要改改了!百姓之官,卻不思爲民請命,反而爭權奪利,相互推拖,完全不配做一個父母官!今日之罰,不知道六王爺可有異議?”
金色的龍椅閃爍着清冷的華輝,與鳳喻離此刻身上的氣度交相輝映。整個朝堂之上,再無人能與他相提並論。今日之後,無人不會牢記鳳喻離此刻的威嚴。
鳳無殤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緊握成拳。他定定心神,咬牙切齒地回答道:“四王爺罰得好,本王沒有意見。”
倒是白曉月開口了,站出來爲吏部尚書說話,“四王爺,吏部尚書故然有所過失,但皇上重病,二王監朝,衆臣憂心皇上疾病,心中難勉忐忑,一時失察,也是人之常情。新政初立,難免會有磨合,還請四王爺原諒吏部尚書無心之錯,莫要重罰。”
“也罷。”鳳喻離點頭應承,改口道:“既然國師爲你求情,那麼,這一次就算了,只當作是彼此磨合不熟悉!今日之後,若非必須請玉璽皇薦之文書,不必再交由本王批閱。”
“是!”
吏部尚書戰戰兢兢地點頭應承,輕輕拭去額頭上的汗水,迴歸本位。
鳳無殤眼睜睜地看着鳳喻離和白曉月在那裡一唱一合,他雖然知道鳳喻離和白曉月根本就是一丘之鶴!白曉月和鳳喻離,他們一個人唱紅臉,一個人唱白臉,刻意找岔,再恩威並施,拉攏朝中大臣,樹立自己在朝庭的威信。雖然鳳無殤明知道這是白曉月和鳳喻離的陰謀,然而他卻無法揭穿。現在他一個人孤掌難鳴,他根本就無法與鳳喻離和白曉月相抗衡。
鳳無殤暗惱在心,果真一步錯,步步皆錯!當初他就不應該放白曉月和鳳喻離一條生路!如今養虎爲患,再想剷除他們,恐怕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看見鳳無殤憋屈之極,欲怒而不能怒,白曉月和鳳喻離心裡別提有多爽了。鳳無殤,你自許玩弄權勢陰謀於股掌之中,今天,也有你吃鱉的時候!你想刁難我,沒想到,竟然把自己給陷陷進去了!哼!活該你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