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勢欺人!”年輕男子彎腰扶起老人,怒瞪小隊長,冷哼道,“這場水災就是因爲你們這些當官的腐敗纔會釀成這樣的人間慘劇,造成如此之多無辜百姓慘死!最該死的人是你們!”
“小子,膽子不小!你竟敢口出狂言!我看你嫌命長!”小隊長冷哼,用力推了年輕男子一下,拍拍手。其餘幾個士兵團團包圍上前,拽緊手裡的傢伙,將年輕男子和老人家緊緊圍住。
“你們在幹什麼!”
玉傾顏從後而至,神色冰冷地質問。
小隊長回首,看見丞相,一掃適才趾高氣揚,換上一副小人嘴臉,點頭哈腰,躬身行禮,很狗腿地說:“稟丞相的話,有兩個刁民在這裡惹事生非,驚擾了丞相,是小的過失。請丞相恕罪!我馬上把他們趕走。”
“等等!”
玉傾顏擺手喚住小隊長,她轉過臉,正眼打量年輕男子。
只見此人濃眉大眼,氣宇宣昂,雖然衣衫襤襟,卻絲毫不掩眉宇間散發出的豪爽英氣。知道她就是丞相,也沒有流露出絲毫諂媚之色,反而桀驁不馴,冷眼相對,一點也不把她放在眼裡。
玉傾顏心裡暗贊,好氣度!不由得心花怒放。她對年輕男子說:“這位公子,不知道這些士兵做錯了何事得罪了尊父?煩勞相告,我自會爲尊父做主。”
看見玉傾顏謙恭和順,絲毫沒有官架子,年輕男子神色微滯,面露意外之色。他毫不給面子地張口拒絕,“不勞掛心!我自會解決!”
熱面貼了個冷屁股,玉傾顏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她尷尬笑笑,說:“看公子的樣子,似乎是外鄉逃難來的?”
“我和父親從化洲而來。”
“那裡情況可好?”
“不好!”
“如何個不好法?”
年輕男子不屑道:“哼!有腿有腳你不會自己去看!”
玉傾顏被嗆得說不出話來。
小隊長見狀怒道:“大膽刁民!竟然敢這麼放肆地對丞相說話!你小子欠教訓!”
他舉手揮拳打向年輕男子的腦袋,年輕男子側身閃開,一個過肩甩,將小隊長狠狠摔倒在地,大腳毫不留情踩上小隊長的胸膛,只聽小隊長一聲殺豬般的悽戾尖叫,小隊長清晰地聽見自己胸骨碎裂的聲音。
好可怕的男人!好暴力!
玉傾顏不由得縮縮脖子,倒退幾步,露出害怕的表情。
綠君柳溫暖的大掌從身後貼心地扶住玉傾顏的後腰,在她耳畔輕言細語,“傾顏,別擔心!有我在!”
“我……”
玉傾顏張口剛想說話,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個青衣家僕模樣的人的聲音:“各位父老鄉親,城北兩處山神廟已經收拾妥當,距此處不過一兩里路程,大家可以前去歇息落腳。稍待片刻,我錢家自當將衣食送去。”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在旁補充:“若有個生病不適的,就去廟裡找一位姓曹的老管家,他已經帶了大夫在那裡候着呢。”
熙熙攘攘的難民羣中,有人發問:“是不是真的啊,竟然有這種好事?這是誰家大善人,這麼周到,咱們這一路上還不曾遇到過呢!”
有人回答:“人家說姓錢?不知道是姓錢的哪一家?聽欽洲來的人說,他們鎮子上有一戶姓錢的大善人派發白麪饅頭,不但可以任意吃,而且吃完還可以打包帶走!”
又有人插口道:“我也聽從魯洲來的人說,他們鎮子上有一戶姓錢的大善人施粥,不是清水帶米粒,而是像飯一樣厚的粥。不知道這三戶姓錢的大善人是否同一家人?”
玉傾顏聽見難民們嘰嘰喳喳的討論,忽然面露喜色,興奮地問身後的綠君柳,“君柳,你說那個姓錢的大善人會是錢三少嗎?錢三少也來了渤陽?”
“應該不差。”
除了錢三少,還有誰這麼財大氣粗,敢廣發米糧。
玉傾顏面露喜色,興奮地說:“太好了!錢三少也來了!咱們的賑災隊伍,那是越來越壯大了。”
玉傾顏轉向年輕男子,無視年輕男子一臉錯愕,熱情地說:“老人家受了傷,我這裡正巧有個大夫,讓他幫老人家治治!你放心!他醫術超羣,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她又轉向白如霜,道:“小白,幫忙看看。”
白如霜瞥了玉傾顏一眼,邁步走到老人家面前,伸出兩隻手指捏住老人家右手脈搏,號了號脈,又檢查了老人家捂住的肩膀,轉身告訴玉傾顏,“年老體衰,飢不裹腹,除了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肌黃體瘦,肩膀的傷沒有大礙!”
玉傾顏點頭,笑笑看着年輕男子說:“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你……”年輕男子怔忡,他不解自己對玉傾顏態度如此惡劣,她爲什麼還可以對他笑得如此燦爛。
她難道不在意嗎?
看見年輕男子一副不可置信的呆怔表情,玉傾顏微笑,又轉向老人家,溫和地詢問,“老人家,腿腳方便嗎?走得動嗎?可需要我揹你?”
老人家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因爲慌張而臉色發白,口齒不清地說:“不……不敢……丞相大人……你……”
“無礙!老人家,你受苦了!”
玉傾顏摻扶住老人家的手臂,語氣輕柔如和風撲面,帶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她對老人家說:“老人家,你一路走來,一定餓極了。隨我去吃點東西,我再給你們父子尋個下榻之所,請個大夫來好好看看你的病,爲你療傷。”
“不敢麻煩丞相大人!”
“怎麼會麻煩呢!不麻煩!不麻煩!身爲百姓父母官,自該爲百姓辦事!”
不理會仍處於呆滯狀態的年輕男子,玉傾顏轉身對仁懷德說:“傳我命令,渤陽城所有士兵必須善待災民,不得欺民擾民。如有發現,一概軍法從事!”
說罷,她指着倒地哀鳴,被年輕男子踩斷了兩根肋骨的小隊長對裴葉凱說:“裴將軍,這個人我就交給你處理!”
“放心!我會辦妥!”
裴葉凱點頭,冰冷厲目掃過幾個士兵,嚇得幾個士兵顫抖瑟縮了身子,膽子小的甚至嚇得尿了褲子。
“咱們走吧!”
玉傾顏摻扶住老人家的手臂,小心翼翼扶着他往酒樓方向走去。
一行人來到醉仙樓,玉傾顏吩咐小二端上酒菜,又吩咐小二爲父子二人準備客房。
幾人落座後,白如霜爲老人家簡單處理了一下肩膀上的瘀傷,又拿出粒補氣強身的藥丸給老人家服下。
年輕男子的目光一直放在老父親身上,即使裴葉凱與他攀談,他也僅僅言語兩句,便不再多話,一心關注老父親健康。
等到菜餚端上,年輕男子細心地爲老父親布飯夾菜,又將骨頭剔盡才放入老父親碗中。老父親一邊吃,一邊不忘囑咐兒子多吃點,時不時地爲兒子夾菜。
好一派父慈子愛的景象。
在二人用餐期間,玉傾顏八卦地向店掌櫃打聽錢三少的行蹤。店掌櫃回答說錢三少正在山神廟施粥贈饅頭,尚未歸來。玉傾顏點點頭,暗道自己一路上聽說的那個姓錢的大善人果然就是錢三少!
一路逃難,從未有一天飽腹,一下子面對這麼多的美酒佳餚,老人家狼吞虎嚥,只恨不能將這些美食盡數塞下肚。年輕男子一邊幫老父親夾菜,一邊輕撫老父親後背,囑咐老父親吃慢點。豈知老父親還是吃得太急噎着了,年輕男子連忙猛拍老父親的後背,爲老父親順氣。
看見老人家好不容易喘順過來,一旁的玉傾顏關心地說:“老人家,不着急,慢慢吃!如果不夠,我再吩咐店家做!您小心點,別噎着!”
老人家顫微微地拿着筷子,一口一口的吃菜。蒼老渾濁的雙目流出感激的淚水,他口齒不清含含糊糊地說:“多謝恩公……大恩人呀……多謝大恩人……”
玉傾顏微笑道:“這‘恩公’二字我是萬萬不敢當!爲民辦事是傾顏的份內之事,因爲傾顏辦事不利,害得老人家背井離鄉,顛沛流離,飽經風霜之苦,傾顏問心有愧!”
“恩公客氣……狗官害民……民菅人命……恩公是個大善人……大大的善人啊……”說到最激動處,竟忍不住咳嗽兩聲。
年輕男子連忙爲老父親拍背順氣。
玉傾顏問:“老人家,您姓什麼?”
年輕男子回答:“家父姓烈,祖籍鄱海縣烈家村。”
玉傾顏又問:“未請教壯士高名?”
“在下烈隨風。”
烈隨風?好有意思的名字。“烈”字火爆,“隨風”溫和,這一剛一柔,剛柔並濟,倒與這年輕男子的性格甚爲相像,真是個好名字!
玉傾顏拱手道:“在下玉傾顏,這邊的幾位依次是綠君柳、白如霜、裴葉凱、鳳喻離、仁懷德和綠博淵。”
烈隨風上下打量玉傾顏那張彷彿市井流*氓般粗俗的臉龐,沒有半點讀書人的文雅之氣,反而像個殺豬的。然而,她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優雅淡定從容卻令人印象深刻。他不由得疑惑地問:“你當真是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