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或果,或因

我晃晃悠悠坐在一棟大笨鐘前,高中教語文的老頭一面搖着晃悠悠的步子,一面癡癡的講到:“《邯鄲》,仙也;《南柯》,佛也;《紫釵》,俠也;《牡丹亭》,情也。”臨川先生四夢中,影響最大的當數《牡丹亭》,《南柯記》則是四夢中的平庸之作……

‘徵徭薄,米穀多,官民易親風景和。老的醉顏酡,後生們鼓腹歌,你道俺捧靈香,因什麼?’……從中可以看到顯祖先生憧憬的理想社會……”

語文老頭還在嘮嘮叨叨的講着,我盯着那棟大笨鐘,它的長針每轉完一圈,它頭頂的數字框就減掉一個數字,一圈、2021,一圈、2020,下一圈、2019……眼皮越來越沉了,這節課到底有多長啊,爲什麼還不結束呢?好累,好累,熬不住了,我一個勁的小雞啄米,老頭的綿羊音蠱惑着我睏意,他揹着手,又繼續道:“《南柯記》……淳于棼酒醉後夢入槐安國……和瑤芳公主成婚,後任南柯太守……醒後,卻是一夢……槐安國只是個螞蟻洞……和《南柯太守傳》相比……更多地寫實……揭露現實中的病態……譴責……對理想社會憧憬……

……正可謂,得又何歡,失又何愁,恰似南柯一夢……”

老頭講的越來越含糊了,我的耳朵終於進入了屏蔽狀態,再也聽不清了,睡吧,睡吧,一小會兒就好……

不知又過了多久,老頭的綿羊音不見了,耳邊有人在抽抽搭搭的哭泣,我睜眼,這是又那裡呢?周圍的人開始哄哄嚷嚷起來,好睏,好累,眼又漸漸的合攏……

我坐在病牀上,身側老媽的眼紅腫一片,她緊緊拉着我的手,生怕是我又跑了一樣,我哀聲嘆道:“您又不是要嫁閨女,拉着麼緊幹嘛呢?”“寶兒,我就你一個,這次你要是三長兩短,你讓媽咋辦?”老媽又哭道。“行了,孩子不是好好的嗎?”老爸勸道。

“您不是常說您有養老金嗎?怕什麼!要不,您老再領養一個也成,反正我不介意!”

“你個小沒良心,舒服了幾天,皮又癢了是吧!”

“爸,你是不知道,我媽這幾天晚上每過半小時就給我搖醒一次,我這本來挺正常的一人,她再這麼一驚一乍的晃個幾晚,我不植物也嘚植物人啊!”

“君姚,又口無遮攔的,你媽這是擔心你!再說,這不都是你害的!”老爸毫不偏袒的訓斥道。

“車票買了?”

“買了,明天上午我和你媽就先回去了。”

待爸媽都出去了,我從抽屜裡拿出拜託護士買的筆和牛皮紙,又用枕頭撐着背,提筆在紙上沙沙的寫了起來:

……光陰如夢,往事如風,再回首、風停夢亦散,只能臨空長嘆着,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逝……我會忘記該忘記的,放下該放下的,許你的花紅對月終不能兌現……如今,我一切安好,願你亦是安好!勿牽,勿念……

回去時,我種了三顆胡楊作爲對那一年的謝禮,只是不知三千年後的他能否收的到。

到了家,一切如同我離去那日一樣,我拖了行李箱扔在陽臺上,淚嫁開的正是妖嬈,我恍了會兒神,又扯了一條毯子撲在地上坐着,一邊曬着太陽,一邊慢慢的收撿着行李。

“叮咚——”紅線鈴鐺從衣服裡散了出來,滾落在地上。我俯身拾起,將鈴鐺擱在掌心,那紅線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的殷豔。陣陣輕風吹來,紅線搖搖打了旋兒,一幕幕又浮現在腦海中。

他說:“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他說:“我揹你!”

他恨道:“到底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安慰道:“有我在!”

…………

他笑道:“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他焦急道:“君姚,我道歉好不好?”

他吼道:“一開始,我就單純把她當成一個可觀察的實驗體!”

…………

他說:“還有,把我也忘了!”

忘了?君姚泣不成聲,大滴大滴的淚朦朧着雙眼,記憶漸漸模糊,那紅線點點溶燼,消散在風中。

“叮咚——”一隻鈴鐺從掌心滑落,在地上打着滾兒。君姚愣愣的看着,又揉了揉眼淚,笑道,自己怎麼哭了呢?好奇怪!“君姚——”背後有人笑聲喚着,君姚側過臉,見一女子束了馬尾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那女子漸漸近了,推搡着君姚大聲嚷嚷道:“走走走,我作東給你洗洗晦氣!”說着也不待君姚迴應,直直的拉了出去。

陽臺上,那株淚嫁迎着光更加的濃豔了。喂,你知道嗎?這種花,花紅無葉,葉綠無花;相見剎那,相錯千年。其實它還有一個別名,叫做無義草,也就是說它的存在沒有任何的意義,或許正如那一年,那些事一樣……

是夜,君姚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沙漠中,她一襲紅衣,騎在駱駝上緩緩前行,忽見一陌生的男子側身立在三顆胡楊旁,默默的看着她,笑着,風又起,鈴璫聲叮叮咚咚,碎了一地……

驀然回首,緣解於夢,緣薄於夢,緣剩於夢,自思量、原是南柯一夢;殊不知,現下此時,緣又起夢,緣又入夢,緣又續夢。 ——六小溪(續集《回首,左邊的你》故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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