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地下城

他掃了我一眼,重重的警告道:“去了那裡,管好你自己。”

窗上覆着名爲時間的白紙,隔在我與他之間,想想自己那麼多反常的言行,或許南柯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吶!君姚,你真的有勇氣捅破那層白紙,告訴他,你是三千年前的古人一枚嗎?

手握緊他送過來的東西,一片風溼貼膏?我腰不酸腿不疼,他把這給我是什麼意思,凝神聚目亂猜一氣,結果還是青蛙跳進池塘,它撲通撲通,我不懂不懂。南柯又將風溼膏拿了回去,說:“把袖子捲上去。”我很聽話的照做,細竿的胳膊露了出來,手鐲在空氣中悠悠的蕩着,兩隻銀鈴碰撞着,叮咚叮咚。他擺正我的手,掌心朝上,在手腕處細心的貼上了風溼膏,末了,又不放心的叮囑道:“這是臨時爲你做的龍芯,一定不能撕下,記好了,不能撕下!”我用手指擀着風溼膏,不,應該是擀着龍芯,確認它牢牢粘上後,衝南柯伸了三根指頭,示意他安心啦。一切準備就緒,便進入了拱洞。

洞中曲折迂迴,別有一番天地。頭頂還是一成不變的白朵兒隔風帶,腳下軟綿綿的一片,偶爾回頭探望,已是黑色深深深幾許,扭過頭,漫漫長路亮堂堂,真可謂應了那句“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哲學原理。

終於到了雲端盡頭,南柯拿出了那顆明晃晃的珠子,放到熊兔額頭凹陷處,我們的腳下出現了長方形光區,這是阿拉丁的飛天神毯再現麼,我大膽預測道。光區的四側邊界又慢慢織出了一米多高的光牆,最後封了頂,形成了公交原型,就在我關注外沿剛緩過神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安坐在了一張沙發上。我有些興奮了,這地下城究竟會是什麼樣子,瘋狂而又不靠譜的想象着,是不是樹都朝下長的,不對不對,植物有向光性,地下哪兒來的太陽呀,難道地下沒有植物,可人呼吸的氧氣又是怎麼來的,該不會是人工化學合成的?還有還有,地下那麼潮溼,人住的屋子都不漏雨嗎?

就在我進行頭腦風暴猜想時,南柯面無表情的說:“到了!”四周的光漸漸消退,我深吸了一口氣,睜大了眼觀察。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太陽,是西斜的;我搖頭嘆道,原來,地下城,是這樣的。失望,極其失望,什麼地下城,明明和上面沒區別,他可真會誆人。南柯悄悄解釋道:“這是日光城!”

一語未完,忽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只見來人高鼻濃眉,薄脣粉面,看着倒也儀表堂堂,卻可惜眉鼻間錯添了一雙小眼睛,一下子就從耀武揚威跳到到詼諧一族。“南柯,你怎麼捨得從上面提前回來呀。”小眼睛笑道,南柯一面從熊兔子身上取出記存鏈,一面淡淡問道:“我要的東西,你弄好了沒?”小眼睛眯着眼,樂道:“當然好了,不然你以爲我會專門來接你?”小眼睛把手中的東西拋了過來,說:“我可是熬夜趕出來的,怎樣謝我?”南柯將那東西握在手中,也不着急着看,微微笑道:“多謝!”小眼睛斜眼一撇,好奇的打量着我。要不我臉皮再厚一次,伸手來段兒自我介紹?我暗暗琢磨着。“南柯,她是誰?”不是小眼睛的聲音,又有新人登場了嗎?尋聲擡頭,不由得吸了一口冷氣,倒不是那人長得多麼的好,只是那五官巧妙的配合,讓人覺得入眼的是一股子的心曠神怡,如果把小眼睛比作愛笑的星星,此人絕對算得上是天上難得,地上少有的中秋圓月,而南柯麼?唉,就當是塊黑布,專門用來佈景好了。看的正心動,發現那人眼神犀利,緊緊盯着我,目光似兩道X光線把我的心肝脾臟穿透成片子,爲醫生提供參考答案。我的心本就藏了事,一碰到他那探究的眼,只得弱弱收回自己不安分的目光,把頭低下,怕那人看出什麼。南柯見狀,皺着眉,上前一步,擋在我與那人中間,冷冷回道:“與你無關!”那人又朝這邊走了幾步,風輕雲淡說道:“那好,我們明天見!”

那人身影漸行漸遠,小眼睛衝着南柯打趣道:“他怎麼突然關心你了?”南柯無奈的苦笑,“咚——咚——咚——”想是時鐘整點敲擊的聲音,小眼睛慌的一驚,似想起了什麼,袖子一揮,轉身匆匆,嚷道:“罷了,我也沒時間管你們,走了!”

看着小眼睛離去的身影,那張逗趣的臉不由自主又浮現在眼前,抿嘴偷偷一笑,可想到另一人直視的目光,臉又有點僵。一側頭,見南柯已經回到身旁,正拿眼盯着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情都一一被他瞧去,我不好意思的漲紅了臉,張嘴想說些什麼,但一時又尋不到可說的話,只得幹望着他,十分尷尬!人都離去,又只剩下我與南柯,他提腳前行,我一步一步隨在身後,可能是太累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他身形一頓,轉了過來,我的腳來不及反應,一個不穩,直直的撞到他的胸口,臉上又刷的一下字紅了,他該不會以爲我是投懷送抱吧,頭扎的更低了。他將我扶住,關切的詢問道:“撞到沒?”我只是搖頭不語。沉默了一會兒,他退到我左側,緩聲道:“走吧!”耳根還在發燒,啊啊,君姚,你真丟人!“今天走了那麼多路,你應該也累了吧!”他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又搖搖頭,今天多半時間是賴在人家的背上,我哪有喊苦喊累的資格。他又繼續介紹道:“剛剛走的那個叫方景,人,挺好的!”我“哦”了一聲,待臉上的溫度退去了一些,滿懷期待的問道:“還有一個呢?”南柯臉色一變,停了下來,許久纔出聲道:“以後,不要隨便接近那人!”我鄭重的點頭,反正是從左耳朵聽進去的,至於有沒有從右耳朵溜出來,就不知道了。

周圍的房子越來越多了,這片應該是住宅區,每所房子都有自己的特點,如果實在是要找相同的地方,我唯一能說的是,房子都不是很高,只有兩層。南柯收了腳,在紅頂粉面屋前站定,他手指着介紹道:“就是這兒了。”眼珠轉了一圈,心下評判,森林中的蘑菇屋,當真活在童話裡呀!連門兒都不用設麼,治安整頓的都這麼好了!我自來熟的擡腳進入,“嘭咚——”頭撞到什麼東西,真疼!可眼前分明什麼都沒有呀,撞邪了?“一孟!”南柯厲聲喚道。那隻兔子轉着它的熊耳朵,無辜的說道:“你又沒說她可以進去!”我揉着頭,死死的瞪着那隻熊兔子。“可我也沒說讓你這樣!”南柯訓道。熊兔子見風向不對,哼了一聲,轉了舵,不情願的閃了一下紅眼睛。

雖撞了點兒壁,但好歹也算進了屋子,人站在門口,只見裡面空空如也,這是上演未來版的家徒四壁嗎?我傻笑道:“你家真清靜。”南柯沒有迴應,雙手輕擊兩下,室內的光由弱變強,一件件傢俱像玻璃一樣透明,細看只能辯出大概的輪廓,又過了幾秒,地上開始有了變化,各種不同顏色的小圓不停的旋轉着,越轉越大,當兩兩相切的瞬間,大圓分子又零散成無數個形狀不一的單色小原子,藍色元素沿着地上白色的空隙,順着牆角佔據了天花板,四周的牆壁殘留的藍漬被均勻的稀釋,化成了淺藍,紅色也迅速的侵蝕着椅腳,不一會兒,一張紅木大椅閃亮登場。不過最令人稱讚的就要數沙發前的長條茶几,兩側邊是白色,由黑色元素擠壓過渡,中央則是由各種顏色多出來的那部分圍成的橢圓玻璃碎花。

目瞪口呆之餘,南柯說道:“你住在上面!”我合回了嘴巴,尾隨到了二樓。他指着左邊說:“我住在這兒,你的在對面。”腳朝右走了進去,裡面堆滿了雜物,連挪身的地方也騰不出來。南柯將掛燈上的記存鏈珠取下來,屋子頓時一暗,什麼也看不清了,我轉身暈暈乎乎的退到他身側,南柯掏出了另一顆鏈珠,放到臺柱上,眼前又恢復了明亮。粉色的牆壁,柔軟的地毯,一張大牀安然的立在那兒,我又是進入了哪一場奇妙幻境?風輕輕掀起了窗簾,順帶着飄進“吱嘎吱嘎”的聲音,靠近了窗,探出腦袋,屋頂處,一隻四葉風車轉的正歡。我認真的對他說道:“謝謝!”南柯踱步,細細檢查了一番,說:“這,都是方景趕夜做的。”我笑道:“是你讓他做的,所以今天先謝謝你,明兒我再謝他。”他點着頭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南柯剛走出了門,我興奮的撲到牀上,抱被入懷,擱在鼻子一嗅,嗯,暖暖的,柔柔的,陽光的味道舒服極了。腦海忽然蹦出一個念頭,騰的坐了起來,兩手拍了一下,光弱了一些,再拍了一下,屋子就暗了下來,我樂着連拍了兩下,光又恢復了。

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雙手合在胸口,笑着祈禱,君姚,奮鬥的小青年,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