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靜悄悄的,連一個守門的仙將也沒有。我又將三生石掏出來瞧了一瞧,直直往凌霄殿而去。
玉帝王母寶相莊嚴端坐於殿前,衆仙官左右分侍兩列,而殿中央,卻站着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蓬萊仙翁夫婦。
察覺我的到來,衆人皆好奇地回頭瞅了瞅我。玉帝四平八穩,王母則陰測測的,衆仙則你望望我我瞅瞅你,而殿中的仙翁夫婦卻對我報以和煦善意的笑。
我吸了一口氣,迎着一衆複雜的目光不避不讓行止仙翁夫婦一旁,朝上面二人施了一禮。
玉帝繼續四平八穩地撫了撫鬍鬚,狀似親和地問:“殿下何人吶?”
身後一陣風過,我未及回答,身旁便有個活潑的聲音替我答了:“稟玉帝,此人名喚唐棠。”見我瞧着他,抖着白花花的鬍子對我擠了擠眼。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唐棠?”王母手搭涼棚附在他耳旁悄聲說了些什麼,玉帝頓了頓,又皺着眉頭道:“懿慈的情劫?”
靠,什麼叫懿慈的情劫?感情我一活人在您心底就一劫難?!
我用頭頂對着他暗中翻了個白眼,懶洋洋道:“正是。”
他一旁的女人終於忍不住了,哼了一聲,“凌霄寶殿乃商議重事的地方,未經傳召,閒雜人不得擅自闖入,你可知罪?”
她的面色比之先前沉了許多,我毫不懷疑只要我說自己知罪,她便會派頭十足擺好那副道貌岸然的威儀模樣命守在殿外的仙將進來拿我問罪。
自來時我便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是以,也不屑裝柔弱了,只挺着脊背直直回視兩人,“唐棠知罪,但我無意輕賤天家威嚴,然,因家中遭了偷兒,唐棠此番未經傳召便擅闖凌霄殿正是想討個說法。”
“哼!討要說法?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王母臉色微變,道:“凌霄寶殿乃仙界九五之地,是爲處理重事要事。仙凡妖三界這等事情多了去了,如若樁樁小事皆如你這般拿到凌霄殿討要說法,天宮的威嚴還有何用?!你將天宮的威嚴置於何地?!”
四下皆是窸窸窣窣的指責與瞪視。
“唐棠對天宮的威儀不敢興趣,也無意於此。只要娘娘命人將東西還與我,唐棠自當告罪離開!”
“呵。你話中的意思……”鳳眸半睜,睇我一眼,“本宮還是你口中的偷兒不成?”
仙翁夫人拉拉我的手。衝我搖了搖頭。
我衝她笑了笑,權當瞧不見周遭的指指點點,直視着上面那人,“王母精思妙算,唐棠什麼意思您定當知曉。而我,我只想要回屬於我的東西。”
王母狠狠眯着眼,嗤笑一聲,“你倒說說是個什麼好東西,本宮竟要去偷你的?”
WWW_тt kan_CΟ
“靈君的仙魄。我相公,懿慈靈君的仙魄。請娘娘還給我。”
衆仙一副瞧神經病的眼神瞧着我。
王母擡眸瞥我一眼,眸中盡是嘲弄,頓了頓與左列打頭的太上老君說:“太上,你與她說說。”
老君手執白玉笏板,聞言恭敬地揖身道:“是。”他轉身瞧着我,神色頗遺憾道:“懿慈已於兩月前仙去了,他的元神俱毀,一絲殘魄也未留下。”
衆仙紛紛頷首贊同。
王母朝侍候與一旁的小仙婢使了一個眼色,那仙婢很快躬身離去。她高傲地挑着
下巴,神情譏諷地瞧着我。神情大有“事情正是我做的,你又能奈我何”的意味。
“這麼說,娘娘仍是不願將我夫君的仙魄交還與我了?”
“哼!空口無憑!莫說本宮手中沒有懿慈的仙魄,便是有,本宮又爲何要與你?”
她定料準了我拿不出東西罷。
“娘娘教訓的是,那麼,”我將三生石掏出來,託在掌中,迎着她明滅不定的眸光,“這個算不算憑據?”
王母挑了挑眉,眸中閃過一抹疑慮,末了,不可置否瞧着我,“這石頭便是你口中的憑據?”
“沒錯。”
我託着它在殿上轉了一週,衆仙紛紛瞧了一眼,行至太上老君跟前時,他垂直胸前的白鬍子抖了抖,眸中溢出一抹不敢置信,纏着脣道:“這,這莫非便是可照前世今生來生的三生石?”
這老頭眼光果真頂好。我衝他咧了咧嘴。
殿中卻頓時炸開了。四下衆人皆狐疑地瞧着我的掌心,嗡嗡嗡的討論着,“三生石,這真的是三生石?”“假的罷,她怎會有這個東西?”“……”
再一瞧殿上的王母,她的臉色果如預料中難看了幾度,擱在鳳椅扶手上的手,亦稍顯僵硬。
我笑了笑,迎着衆人或質疑或呆滯的眸光,輕聲道:“不錯,它便是三生石。”
待我說出這句話,殿中幾乎炸開了。便連玉帝也稍稍露出幾許詫異。手臂不意碰見個人。我挪了挪,手臂卻爲人捉住,一瞧,只見老妖怪圓溜溜的雙眼直直盯着,一張嘴也張得老大,只差沒流口水了。旁的仙翁夫婦倒十分正常,從頭至尾只微微笑着,面色十分淡定從容。
“如今,唐棠不只要娘娘瞧着憑據,”我朝她笑了笑,“也讓衆位仙君瞧一瞧。”
王母眸中閃過一抹狠戾,即便隔了這麼遠,也可感受到由她周身散發出的戾氣。身子抖了抖,全身顫動,差點讓三生石從手中滾下去。
我儘量忽略來自那人的威壓,咬了咬牙,在心底默唸了一個決。
啓用三生石的術法。
這事若在前一天,恐怕連我自己也不信。如今,卻有一股莫名的熟悉,如與生俱來般。
幾乎與此同時,三生石便閃過一抹碧瑩瑩的光華。上空很快出現一閃巨大的通透的扇面。緊接着,今日桃澤上發生的一切,一幕一幕娓娓而來。
衆仙怔愣地瞧着,殿上卻傳來一陣陰狠毒辣的眸光。我撇過眼,一旁的仙翁夫人又對我寬慰地笑了笑。
“娘娘對此憑據還滿意麼?現下,娘娘可否將我相公的仙魄還給我了?”我收了三生石,對殿上兩人作了個揖,“對了,還有我那隻蛇精朋友。”
王母面色陰鬱,頓了頓,嗤笑道:“放人?笑話!本宮說了,人根本不在本宮手中。三生石乃上古神物,你一隻小妖如何得來?”她眸光劃過我,落到一旁的仙翁夫婦身上,“你還真以爲憑一塊破石頭的小把戲便能欺瞞戲耍於人?”
我怔了怔。確未料到她的這番話。三生石確確爲上古神物,傳說藏於凡界一座山上,得見之人確實很少。這東西卻是從真與仙君那裡A來的。想必他也是從何處A來的罷。心下有些慌亂,我頓了頓,儘量平靜道:“這,這是我從鍾離山撿來的。不,不可以麼?”
鍾離山確是座寶山,
孕育出許多成精的妖怪。這麼說,應當不會太離譜罷?
“呵呵……鍾離山撿來的?”王母又朝仙翁夫婦瞧了一眼,笑得好不得意,“這三生石乃蓬萊仙山之物,你又如何會在鍾離山撿到?”
什,什麼?蓬萊仙山?難不成仙翁夫婦此番前來便是爲了尋這寶貝來的?
“我……”心念一轉,若說是真與仙君送與我的……
不,沒人會信的。這等曠世寶貝,誰人會輕易送與他人呢。
我不敢去瞧仙翁夫婦。
擡眼間,只見王母笑得十分得逞,“說罷,你到底如何得來的,嗯?”
我頓時回過神。
她這番話擺明了要將事情帶過去,並將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
這女人,心腸當真歹毒!
我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卻驀然被仙翁夫人拉住。她朝我笑了笑,對座上的王母道:“想來是與兒給這丫頭的罷。”
心下一震。她竟替我圓謊。蓬萊仙翁則如老僧入定般,面無表情地自成一派。真與仙君的性子倒是像極了他。
王母本是笑着,這是臉色卻陡然難看起來,嘴角的笑容近乎僵掉。仙翁夫人這番當面拆臺的話,無異於在衆多仙君仙將面前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她稍稍一頓,面有不甘道:“兩位今日來,難道不是尋這神物麼?”
聞言,仙翁夫人笑了笑,搖頭道:“今日我與夫君來此,確有一事相求。卻非此事。”
玉帝朝蓬萊仙翁瞧了一眼,見後者點了點頭,遂四平八穩道:“請說。”
蓬萊仙翁面上一紅,張了張嘴,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卻是一個字也未說出來。
這人,我道他冷冷清清甚比那三尺冰寒,原來卻是個極木訥害羞的人。
仙翁輕輕推了夫君一把,見他仍舊躊躇着,索性自己往前站了一步,道:“實不相瞞,夫君與我此番前來正是求玉帝王母放懿慈靈君一馬,成全他二人罷。”
“仙翁與夫人竟要與這小妖精求情?”王母驀然紅了臉,想來是氣得,雙眼死死瞪着我,眸中涌動着熊熊烈火,“他二人將碧雲害得如此悽慘,你們竟要本宮放過他二人?”
她擱在鳳椅扶手上的手狠狠掐了掐那玉製扶手。
玉帝面無表情瞧着殿中衆人,手卻在王母手背上拍了拍,若有似朝仙翁夫婦投了一瞥,道:“好了,你先下去歇息,這事朕自然處理。”
“你當如何處理?”
玉帝微一皺眉,卻未答她。
“你!連你也與我作對?她一個小狐狸精與你們又何關係,個個都要幫她,哈!”王母已顧不得天家威儀,狠狠一拍扶手便要衝站起來,“你們呢?你們也這般作想,嗯?!”
殿中衆仙要麼垂頭咳嗽,要麼別開眼左顧右看。
玉帝淡淡然壓制住她,“這事便這麼着罷。”他嘆了一氣,“一千年,也夠了,嗯?”
“娘娘不妨瞧瞧這個。”蓬萊仙翁清清冷冷道。
默默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由殿上的侍者承了上去。玉帝一瞥,將信遞給一旁的王母。
她越瞧,面色便越發難看,兀地奪了信紙,氣鼓鼓地離開了。
玉帝清了清嗓子,對一旁的侍者吩咐,“傳下去,將懿慈的仙魄拿來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