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素來是個沉悶無趣的地方,規矩於石陣這等歷來活脫得停不下來的散仙來說,無疑同獲罪下獄一般難受。更莫說如今,他又恰巧被玉帝下令關進這天寒地洞的寒澤中面壁思過。
寒澤外守門的兩個仙將素來十分有眼力見,若論以往,自己出去時,他二人斷不敢攔着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未見便也就這麼過去了。
誰不知他石陣是個憑自家真本事飛昇上來的,是太上老君的恩人,連太上老君也得禮讓他三分。
但今次也不知怎地回事,自己如以往那般大模大樣地往外行,卻被那兩個仙將死死攔下了。再問由頭,二人只乾巴巴地道,玉帝親自下了令的。
石陣噎了一噎,差點沒被自己口水噎死。他瞄了兩人一眼,白花花的鬍子一翹,一手叉腰,指着其中那個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仙將,手指一抖一抖,憤憤地罵道:“胡說!玉帝他老人家這麼和善,我又沒犯事,”又垂着鬍子指了指自己,“他又怎會下令禁足我?”
那仙將長得高大威猛,一張臉也生得孔武有力,方方正正的,瞧着便十分老實,聞言,濃黑的眉尾抽了抽,斟詞酌句道:“據聞,是因百花宴之事。”
“因爲百花宴?”石陣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腦袋,狐疑將那仙將瞧着,“百花宴怎麼了?不是還未到麼?”
那仙將嘴角抽了抽,朝兩一個仙將瞄了一眼,尷尬道:“大仙想是不記得了罷,百花宴已過去半月有餘了。”
“啊?”石陣詫異地挑眉,打了個結,皺眉道:“百花宴過了半月了?本仙君怎地不知?”
另一個仙將看不下去了,淡淡解釋道:“百花宴頭日,大仙醉了。”
石陣信了兩人的話,旋即一想,又覺不對,道:“過了便過了,又與本仙何干?”
兩人齊齊抽了抽,卻不再理會他。
石陣眉眼一動,快手快腳從腰間的如意袋中掏出一罈子桃花釀遞過去。那是他身上最後一罈子酒了。本是打算“招待”太上老兒的。心底有些不捨,又過意不去。
那兩人也十分給面子將桃花釀接了過去,卻又死死守着門口不讓他通行,長相兇狠那個甚至出手推了他一把。
這也是玉帝吩咐的?
石陣腦門陡然閃過一陣火光。石陣心裡不禁恨恨的,這兩個吃裡扒外的,收了老子好處竟還不放老子,丫丫個呸的。
事實的真相便是,石陣醉酒後,在翌日的百花盛宴上鬧了一出好戲,指着太上老君的鼻子罵,還四下亂摔酒罈子,壞了整個百花宴。而仙將口中的“據聞”,則實是親眼所見。
前陣子石陣在凡界一座靈山上新挖得一件寶貝,卻被太上老兒三言兩語給框去煉了丹,事後回過神要去講東西討回來,卻得知那寶貝已被煉化了。石陣氣得不行,借酒澆愁愁更愁,翌日又聽聞太上老兒竟在百花宴上拿着練成的丹藥討好玉帝。事情若到此處也沒什麼,偏偏那丹藥得了玉帝賞識,玉帝龍心大悅,賞了太上老君一個許諾,石陣立馬便不幹了,只覺那老兒搶了自己功勞,自家鑽了半日的泥土卻是爲他人作嫁衣裳了,是以便有了那麼一出。
石陣皺了皺眉,混亂的神識總算總腦子裡刨出了那麼一丟丟記憶。心下隨即又生出不滿,直罵玉帝那老傢伙是非黑白不分,小家子氣,那麼大一件事,自己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同太上老兒計較了,他竟同自己置氣,還將自己扔進寒澤,真真是……太小家子氣太沒有天家風範了!
想到此處,石陣又悔不當初。
想當年,他在妖界當個自在的精怪時,該吃吃,該喝喝,鑽土地挖玉石樣樣不誤,腰裡揣着滿袋子金山銀山日子不知比這天宮逍遙多少。如今呢?卻是落得個悽悽慘慘慼戚的下場。
俗話說,一失足成千古恨,誰曾想,多年前自己會如此爛好心救了個下凡歷劫的仙官兒,之後會被那人騙上了天宮,還美名曰,知恩圖報。
知恩圖報、知恩圖報,石陣心底恨恨的想,這分明是恩將仇報。枉他好心救他一劫,卻被那太上老君框上天宮當了名散仙,從此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沒事還特招玉帝“關照”進這寒澤吹吹小風受受小凍。無人前來寬慰他便罷了,今次還不讓他出去了。可憐他鬍子白花花老骨頭一把了,還將唯一傍身的桃花釀也送了出去,真真是境況淒涼。
石陣抹了一把辛酸淚,一面委委屈屈慢吞吞往裡挪,一面偷眼四處瞎瞄,眸光閃閃的,就盼着那兩個仙將叫住他。不想那二人竟理也不理,自顧着搬着酒罈子一邊喝酒去了。
靠!真當老子的桃花釀白給的?你們不仁,便莫怪老子不義了!
石陣悶悶縮進梧桐樹下的窩棚裡,心裡默默估摸着時辰。
石陣活了一把年紀,耳力卻十分好,不多時,便聽寒澤外傳來中午咕咚倒地的聲音。
他白花花的鬍子翹了翹,拍着手從窩棚中跳起來,眉開眼笑往寒澤外行去。
兩個仙將臉色通紅地歪倒在寒澤外。石陣伸腳踢開一隻擋路的手,擡頭瞧了瞧凌霄殿的方向,果斷踏過一隻腿繼續往外。
石陣想着自己好一陣未曾下凡界,心念一動,便打算往蓬萊仙山走一遭。南天門處恰逢一隻火紅的雌鳩,嘴裡叼着一頁信紙。石陣認得那是仙翁夫人的仙禽。
石陣笑着與她打了招呼。
那雌鳩也不多言,拍着翅膀鳴叫一聲,張嘴將信紙吐落他掌中。
石陣看了信,風風火火爬上雌鳩的背。
信紙是仙翁夫人稍來的。上說,唐棠那丫頭醒了。
前陣子,便聽聞有甦醒的跡象,想不到,竟這麼快。
途中風光甚美,石陣瞧着青的山,藍的水,眼前卻抑不住晃過三年前那件事。如今一想到三年前自己眼睜睜瞧着那丫頭從眼皮底下消散,心底也端的後怕無比。畢竟,那丫頭跟了自己兩百多年,八萬多個日日夜夜。自己儼然將那丫頭當作自己的親人。
是時,碧雲仙子箍着那丫頭,方要觸到池水,那丫頭的靈體便化作了星星點點的靈體。碧雲仙子落入化骨池中,那聲聲慘叫如今想來猶言在耳,如厲鬼般在耳畔盤旋。那一陣陣鬼魅的青煙,也似蛛網般,每每在夢境中糾纏着自己。
聞說碧雲仙子仙去後,她的父親和幾位哥哥也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預想中的腥風血雨並未發生,天宮衆仙該如何如何,只是,自那事後,天宮與蓬萊仙山之間的友誼明顯產生了難以填補的溝壑。
大千世界莫非仙凡妖三界,蓬萊仙山獨立與此外,卻又與天宮有莫大關聯。蓬萊仙山雖處凡界,卻是個天宮也需忌諱三分的地方。
說到底,千萬年來,天宮承了蓬萊莫大恩惠。蓬萊仙翁的親妹恰是因救碧雲的身家性命而喪命。
蓬萊仙翁的親妹
年少時離開仙山遊歷,再回到蓬萊仙山時便懷了娃娃,一問,孩子的父親卻不知是哪個。見親妹心情鬱結,兄嫂也不便多問。待她誕下只白皮兒小狐狸留下一封信紙託與自家兄嫂照看,便又匆匆離開了。
奈何當時這對兄嫂亦是風流年少,縱使花前月下濃情蜜意,卻也有口角相爭互不相讓之時,一個不順,吵吵鬧鬧也是常事。仙翁妹子離開之時便正巧趕上了嫂嫂離家出走的戲碼。
蓬萊仙翁素來面冷心熱,見媳婦扔下自己獨自跑路,心底自是十分不甘,想着自家兒子小雖小,機靈着,又不愛生事,且有親妹照看着,索性對他叮囑一番,放開了膽子巴巴追了去。
他哪裡曉得自家妹子忒不安生,已撇下娃自己走了。
待將嬌妻尋回,只瞧見桌上留了張信紙要自己替她照看,然,自家小兒子與那隻白皮兒的小狐狸卻是不知所蹤。
彼時,真與仙君少時便人小鬼大,鬼點子又多,見自家父母雙雙離開,再無人管束,心底不知多高興。
他生的小小的,手腳肉肉的,孩童的模樣,想着那隻整天悶在低矮的花木間曬太陽的小狐狸——額,據說那是他表妹——小模樣懶懶的還總不愛吭聲,自己去撓她時,心情好了賞自己兩眼,心情不好直接腆着肥滾滾的小肚子翻過身去,渾不將自己放在眼裡。哼,又笨又懶還不能化出人形,竟還敢這般藐視自己,連一聲哥哥都未曾喚過,真與心底自然不樂意。
兄長的威信總要樹一樹。
便想着帶她去瞧一瞧凡界的世面。
一想到那小狐狸瞪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珠子奶聲奶氣地乖乖喚自己哥哥,小真與心底就十分高興,遂迫不及待抱了太陽底下睡得一塌糊塗的狐狸妹妹,緊隨父母之後,歡歡喜喜出了蓬萊仙山。
狐狸妹妹確未見過世面,出了蓬萊仙山之後,那雙常懶懶半闔的眸子也睜得大大圓圓亮亮的。只不過,此一去,小真與不但未騙得一聲軟軟的“哥哥”,甚至還將這狐狸妹妹弄丟了,眼淚汪汪地回了仙山。
仙翁夫婦十分愧對妹子的囑託,禍不單行,不多久,便又得知妹子爲救西王母之女碧雲喪命。
彼時,天宮也亂了一團,哪有閒情顧理蓬萊山,這段隱情自然極少有人知曉。只從此後,天宮便欠下蓬萊一個恩情。
然,往事揭曉,天宮卻着實對不住蓬萊仙山這份恩惠。
碧雲自化骨池仙去後,天宮與蓬萊仙山之間的情誼便淡了許多。石陣腦子暈淘淘的,腦中一時記起百花宴前自南天門守將處聽得的消息。聞說玉帝差人前去相邀,仙翁夫婦卻稱病不往,真與仙君也未前來,只差了座下一名弟子前來。
石陣明白箇中緣由,然,一想到唐棠那丫頭,想到當年事情的原委,怒氣又不免騰然。千年前那事,錯的分明不是那丫頭與懿慈,王母乃天家表率,碧雲乃高貴不可方物的仙子,兩人竟不顧道義爲了私情坑害他二人,且用天咒狠狠折磨兩人三世。碧雲落得如此下場便也怨不得他人。當日想要那丫頭命的是她,最終自食惡果的卻也是她。
石陣十分詫異。
他從未曾想,自己多年前撿拾的白皮小狐狸,竟與這蓬萊仙山有莫大淵源。更未料得,蓬萊仙翁與那丫頭的生母竟是親生兄妹。
唐棠和懿慈靈君慕錦的今世——桃修出事前一陣,仙翁夫婦找上石陣詢問當年的事,石陣當真是驚了一跳。石陣當初只當撿了個小東西,從未料想自己挖玉石撿回來的小狐狸,竟與天宮有這麼一段瓜葛。也從未想到,在自己不在的日子,發生瞭如此繁多不可預料的事情。
而在寒澤相遇後,那丫頭也只含含糊糊說了一小部分。
其後,便馬不停蹄發生諸多事情。藉由三生石,石陣知曉了許多,如後來發生的一切。這一切仙翁夫婦自然也知曉,但天命難違,隨意修改命格亦會帶來劫害,便只得想法子從後補救。
幸而,經過千難萬險,總算將那丫頭與桃修的命保住。
轉眼三年。
他受仙翁夫婦囑託將桃修帶回桃澤休養,桃修兩年前便醒轉過來。今日也終於盼得唐棠這丫頭醒來的一天。
想到此處,石陣不免一嘆。他拍了拍雌鳩流光溢彩的脊背催促它快些,半響,終是落了地。
石陣穿過一路低矮的花木,進了辭芳殿。
殿內明澈泠然。石陣輔一進屋,眼光穿過立於牀邊的仙翁夫婦真與仙君,便瞧見了那丫頭。她靠坐於牀頭,杏眸桃腮,雙眸中水汪汪的,甚是迷茫。似是才甦醒過來。
石陣不由想到桃修醒轉時的模樣。溫溫潤潤,從容淡定,渾身上下卻透着拒絕與疏離。與這丫頭可謂天差地別。石陣不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兩人怎就走到了一起,且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石陣心下十分置氣,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便這麼給人拐走了,當是時便爲難大夢初醒的桃修。然,桃修只用那雙瀲灩的桃花眸子淡淡掃了石陣一眼,便叫他乖乖住嘴。
不過,以後“偶然”遇見桃修時,他總少不得出言奚落一番。自然,那奚落入沒入桃修的眼,不得而知。
仙翁夫婦聽聞動靜,轉頭瞧了石陣一眼,頷首示意石陣過去。
石陣搓了搓手,立馬收回神思巴巴地湊過去。唐棠坐在牀頭,卻眨也不眨瞧着他,頓了頓,水色的雙脣微一蠕動,細碎的眼睫眨了眨,竟要開口說話。石陣激動得不行,白花花的鬍子抖了抖,便要張嘴迴應,不料,唐棠一開口便是一句石破天驚的“老妖怪”,石陣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地上。
仙翁夫婦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笑。真與仙君探身揉了揉她的發頂,冷峻的面上亦罕見地帶了幾分笑意。
石陣老臉氣鼓鼓的,腳下的步子故意踩得很重,行至牀頭,朝唐棠齜了齜呀,孩童般嘴一撅,道:“你個沒心沒肺沒老沒少的丫頭!”
唐棠朝石陣笑了笑,笑容潤潤的,鵝蛋小臉光滑水嫩,瞧着十分入眼。
三年前從誅仙台一跳,仙翁夫婦後腳將她的皮囊拾撿回來,如今一瞧,當真是保存得十分合宜。
石陣砸了咂嘴,忍不住伸手在上面捏了一記。
唐棠也不與他計較,笑望着他,雙眸中再度浮起一層水光。當初已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如今醒轉過來,生還的喜悅,顫動,對生命的重視,對死亡的懼怕……只有真正走過那一遭的人才會明白那種感覺。
生還,相見,初時的喜悅激動後,迷濛的腦子也清醒過來。
唐棠回過神,瞧着眼前的仙翁夫婦與真與仙君,頓了頓,將盤旋在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從零零總總的蛛絲馬跡中,唐棠已對自己與這三人間的關係生了些猜測。
她頓了頓。
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被硬生生拉扯回來,心底
縱有萬種念頭千般猜想,這時候,心情也只餘下波瀾後的寧靜,話至嘴邊,也只化成了淡淡一句詢問:“唐棠冒昧問一句,仙翁與夫人及令公子,與我之間有何關係?”
唐棠清晰記得,靈體徹底碎裂前,確確聽見那聲撕心裂肺的“小殤”。而當初,他們又爲何不惜得罪王母地替自己求情?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唐棠靜靜瞧着三人,語氣平平又直接,答與不答似乎也不甚重要。她心底隱隱得出了答案,只是這麼隨口問出來而已。
聞言,石陣立馬跳了起來,見唐棠盯着自己,不禁縮了縮脖子,神色也支支吾吾的。仙翁夫人脣角微啓,卻很難啓口,仙翁垂首立於一旁,面色沉寂,也不多言。
真與仙君瞧了父母一眼,冷峻貌美的面容微微動容,頓了頓,直直瞧着唐棠,眼前閃過千年前自己在花木叢中瞧見在太陽下懵懂地滾來滾去的白皮小狐狸,杏眸微闔,道:“家父與令堂乃親生兄妹,於禮,你當喚他們一聲舅父舅母。”
半響,又瞧她一眼,道:“我是你表兄。”
真與仙君少時聰慧機靈,到底也只是個孩童,不意便將那隻又小又白的懶狐狸弄丟了。他心底難過了一陣,也自責過。以後雖未提及,倒一直存了個心思。
那日在天宮御花園中獨酌,瞧見那副容貌,真與仙君便有所覺,心下生疑,後又得知曉王母用紅蓮業火法陣對付她,索性將她救了出來。
真與仙君性子與其父如出一轍,面上雖冷冷的,然證實她便是當初被自家弄丟的小狐狸時,心底的愧疚總算少了些許。能庇佑她的地方,之後也儘管罩着她。並暗暗與父母遞了封書信。
父母常年遊歷在外,待趕至天宮時,她已被關進了天牢。
之後的事情不提也罷。
唐棠面上怔了一怔,原來自己猜測不對,那二人並非自己的親生父母。心底有些悵然,又有幾分期待。頓了頓,又問:“那……”
那什麼呢?
唐棠咬了咬脣,她想要知道的其實不多,她只是想問,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如今在哪兒,當年又爲何拋下自己?然,話至脣邊,又覺很難出口。她告訴自己,過了這許多年,很多事也該放下了。可有些話生生憋在喉間,竟是提也未敢提。
如今便是對着眼前三人,心下有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情。雖然,事實上,唐棠對眼前這三人瞭解並不多。
真與仙君心思素來玲瓏,見狀便料得唐棠想問什麼,遂嘆了口氣,將事情原委一一道出,提及因救碧雲仙去那段,倒把碧雲的名諱含糊過去。
仙翁夫人朝自家兒子投去一抹讚賞眸光。她與夫君皆不願唐棠活在過往那段仇怨中。
唐棠默默聽着,也不多言,半響,只輕輕頷首道自己曉得了。沉睡三年,身子骨弱,衆人陪着聊了會子話,便又沉沉睡去。至晚間方悠悠轉醒。
仙山上氣候宜人,仙翁夫人扶她到院子裡與衆人一起用飯。
方落座,卻遠遠瞧見真與仙君扶着個大肚的姑娘行來,瞧那模樣,怕是臨盆之日將近了。
唐棠便直愣愣瞧着兩人相攜着緩緩行來。女子慈眉善目,溫溫潤潤瞧着真與仙君,眉目清秀,一瞧便知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待兩人入了座,和那女子對上眼唐棠倒被唬了一跳。
那女子分明是初冬嘛!
當出聽聞真與仙君將碧雲座下的小仙婢拐走,唐棠只當以訛傳訛,拿作笑話聽了,如今看來,卻是真的。
那邊廂,初冬瞧着她,面色也是些許尷尬,臉蛋微微泛了紅,一手悄悄扯了扯真與仙君的衣袖。真與仙君則拍了拍她的手,回以她一記笑容。
這一動作自然未瞞過唐棠的雙眼。
瞧着兩人眼神之間真摯的交流,唐棠不僅一笑,喚了她一聲。初冬正無措,聽聞那聲“嫂嫂”心下不禁一震,不可執行望着唐棠。旋即,釋懷一笑。
唐棠在兩人間瞄來瞄去,心下不禁想着:靠,這兩人動作也忒快了罷,自己一覺醒來便弄出條人命了。
她哪裡曉得,自己那一覺,卻長達三年。
飯桌上有個話嘮的石陣。話語不斷,和樂融融,清粥小菜倒也十分合口。
待衆人擱下碗筷,她終於記起最重要的事情。頓了頓,問:“慕錦,不,桃修他,他如今怎樣了?”
午後她睡得並不好,睡夢中呼來晃去眼前全是妖孽的模樣。心裡又膽怯又期待,還是想要知曉他的境況。
石陣本蹲在石凳上,聞言,嗓間茶水一嗆,一咕嚕滾了下來。待伴着衆人的笑話手忙腳亂爬起來,方氣鼓鼓地吹了吹鬍子,瞪着雙圓溜溜的眸子沒好氣道:“那傢伙死了。”想着每次去奚落那妖孽,總是乘興而往敗興而歸,及近兩年來自己在他那碰得滿頭滿臉一鼻子灰,石陣心下悶悶的,十分不爽,又瞪了瞪唐棠,撇嘴道:“小唐棠,你現下便好好休養,待身子大好,”拍了拍胸口,“老頭子帶你找男人去,瞧上誰便是誰,包在我身上,哼哼,氣死那個傢伙。”
石陣在天宮呆不住,三年前出事後,大半時候皆在凡界與妖界晃盪。那隻被碧雲扔下仙界的鳳凰蛋也被他好運地瞧見了。以後便日日帶在身旁。石陣心裡估摸着,破殼後便有一隻小鳳凰了。哪知好景不長,某日半路兀地殺出個程咬金,呸,一隻小巴蛇來,卷着鳳凰蛋就跑。石陣氣喘吁吁追至桃澤,只見那鳳凰蛋就靠在桃修一旁。
他心下十分不滿,覺着定是那妖孽眼紅他,要搶他的寶貝。石陣不幹了,破口大罵,要他將鳳凰蛋還來。
而那時,面對自己的挑釁,桃修僅是挑着雙眉笑看着他讓他自便,言說只要鳳凰蛋願意他便可將其帶走。
石陣石陣心下一喜。好言好語哄那鳳凰蛋,奈何,這回不論自己如何引誘,素來愛黏着自己的小傢伙就不過來。他曉得那鳳凰蛋嗜酒,平日裡也總愛纏着自己討酒喝,又忙解下腰間的如意袋,拿了一罈子桃花釀出來。
效果甚微。那鳳凰蛋僅僅猶豫一瞬,便又堅定地往桃修身旁靠了靠。石陣心底那個氣啊。更覺桃修那妖孽在其中搞了什麼幺蛾子。
後來麼,小傢伙便裂殼出世了。不是隻流光溢彩的鳳凰,卻是個圓毛的小狐狸,身子軟軟的,腿腳也小小的,軟糯可愛得不行。石陣心繫着小狐狸,心底又放不下,每每藉着“奚落”桃修的名號去桃澤,卻次次在小狐狸跟前丟了面子,也鬧出不少笑話。自此,石陣與桃修間的戰爭便算轟轟烈烈拉開帷幕了。
見石陣吹鬍子瞪眼的模樣,唐棠知曉那妖孽定是活得好好的方能惹得老妖怪這麼不快,遂不免寬了心。
倒是一旁的三人,想着近兩年來發生的事情,俱嘆息着無可奈何搖了搖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