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廷。
這錚然的兩個字,如同悶雷在她頭頂響起,震徹了她好不容易纔緩下的平靜,心底霎時波瀾橫起,腳下卻莫名一軟,幾欲站立不穩。
忽地,她被一隻手穩住就身子,然後攬進懷裡,略帶慌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怎麼了?”
她擡眼,看見司徒宇染上焦亂的黑眸,一瞬的迷離,隨即又搖了搖頭。
司徒宇見她臉色虛白,便厲聲喝問眼前的下人剛纔發生何事,下人也有些着慌,連忙將字條遞給他。
字條上除了差人催促方父外,便只有一個“誰”字。
他眉目一惑,不明所以,剛想開口詢問下人,她便像是極力打起了精神,握住他的手,對他一笑,再一次的搖了搖頭,表明自己無礙。
當下。門廊外越來越清晰的腳步和談話聲傳來。
“衛將軍請。”
“伯父不必多禮。”
聞聲,她凜然一悸,下意識地攥緊了司徒宇的手。
司徒宇濃眉蹙起,愈發察覺到她的異樣,卻見她擡眼怔怔的望向來者。
來人裡除了他先前見過的方父,方家少爺,還多了一靚麗娉婷的少女,以及一名俊逸的青袍男子。
男子的目光筆直的落在她與司徒宇交握雙手上,表情有瞬時的凝重,但隨即又云淡風輕的對她微微頷首。
方父走上前,對男子說:“衛將軍,這位是若慈的夫婿司徒。”
男子衝他抱拳,“司徒公子,幸會。”
衛將軍?
難道是那個衛將軍……
司徒宇神色稍異,抱拳問道:“莫非閣下便是驃騎將軍衛廷?”
男子稍頓,點頭道:“正是在下。”
司徒宇自小習武,對兵法也略知一二,前些年赤焰國與明國戰事連連,他也曾萌生報國殺敵,金戈鐵馬的夢想,但那時江觀月已讓他在商界初露頭角,而他也深知自己終將得揹負司徒家業,傳承母親一手經營的事業,於是漸漸的便棄了那個念頭,但對國家戰事卻依然甚是關注。
司徒宇從小便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至今他從心底產生敬佩之意的也只有兩人,一是他的母親江觀月,非凡高明的經商手段;另一位便是這位初識真身的驃騎將軍:衛廷。
嘉潼關一戰,是一場以少勝多的轉折性戰役,自此以後,赤炎軍隊節節高奏凱歌,不但收復了失地,更是擴大了疆域,而這場戰役便是眼前這位驃騎將軍衛廷所指揮的。
司徒宇瞳光豁亮,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將軍的事蹟司徒早有知曉,嘉潼關一役,舉國上下無不稱快,世人都說驃騎將軍一表人才,年少有爲,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聞言,衛廷只是淡淡一笑,“司徒公子過獎了。”
“衛將軍與方家素有往來,方纔光臨寒舍,老夫於是邀將軍一起來與大家吃頓團圓飯。”方父看着司徒宇,算是對剛剛遲到的解釋。
“如此甚好。”司徒宇躬身一禮。
“衛兄,上座吧。”一旁的方若陽提醒道。
“這不是折煞我麼,伯父您上座。”
寒暄半晌,終是入了座。衛廷並未坐上位,而是顧自與來時的娉婷女子坐在一起,方家父子見狀知其不言而喻,也就不加阻止了,唯有他身邊的女子像是羞紅了臉,小聲道:“衛大哥,這樣怕是不好。”
衛廷勾脣一笑,望向女子的眼神添了幾許溫柔,卻刺痛了另一個人的心。
開席之後,方若陽便起身敬酒,衆人一飲而盡。
方若慈的臉越發蒼白,心緒翻涌,胸口悶疼,遲遲沒有動筷,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杯中的香品,只覺苦澀難耐。
司徒宇夾了她喜愛吃的清蒸蝦,撥了皮後,放到她碗中,“是不是不舒服,多少吃一點,從早上你就沒吃東西。”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倒起了碗中撥好的蝦,放入口中,食之無味。
“伯父,”衛廷在此時站起來,舉起酒杯,“衛廷這次來,除了想拜訪伯父外,還有一事,”他轉首看了看身邊的女子,繼續道,“我想向您提親,請您將若惜嫁給我。”
聞言,衆人望向他身邊的方若惜,她先也是一訝,然後紅了臉,起身出了飯廳。
“三年前,衛廷只是個無名小卒,給不起若惜什麼,如今我已有信心給若惜錦衣玉食,這一生也會盡心力照顧她,望伯父成全。”
“呵呵,女大不中留啊,我早知若惜這些年就是爲了等你回來,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我也無話可說,選個日子,把婚事辦了吧。”方父飲了衛廷敬的酒,也應下這門婚事。
她的手在桌底緊緊揪攥着衣裙,爬滿全身的痛楚如同一隻嗜血的蟲在啃噬着她。
“咋們方家的女兒可真是好福氣,若慈嫁給了司徒公子,成了這京中首富的少奶奶,如今若惜又許給了衛將軍,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五娘諂聲道,其他幾位姨娘也跟着附和起來,對司徒宇與衛廷大加讚許,心底無不是爲能夠攀上高枝而歡心。
席間一時熱絡開來,司徒晴自衛廷踏進屋起,便一直盯着他,表情卻是困惑,總覺着在哪兒見過此人。驀地,她神思一亮,眼中閃過黠光,對,就是那人嘛,在集市上嫂嫂遇見的那個人……
於是,她湊到方若慈身邊,“嫂嫂,他不就是那天我們……”話未說完,方若慈便握住她的手,一臉慘白的對她搖了搖頭。
司徒晴一怔,望了望方若慈,又看了看那位衛大將軍,淡下臉色,不再追問,一彎清秀的黛眉卻鮮少的蹙起。
司徒宇將她與司徒晴之間的這番情狀收盡眼底,本欲依禮敬酒,卻遲遲沒有端起酒杯,心中深感異樣,視線不經意的落到她過力揪緊而起了褶皺裙襬上。
他附上她那隻手,感覺到她明顯一顫,難掩慌悸的擡眼看他,他的眉頭幾不可見的一皺,然後對她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抹笑,竟讓她產生莫名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