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被棄,不能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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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燈如豆,燭火暗燃,毫無聲寂。
微弱的光暈忽明忽暗,隱着她低斂的眉目,照不清眼底表情。
筆墨紙硯皆已妥備,泛黃的宣紙展平,手中的筆沾了墨,懸腕半空久久,胸口的疼卻隨着流轉的思緒一點點蔓延,直到滲進每一寸血肉和骨髓中。
......
洞房花燭夜的初見,他們甚至連彼此的容貌都沒看清,他的冷怒和她的淡漠,也是在這樣的紅燭幽幽中交映着,只求互重,互不牽涉,原本以爲那八字約定既是開始,也是結局。
他的轉變和執意的靠近讓她連思考的餘地都無法存集,生活被他的霸道和體貼一點一點佔據,明明是恐懼的,可忐忑不安之中,原本快要闔上的心門卻有了遲疑。
於是,一步錯,步步錯,遲疑之後,是一個灌了風的洞口,將她漸漸吞噬。
對衛,她不能忘懷,也知道這一生一世,她無法忘記那個初愛的男子,緣分錯誤交接,她不是沒想過如果沒有兄姊的刻意隱瞞欺騙,她會怎樣用心去等衛回來,然後嫁給他,溫柔守候,舉案齊眉。
可是,當司徒宇用她從未感知過的守候陪伴她的時候,她望着他如星子般的瞳眸,望着那裡盛滿的盈盈深情和眷戀,她卻有了感激,這一生,能夠與他爲夫妻.....
他問她:你愛我嗎。
那一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點了頭。
如是,自此,萬劫不復。
......
衛是留在心底的一段過往,因爲深刻和遺憾無法遺忘,而他卻是心口的一道難愈的傷,不論何時,微微觸碰,都覺難以呼吸,愛恨糾纏,無止無休。
可縱使被他傷害至深,薄情辜負之後,再怎否認,她卻依然看得見心底被他點燃過的溫暖,雖然越來越微弱,越來越渺茫.....
然後,火苗終熄的一瞬,排山倒海,痛悸淹沒後,卻依然是雲霧繚繞,難以琢磨。
唯一確信的,是在他的世界裡,她是如何渺小成了一顆塵埃,卻連一個容身之處,都不能再有。
一直以來,她把軟弱當成了淡漠,以爲裝作看不見,聽不到,就不會受傷,到頭來卻發現,越是如此,被傷的越深。
偌大司徒府,人言可畏,她可以忍受,可是當她明白,他們之間已經連最後一絲的信任都消逝無蹤時候,她生平第一次,想要徹底離開一個人,離開這個到處都是兩個人回憶的地方......
她把這個名爲司徒家大少奶奶的位置還給他,還給江宛心......
這個名分從一開始,她就不想要,如今的她,也更不在乎。
如果這是他們想要的,她給,只求,一個情斷義絕,無憾無傷......
灼燙的紅蠟驀地滴落在桌案上,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眸中爍了淚和光。
筆終是落下,一筆一劃,一字一句,沾着心底的血,混着溢到眼底卻淌不出來的淚,一場夢醒,愛恨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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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藍的天色泛出第一縷初明。
吹熄了快要燃乾的紅燭,室內陡然一片昏暗。
紙上墨跡已幹,折出整齊的痕跡,放至信封中,紅箋上只餘他的三字姓名,最後一眼相望,封沒沉澱,不再留戀。
包裹裡,只有幾件素衣和些微的細軟嫁妝,櫥櫃裡綾羅錦衣,妝臺上首飾珠寶,......在這裡得到的富貴奢華的生活,都是他給的,是因他而有的司徒少奶奶之名,她只有走的一無所有,才心安理得。
輕輕掩上門扉,掩去幸福曾經,闔上痛苦如今,心海里爲情流離的孤舟,既然永遠都無法抵達彼岸,那,就讓它沉沒吧。
......
腳步聲聲輕弱,司徒府尚在沉睡。
行至司徒晴門前,她停了腳步,靜靜地站了許久,嘴角浮出一絲笑容,慰藉而顫抖。
無法告別,所以只能不告而別。
晴兒,珍重。
......
她在司徒府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情,不是來自於司徒宇,而是這個甜美慧黠的女孩,嬌甜的喚她的那一聲:嫂嫂。
事到如今,她最不捨的,只有晴兒。
可她知道,她的出走,對晴兒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爲了她,晴兒已經和司徒宇衝撞過太多次,兄妹感情也生了疏離,而晴兒對江宛心的厭惡,也有大部因由是與她有關。
她只願晴兒能生在一份純真寵愛的環境裡,沒有算計,沒有人情冷暖,也沒有像她這樣一個會牽累自己的嫂嫂......
鼻間酸楚,心中揪緊,她深抑口氣,終是,啓步而去。
晴兒,原諒嫂嫂不能再照顧你,不能看着你有朝一日身披嫁衣,嫁給你的良人......
梅園的梅已將末,廂房裡,人未醒,輕瞥一眼,無一步的停駐。
在廊柱的遮擋下,避過值夜的僕役,府門已是不遠。
輕而緩的推開沉重的漆門,只消些許空隙,便讓她側身而出。
“吱嘎”一聲,門即閉闔。
天色已現魚肚白,望着府門,她攥緊手中包裹,咬着脣,告訴自己:方若慈,你不後悔。
片刻,她斂首而去,一步步走的急促,不曾回頭,縱深的巷陌裡,她的身影越來越小,成爲一點後,失了影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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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若慈,伺夫不衷,狹量好妒,過門後未孕子嗣,爲保妻位,心生歹念,竟下藥毒害妾室落胎,終惡行敗露,天怒人怨,自知情理不容,無顏再爲**,故以此休離書爲證,自逐出司徒家門,與司徒宇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生老病死再無相干。
按下的指印,是已乾涸的血跡,緊挨着,便是她的名字: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方若慈。
手中薄紙被捏的快要碎裂,眸中瞠鄂漸漸轉爲怒悸,驀地,他怒不可遏的雙手撕碎了信紙,任其在空氣散落,恍若是在嘲笑他此刻的駭然癲狂......
她......
竟然認下了這一切!甚至自寫休書與他!
胸腔中的臟器撕扯翻攪,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因過度的僵硬繃緊而顫抖起來。
好一句斷絕夫妻之名,日後生老病死再無相干!
她休的,到底是自己,還是他!
“她人呢!”他衝着送來信件的丫鬟咆哮,一雙黑眸幾欲成狂。
“少...少奶奶....不見了......”丫鬟被嚇得囁嚅半晌,卻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擡首時,明明剛剛還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少爺,卻瞬間無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