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和蕾妮認識了許久,但不得不說,這還是第一次費舍爾進入蕾妮虛幻狀態的下的視角,剛纔蕾妮觸碰自己讓自己一同虛幻躲避子彈的方法是讓他進入了靈界的夾縫,怪不得虛化狀態下她能來去自如,既無法觸碰到也能瞬間移動到極其遙遠的地方去。
蕾妮,能隨意地進入夾縫世界中?
“咕咕~”
寒冷的雪地中,夜色一點點深沉,夜晚的疾風也如無形的刀刃一般捲起了四周瀰漫的白雪,將周遭的環境都襯托得極其不安靜起來。
在黑暗中,周遭的樹木之上,一隻只不知道從哪裡而來的紫色百靈鳥紛紛躍上枝頭,不斷歪着腦袋看着那帶着費舍爾在雪地中朝前奔跑的蕾妮,他們越來越往山裡走了,很快,在蕾妮的視線中前方便出現了一座頗爲破敗的獵人小屋。
薩丁女國人有打獵的習慣,經驗豐富的獵人往往更覬覦體型碩大、狩獵風險更高的獵物,因此便會在山間建造用以中途休息補給的小木屋。
不過眼前這座屋子顯然已經荒廢很久了,只見上方的磚瓦、木樑要麼不見要麼就直接斷裂,天花板裸露了大片,裡面還積攢了一層薄薄的霜雪,在裡面擡頭一看便能看見北境純淨的夜晚星空。
“蕾妮.”
“嗯哼,我在呢.他們還在追呢,不過應當還有一段距離,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好了。”
只可惜,費舍爾已經在她的幽香之中沉沉睡去了,聽不見此刻她真誠的回覆。
爲首的那人嗤笑一聲,向前邁出了一步,隨後,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他身上的血肉一點點分離,骨、皮、血、靈魂全部都以不規則的方式懸浮在了半空中,他卻依舊還活着。
“沒有,你失蹤太久了,我是來北境找你的,之前從魔女研究會那裡得到過一點線索.你沒有去卡度對吧,那你這段時間到底去哪裡去了?”
許多魔女研究會成員見狀大驚想要逃跑,剛回頭便發現自己的身形一點點變得扭曲而畸形,和大地、空氣全部都糾纏在了一起,朝着無可避免的混亂而去。
此刻,他們身後的所有人身上的絲織品一點點扭曲變化着形態,以一種違反着世間常理規則的趨勢變化着,先是變作了金屬,隨後又變作了某樣發着光的無法直視物,將身旁同伴的血肉燒得潰爛。
“嗯哼,說呀說呀,只是什麼?”
“我們相識良久,但似乎除了我以外我從來沒見過你是得其他家人與朋友,好像從認識到現在,你就一直是一個人或許有些自作多情,但我的確是有些怕如果我不去找你就沒有其他人去找你了。現在能見到你平安回來,我也就滿足了。”
虛弱與寒冷在此刻悉數退去,蕾妮白皙柔軟的手掌輕柔地拂過眼前脆弱紳士的臉頰,隨後突然輕聲開口道,
蕾妮沒動身子,反而是伸手在她身前的雪地裡不停畫着圈,仔細看去,那似乎是一個躺着的、不斷重複的八字形,
“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身體變得這麼虛弱還跑這麼快來見我,現在能脫身才有鬼呢你就這麼信我嗎,明明之前在納黎還懷疑我是不死魔女呢,如果我是不死魔女的話怎麼都死不掉吧,剛纔哈特叫你你就急匆匆地趕過來,而且你幹嘛還站我面前幫我擋槍?”
“你也是的,我都說了我不在了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把自己弄成這樣,你不嫌心痛我還嫌呢還說來找我呢,我看我沒什麼事情你卻有事情了,真是笨蛋一個!”
他強打起了精神,接着說道,
“費舍爾!救命啊!啊啊啊!偉大的埃姆哈特要犧牲啦!”
“如果你不是那麼厲害的不死魔女,那麼你去外面這麼久都沒有音訊會不會有危險,那麼你要是被子彈打中的話會不會痛、會不會死.我還記得第一次我們穿越施瓦利邊境線時你中彈時,躺在病牀上虛弱的樣子,當然也記得你在納黎用刀割自己的手流血哭泣的樣子。”
“嗯,你不在的時候認識的,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一抹抹深邃的幽香四溢着彌散於此處,那房間中的蕾妮一點點擡眸,看向了眼前無限增生、無限混亂走向湮滅的一切,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蕾妮微微一愣,抱住了自己的膝蓋臉色變得紅潤了一點,側過頭來看向旁邊的費舍爾,笑道,
“阿拉,剛纔那句給九十分哦,優秀的一句小細節話語,不錯不錯。”
很快,眼前十幾位握着火把、危險魔法、刀劍與火銃的魔女研究會成員便冷笑着來到了破屋面前,
“母神的饋贈不是你一個區區魔女能獨享的,立刻和我們回卡度去,我們將造福”
“我剛纔是想說.蕾妮,你以後能不能不走了?”
蕾妮假模假樣地伸手揉眼睛哭泣的動作瞞不過費舍爾,只不過他沒有如過去那樣不解風情地打斷她的表演,反倒是就這樣安靜的、彷彿看不夠地一直看着她,
“沒有,你在我眼裡一直都很有魅力”
“啊啊啊!長老,救.救我!”
“嗯哼。”
蕾妮的紫眸又低垂下去,她只是看着懷中的費舍爾,微笑着恍若呢喃道
蕾妮有些大失所望,撇撇嘴捧着自己的下巴坐在了費舍爾的身邊,她看着遠處雪山下的隱隱約約冒起的火光,大概知道那羣魔女研究會的人已經追到了山下了,但她並沒有慌亂亦或有其他的表情,只是看了一眼他現在虛弱地靠在牆上的狀態,撅嘴抱怨道,
“如果不願說就算了,我不是來逼問你而是來找你的,知道與不知道對我來說也不會改變什麼,只是”
“費舍爾,你怎.”
“笑死,還萬劫不復呢,我”
蕾妮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費舍爾,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有些不坦率、沒有將剩下的話語說完的費舍爾,這個壞男人向來在自己面前是暢所欲言的,這次居然破天荒的扭扭捏捏起來,那沒說完的半句話激起了她心中濃郁的興趣,她笑着用手指戳了戳眼前的費舍爾變得纖細的手臂,說道,
蕾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費舍爾,直到她身上深邃好聞的幽香一點點拖拽着他的意識下沉產生睡意,他閉上了眼睛,在不可抗拒的睡眠之前,還是將之前未曾說出口的那半句話說了出來,
“果然是笨蛋,這種時候還在考慮外貌費舍爾紳士以前不是隻在乎自己的才華嗎,給你買好看的衣服也不喜歡,怎麼現在又開始在乎這些了?”
費舍爾靠在後面的牆壁上喘息了一下,眼睛一直盯着面前許久不見的美麗女人,即使是在黑暗之中,她誘人的側顏也依舊明亮,如同紅酒傾倒的紫色眸子微微轉動看向費舍爾,隨後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說道,
“埃姆哈特?那本書籍遺物的名字嗎?”
在那純粹無比的無限月光中,眼前魔女研究會的所有生靈的意識都完全崩散混亂,只不斷感受着無窮無盡的痛苦,獨留那抹幽邃的香味與那平淡的女聲響了又歇。
那幾近瘋狂的長老身體一點點變得畸形而扭曲,唯一還懸浮在半空中看向房屋中的眼球中全是不可置信,他的牙齒、舌頭早不知去哪裡了,剛想要用嗓子開口,卻發現說話的地方離自己極遠,是自己身後那已經扭曲成一團的血肉中傳來的聲音,
“你你到底.是.嗷.誰?”
“我也沒說信你啊”
“我是,不死的魔女.”
而房間之中,那優美柔和的女士依舊低着頭注視着懷中安靜睡去的紳士,一點出手的痕跡都沒有。
“哎,一直都在?我有點吃醋了呢,以前我在你身邊待久了你都要趕我走,居然還能和一本書籍待這麼久?好嫉妒啊,還是說我在伱眼中就一點魅力都沒有嗎?”
“在乎嗎?有一點吧,尤其是在你面前的話。”
只是在此間,在這深沉無比的夜晚裡,天空的盡頭處,一輪蒼白的巨大白盤正在徐徐升起,清冷的月光如水一般撲灑在這一片蒼茫的大地上,將一切聲音、一切活動的痕跡都覆蓋,就連是被視爲天災的風雪在此刻都戛然而止,不復竄動.
那是,無比明亮卻萬般冰冷的月亮。
“唔,這個.”
可剛剛進入屋中,埃姆哈特渾身的金色光芒便微微黯淡下來,完全失去意識地栽倒在了地上,蕾妮頗爲歉意地看了那埃姆哈特一眼,伸手一招便將他方方正正的書本身體拉回了費舍爾懷中。
前面的火光越來越近,費舍爾想要握着流體劍起身,但隨着蕾妮的幽香在鼻尖涌動,他的眼皮和身體卻越來越沉重,讓他有些不受控制地眩暈起來。
“嗯,這樣對比以前應該很醜,我會想辦法的。”
費舍爾不置可否,看着遠處山下越來越近的火光,他的表情也一點點變得嚴肅起來,說道,
“蕾妮,你沒什麼戰鬥能力,之後你先去山下吧,往南邊走就是麥克道爾的爐鄉堡,我們之後在那裡匯合.他們人很多,我現在狀態不好怕沒辦法照顧好你,我去把埃姆哈特接回來之後會想辦法脫身的。”
“咦,等等!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又找了其他淑女了?怎麼感覺你說話的好聽程度直線上升呢.說!是誰教你這些的?”
“好,笨蛋.”
“埃姆哈特,還在後面。”
他的牙齒、器官一點點脫落、懸浮,卻依舊還在不同的地方開口,靈魂的形狀一點點扭曲、拉扯,卻依舊保持着人類的神智。
卻沒想到他搖了搖頭,回了句,
“不,算了,沒什麼。”
蕾妮捧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有些苦惱,費舍爾看着她苦苦思考的模樣突然啞然失笑起來,他搖了搖頭說道,
遠處的火光已經到了面前,爲首的先是那搖搖晃晃的書籍埃姆哈特,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在破屋中氣氛柔和的費舍爾蕾妮兩人,他連忙朝着他們兩人飛去,
“不過後來我就釋然了,你到底是不是不死魔女和你是不是蕾妮壓根沒有關係,如果我去找你、能百分百確定你是真的安全,能百分百確保你不會被子彈打中,那麼不管你是不是不死的魔女也就沒有關係了.”
房屋之前,所有魔女研究會的成員都陷入了極致的混亂,不僅是身上所佩戴的東西,隨後是身體、靈魂再到附近的重力乃至於命運全部都潰散崩爛,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
聽到費舍爾的話語,蕾妮氣呼呼地放下手中畫的圓,扭頭來又想要去錘他肩膀,但看在他現在虛弱得不成樣子的份上,只虛空地錘了兩拳以示警告,把費舍爾逗得笑起來,
“只是你看,哪怕現實的概率有多大,人們總是主觀地信任着自己想要信的東西哪怕我的理性告訴我,你是不死魔女的概率無限趨近於一,但畢竟你告訴我你不是,所以哪怕只有那麼微小的一點可能性我都不敢去賭。和你想熟之後,我總是會在想,如果你真的不是不死的魔女呢?”
“哎?就這.”
費舍爾無辜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纖細的軀體,扭過頭來看着蕾妮說道,
費舍爾靠在了後面的牆壁上,搖了搖頭道,
蕾妮笑眯眯地抱着旁邊虛弱的費舍爾走進了眼前的小木屋中,她找了一片屋內沒有積攢霜雪的地方,將費舍爾小心翼翼地扶到了那裡坐下,這屋子四面漏風,前面的大門連同着牆壁都全部倒塌下來,露出外面夜晚的雪原來。
可他的話語還沒說完,眼前那坐於地、不斷伸手撫摸着懷中疲憊紳士的黑髮女士便已經先一步開口了,她的語氣柔和而空靈,只是一直看着費舍爾沒看他們,
“我曾經對此間萬物生靈有過不殺之誓,這是最後一次警告,立刻退去,否則將萬劫不復。”
蕾妮幽邃的眸子微微顫動,她就這樣看着眼前話語說完便安靜睡去的費舍爾,等待了好幾秒之後才輕輕伸手將他的頭抱在了懷中,她的坐姿優雅,側腿而坐,天然地形成了一個膝枕將他放於幽邃的香氣之中。
嗅着蕾妮的香味,費舍爾向來是嗜睡的,只不過現在卻好像壞了事。
下一秒的北境夜晚,萬籟俱寂。